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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龍

短劇大陸2024

主演:姜楓

導(dǎo)演:內(nèi)詳

 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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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4-07-18 04:01

詳細劇情

姜楓正在修煉絕世武功不料一輛皮卡車疾馳而來,從車上下來的正是西方的四大邪神,這次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取走男人的性命,此時天空突然烏云密布電閃雷鳴,男人雙眼冒金光,男人雙眼冒金光緊接著九龍護體直接飛了出去,然后大功告成的他從天而降一個降龍十八掌就擊飛出去,一個女人倒在地上口吐鮮血就去見了閻王,外國佬不信邪的開著皮卡車就朝他沖來,男人只是輕輕的往車上一拍無數(shù)條巨龍從他身體里面飛了出來....

 長篇影評

 1 ) 殉情的不是我

宋麗伶最后還是走了,留下仁尼一個人在監(jiān)獄里瘋魔,幾分鐘的獨角戲是他最后的人生表演,那一刻他是蝴蝶夫人附了體。關(guān)掉播放器,腦子里面還在回放一段段的劇情,我承認(rèn)我被這部電影深深吸引了,魘住一般地不想回到現(xiàn)實之中。
電影劇終時絕妙地讓主角們掉換了身份,原本的蝴蝶成為了一個背叛的人,而原本可能成為負心人的人卻成為了蝴蝶。至此無關(guān)乎東方還是西方,男性還是女性。無關(guān)乎時代與國際政治背景,我看到了一個人愛上了另一個人,盡管這個人不值得被愛,但他仍然義無反顧直至毀滅。
你說它凄涼嗎?或是整出戲都是徹頭徹尾的悲劇?我不覺得,生活中雖然我們沒有愛到去殉情,但還是會做出愛的犧牲,這在每個人身上都是一致的。但是當(dāng)那些極端狀態(tài)來到的時候,你是蝴蝶還是另外的那一個人。
如果這樣問自己,我想很少有人會是蝴蝶。所以我沒有任何理由去責(zé)備宋麗伶,他的心機,他的步步為營,他的當(dāng)庭指證,包括他最后赤裸著身體自私地想召喚回曾經(jīng)的愛,都不是罪過。他不是沒有愛過,我相信他和仁尼在一起的時候才是真正的活。但是他不能靠愛來生活,他要生存,一個舊社會戲子出身的人,在那個顛覆的時局下活著并且不受苦,他做了最聰明的選擇。
他是極端的現(xiàn)實著的人,他在每次和組織接洽的時候都那么清晰地闡明自己的需要,他把握了多好的時機來說他懷孕的事情,又非常巧妙的讓這個伏筆成為了繼續(xù)獲取情報的關(guān)鍵。這樣的人卻編織著最迷惑人的幻境,我想他是分裂的,愛著同時又背叛著。
他在囚車?yán)镎f:“我是你的蝴蝶。袍子下面,一切背后,我一直都是我。告訴我,你愛我?!泵撊ヒ路K于成為真實的他,再沒有偽裝表演,不需要妝容和綢緞,以一種初生于世的姿態(tài),乞求愛。但是也在同時,蝴蝶的夢在他們之間真切地破碎了。
仁尼是終極的浪漫主義遐想,而宋麗伶則是活生生的人,他現(xiàn)實,欺騙,但最終還是逃脫不了對愛的追求,像你我一樣。
所以到最后,可不可以坦然,那個殉情的人不是我。

 2 ) 做錯了夢的蝴蝶君

    有夢的人是可憐而可恨的。

    高仁尼夢想著蝴蝶夫人,“無條件的順從的愛”“純粹的犧牲”,她愛的男人不值得她愛,但她將全部的愛給他,并為他而死。他對這種犧牲的評論是“動人”。
    西方人夢想著東方,寧靜而神秘,溫柔而凄美,然后由這夢想產(chǎn)生出占有欲。他們掠奪這美麗,然后感嘆被留下的動人殘缺。他們背叛了蝴蝶夫人,然后編出歌劇,贊美她的堅貞。

    宋麗玲在第一次見面便說,若是金發(fā)的女子愛上矮小的日本商人,為了他的移情別戀而自盡,你只會覺得她愚蠢,你覺得動人,只不過因為你覺得東方女子應(yīng)當(dāng)為你們犧牲。高仁尼說“我明白你的意思”。
    第二次見面,宋麗玲唱的是《貴妃醉酒》。同樣有著移情別戀的愛人,楊貴妃她醉,她怨,她放浪形骸借酒妝瘋拿著太監(jiān)撒氣。這是東方女子不示于人的真正內(nèi)心,不寧靜不順從,然而同樣高貴美麗,同樣愛得咬牙切齒地真。
    然后高問她:你愿意做我的蝴蝶夫人嗎?
    ……真正的對牛彈琴。

    拋開東西方不談,大約人都是這般地做著夢。所以柳湘蓮非得看見尤三姐劍上的血,才信她是“剛烈賢妻”?!白羁蓯鄣钠拮印笔|娘即便丈夫不要也得為他納個妾,還活活為這事急死。關(guān)盼盼守節(jié)自然是不夠的,還有人要問到她臉上:你怎么還不去死呢。為了愛情犧牲到最后一分一毫,是多么美好的故事。至于霍小玉臨死的詛咒,是多么煞風(fēng)景,多么惡毒不可愛啊。
    夢外的人看著夢,再悲劇都與他無關(guān),越凄涼越美麗,越值得歌頌與贊揚。愛情的極致就是殉情,不管值不值得,只要死的不是我自己。
    只是似乎都忘了,對于蝴蝶夫人來說,it's not funny。

    高仁尼是個執(zhí)著的追夢人,沒有比執(zhí)著的浪漫主義者更好騙的了,只要夢境和他的幻想之間沒有偏差,他就可以不要哪怕半分清醒。他的唯一一次反抗來源于宋麗玲對展示身體的不順從,然而只要給了他“我懷孕了”這么個更大的夢境,他也就繼續(xù)醉生夢死。夢里不僅有著最完美的女人,連他自己也可以成為最完美的男人,最完美的父親。直到某天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成了butterfly,獨自面對著赤裸的、殘忍的、他從未正眼看過的現(xiàn)實。
    而宋麗玲未嘗不曾做夢。編織著可笑的夢,卻沉迷于被自己困在夢境里的人。那個完美的男人,完美的父親,成了他夢里的butterfly。以為展露了自己的真實,便能得到原諒和愛情,誰知對方愛的是幻境和謊言。以為自己的背棄、欺騙、玩弄在真愛面前不值一提,以為哪怕自己不值得對方也會給自己堅貞和忠誠,以為高仁尼會奉獻給自己那“純粹的犧牲”,誰知自己入了戲,對方執(zhí)著的卻只是劇本。
    每個人都會做夢,卻不知道沒有人會和自己做完全一樣的夢。所以張不開眼睛的人,以為完美的愛情是從天上掉下而不是由自己創(chuàng)造的人,都活該在那車廂里對著碎了的夢境哭泣。

    高仁尼最終扮成蝴蝶夫人自刎,對他自然未嘗不是求仁得仁。然而他沒有想明白的是,無論他還是蝴蝶夫人,都并非為了愛人而死,而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命運。他以為自己終于做出的“純粹的犧牲”,他全部的愛情,也并非獻給那不值得的butterfly,而是獻祭給了自己的蝴蝶夢。
    也許錯了的不是他,也不是他的butterfly,而是夢本身。純粹的犧牲,無盡的付出,是不存在的,也是不應(yīng)該存在的,因為無私犧牲的對面就是貪婪掠奪,完全無私的本質(zhì)也不過是失去自我的自欺欺人。為了不值得的人而愛而死,本身就不應(yīng)該被贊揚和歌頌?!逗蛉恕访利惖慕K究只是音樂,而不是故事本身。
    若是每個愛人都記得犧牲當(dāng)受償還,付出須被回報,對方和自我都同等珍貴,那么愛情未必美麗凄艷,情人卻能終成眷屬。

    《蝴蝶君》最殘酷的地方在于它的故事是真實的。當(dāng)然現(xiàn)實中的布爾西科可能原本就是同性戀只是死活不肯在公眾面前承認(rèn),那么兩位主角倒也算是勢均力敵。時佩璞到死都沒得到愛人的原諒,布爾西科也從夢里醒來,大家都活成了老頭,也許活得不好,但總算還活著?,F(xiàn)實里,沒人做太過離譜的夢,分手的情侶們都愛著對方也恨著對方,都忠于自我,沒人相信什么“純粹的犧牲”。對我來說,這倒是不錯的結(jié)局。
    而我們卻看著這樣一部電影,這樣一個結(jié)局,這樣一個不肯醒來的高仁尼。導(dǎo)演和觀眾感嘆著他的以身殉夢,卻忘記了這對他來說,也一點都不funny。

 3 ) 去他媽的邏輯

這是一部我在看之前沒有任何期待的電影??雌埃呀?jīng)看過內(nèi)容簡介,覺得這個故事有點匪夷所思,跟愛人同床共枕很多年,居然還不知道對方的真實性別,真是不合邏輯。
但是,沖著這個故事“真人真事”改編而來的標(biāo)簽,讓人想一看個究竟。
但不管怎么說,在看之前,我是不夠任何希望的。覺得海報上尊龍的女相扮相也不美,他的線條太過硬朗。遠不及張國榮,換了衣裳就讓人覺得是女嬌娘一枚。
但是,整個片子看完,我就開始震憾。片子里面的尊龍,走路的姿勢,看人的神態(tài),是做作,又是天然,他總是小心翼翼的,伸出觸角,怕不夠,又怕太過。表達一種那樣的愛情,既拘謹(jǐn),又纏綿,是真實,又是欺騙。那么卑微,又那么強硬。常常會讓人忘了,那居然是尊龍,是個善演皇帝和老大這等強勢男人的家伙,是個真正的男人。
宋麗玲終于脫下了他所有的偽裝,片子里面的尊龍,赤身裸體的,他還帶著宋麗玲女人的魅惑,他跪在雷納的面前,依舊那么卑微,他雙手捧著雷納的手,就像以前一樣,像捧著他的天神。他還在期待。但雷納始終愛的是女人,他倉皇的逃開了。鏡頭下尊龍欲哭無淚的臉,慢慢垂下。
很多人都怪宋麗玲殘忍,要剝開最后一層偽裝。但殘忍的又何嘗不是雷納,他愛的始終是一個不存在的幻影。真實的宋麗玲他無法接受,再爭取,也不過徒勞。
最后雷納自戕,割破頸動脈,樣子很駭人。宋麗玲被遣送回國,尊龍還是那樣一幅表情,看似無喜無悲,波濤洶涌在內(nèi)心。
我還是無法不拿尊龍跟張國榮相比,張國榮的程蝶衣,已成瘋魔,忘了自己是在戲中,自刎而亡,一切不過水到渠成。張國榮的女裝扮相也是如此,再自然不過,仿佛天生如此,沒啥可挑剔,不過水到渠成。他是偶像派的。
但尊龍才是真正的實力派,扮相上并不占優(yōu)勢,但是他的詮釋完全彌補了扮相上的不足。仿佛不過是一個女裝男相的女子,靈魂全是女子的,品性也是女子的,仿佛身體也是女子的,滿身心承載的,全是女人細膩的溫柔。
但這樣的女子,居然是一個男子。
這個故事,就情節(jié)而言。我依舊會覺得不合邏輯。但是,讓邏輯見鬼去吧。我喜歡它!




 4 ) 蝴蝶迷夢

西方人的心目中總是有一個“蝴蝶夫人”的迷夢,就好像東方的梁祝傳說,惹人心甘情愿地沉醉不能自拔,這些意象是千百年來歷史長河中的一道潛流,長空之下一層七彩霧紗,這種無法擺脫的致命誘惑或許是因為這些傳說無意中契合了這個民族血液中的某一種因子,某一種特殊的悲劇心理。

就好比整個西方迷信地認(rèn)為并且熱愛著這樣一個愛情故事:東方嬌小溫順的女子愛上了高大威武的白人男子,東方式的愛令她如同奴隸一般馴服如同臣民一般崇拜,白人男子最終離開并且拋棄了這只神秘而嬌媚的東方蝴蝶——到頭來還是西方簡潔明了的女子和生活更適合他,而東方蝴蝶孑然一人仍舊無私地癡癡地深愛著他,并且以自我犧牲完成了最后的愛。

如果剔除具體的人名與地名,而將整個故事徹底抽象化,這故事講述的不過是強大的西方對于東方的徹底征服與奴役,直至一無所用而遭棄置。而東方人含蓄詭異神秘莫測的表達方式在深深為之著迷的西人敘述之下,使整個殖民過程變得美輪美奐凄美扼腕。從他者的眼光中映射出的自我,往往是本體中最獨特最唯美或者最丑陋的一面,最為夸張和集中的表現(xiàn),在這樣的注視之下,一切都因變形和疏離而變得誘人銷魂。

事實上,所有的愛情與故事不都是如此?因為視角的錯位而帶來的美麗誤會。

所以,《蝴蝶夫人》將永遠是撕裂東方女性臉龐的一個明艷鮮紅的傷口。感人肺腑的是旋律,而這個故事,只不過是西方人一個殘酷的意象,或者事實。
正如同宋麗伶對于高仁尼的由衷恭維與傾慕所給予的淡然反駁,不論她是站在殖民主義的視角還是階級斗爭的視角。仁尼被她的知性古典與禮貌克制所震懾,卻從未從中學(xué)到任何東西,那銳利而閃爍著智能的聲音和明麗淡漠的眼神在高仁尼的眼中都是毒藥,于是他奮不顧身,化身成蛾子去追逐那撲朔迷離的蝴蝶夫人。

那是后殖民主義時代的蝴蝶夫人。她身著素白旗袍插金釵戴玉鐲,將貴妃醉酒輕輕挽唱,而西方教育賜予了她流利的英語,代表著她能夠與眼前這金發(fā)碧眼的法國外交官平等交流;

她是古典唯美的象征,深閨之中端莊修養(yǎng)的良家婦女;而現(xiàn)代化使她擁有不遜于男子的眼界與洞察力。

如果這一切不足以令男人折服在她腳下,那么當(dāng)她面對愛人流露出的令人熟悉的純真決絕而卑微的愛與自我,明證她是比秋秋桑更完美的東方蝴蝶。
在此時,中國女性的含蓄矜持,就算僅僅是傳統(tǒng)兩字也是一劑藥,將高仁尼的肝腸肺腑攪揉消化,而在這帶著東方神秘色彩的肌膚之下,洶涌的熱情也因為沖破禁忌所帶來的罪惡感,變做一把焚身烈火。

高仁尼與其說是愛上了一個女子,不如說是愛上了那個令無數(shù)西方人向往迷醉的意象,而今終于在這樣一個完美的女子身上得到了具化。所以高仁尼的愛無關(guān)乎時間與地點,堅定不移,并且歷久彌新,愛得瘋狂而盲目。他所經(jīng)歷的激情不在乎人與事物,不過是對于自己心目中那個幻象的迷信。

那一晚在瑞典領(lǐng)事館,真正與之一見鐘情的,不是宋麗伶,而是舞臺上純白無暇,癡情而決然地唱著《晴朗的一天》的秋秋桑。而有哪一個西方人見此情此景能不動容能不墜落的呢?宋麗伶,卻不過是一個移情對象,所以他從來不用在乎這個人是誰,為何來此,何以至此,他所愛的從頭至尾只是那個會純真地含蓄地瘋狂地愛著高大威武白人男子,最終為之而獻出的生命的東方蝴蝶,他崇拜她,他愛她,他等待著期盼著有朝一日她能為他而死。

所以關(guān)于尊龍飾演的宋麗伶所有的百出漏洞,如此看來反倒成了一種最好的反諷。對幻象的迷戀使高仁尼盲目到了怎樣的境地。

《蝴蝶君》值得體味的絕對不是所謂“同性之愛”,自始至終,該片都與此無關(guān)。高仁尼從未愛過那個身為男子的宋麗伶,他恨惡那具赤裸在他眼前的男兒身,這將他所有關(guān)于蝴蝶關(guān)于東方關(guān)于殉情的幻想都統(tǒng)統(tǒng)打碎。他最終戲劇性地死在舞臺之上,完成了蝴蝶夫人的宿命,為自己已逝的所愛而死,故事圓滿。只是他所愛的不過是一個殘缺不全的意象,而最終凄然自絕的不再是懷中嬌弱的東方蝴蝶,東方蝴蝶早已乘著清風(fēng)遠去,或留在風(fēng)塵往事中從未來到。不過這高仁尼之墮落之毀滅之死,究竟是感人肺腑還是可笑至極呢?宋麗伶冷冰冰拋出的問題不由又浮現(xiàn)眼前。卻也難怪,誰讓他入戲更深,誰全副投入,誰便是滿盤皆輸。不過或許至死他也是心滿意足了,好歹他曾擁有美夢一場,為之瘋狂,燃燒自己,玉石俱焚,也算是值當(dāng)了。

高仁尼果然是法國人,一個身體力行的浪漫主義者。

宋麗伶卻是個讓人討厭的角色。不是因為他為中共賣命的數(shù)年,出賣了身體還欺騙了真情一份。他自始至終都僅是道具一個,是舞臺上的戲子,演出再精準(zhǔn)再出彩,一架一式都離不了本子。赴湯蹈火賣力演出,就算再成功也不過是人家手中棋子一枚。伶人說到底總是下賤,正是在這里丟了身份。

旦角比女人還了解女人,而中國共產(chǎn)黨比西方人還了解西方人。所以,兩相之下,高仁尼就被玩弄于股掌之間。連帶的是整個西方,美越戰(zhàn)爭是給日日臆想著坐擁一泓清泉似的東方女子的西方人一個大耳光,而這樁跨國間諜案,折騰多年之后收獲頗豐不算,最后還留給了法國政府來擦屁股收尾。高仁尼羞憤之間還沉迷于那東方女子的溫柔迷夢,卻好歹有所自知,而整個西方,不知到了現(xiàn)在可有高仁尼那零星幾許的明白勁,東方蝴蝶不僅不會如虞姬一般自刎殉情,暗地里下的毒手你們怎樣也猜不透也消受不起。還自以為是那無比英勇深情的霸王時,豈不知人家早把你當(dāng)傻子了。如此看來,高仁尼自始就注定了要遍體鱗傷不得救藥,因他的迷夢早就是隔日黃花,殘破不全的了?!逗蛉恕方K于只是一場幻影,放置在藝術(shù)殿堂中束之高閣,唱起來氣若游絲不甚著力,那沉迷不醒的西方反倒成了這殘酷的殖民意象之下的犧牲品。

只可惜,在87年以美越戰(zhàn)爭為背景的《西貢小姐》的宣傳語中,清清楚楚寫著這是一個“現(xiàn)代版的蝴蝶夫人”。

又幸好,我們還有史登堡留給我們的《上??燔嚒分械纳虾E畼屖?,還有《上海手勢》中的金司令,或者是60年代風(fēng)靡一時的蘇絲黃。不過這些成了過眼煙云,金司令是被損害與被侮辱的蝴蝶夫人,才變得冷酷無情,蘇絲黃引人注目的也遠遠不是她最終過于完美的結(jié)局。

可是誰又知道呢?我們所由衷喜愛的,秋秋桑的純情與美好,或者Kim的堅強隱忍與決絕,這些都是西方女子身上所欠缺的東方女子的優(yōu)秀質(zhì)量,我們在這些戲中為我們的女性杰出代表,為我們自己鼓掌流淚。

《蝴蝶夫人》因此才得以雋永。

所以,誰說只有西方沉醉蝴蝶迷夢,我們不都一樣。

 5 ) 蝶衣飄去無覓處,寂寞流連總為君

《蝴蝶君》,英文原名為《M Butterfly》。電影海報上,宋麗伶一身素色古衣,微微垂著頭,披散的長發(fā)被風(fēng)吹起,隱住了半邊臉,高仁尼襯衣西服背心的現(xiàn)代打扮,半跪在地上。宋的姿勢如同圣母,左手托著高的手,右手了解地撫著高的后頸,高仁尼則溫順如圣子,左手環(huán)著宋麗伶的腰,右手扶著她的左手,側(cè)著臉靠在宋的小腹上,仿佛那里是所有力量的來源。
這是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即使知道它是由真人真事改編,所有觀者的第一反應(yīng)仍是:“這怎么可能?How come?”正如案件當(dāng)時在法國審理時,從法官到聽眾都覺得太太太不可思議。
如果兩個人在一起感情糾革數(shù)十載,而他發(fā)現(xiàn)不了那個“她”是個“他”,那么什么外星人、湖中怪獸、靈異事件都不足為怪了。以為小說總是很離奇,所以才叫fiction,原來現(xiàn)實比小說要離奇得多了。

Mrs. Butterfly?
宋麗伶是一個“她”,在臺上,她扮演蝴蝶夫人——永遠低眉順眼、永遠忠誠無貳、愛得鉆心痛得徹骨仍然不懂得恨只懂得犧牲和成全;在臺下,她長衣垂發(fā)、案上是宣紙毛筆、信上印的是小篆私章、壺里沏的是西湖龍井,門上的對聯(lián)是:“麗樓臺榭輕歌聲聲慢,玲瑯珮環(huán)旋舞步步嬌?!保邸胞惲帷倍帧km然我更喜歡“麗伶”這個譯名,艷麗的優(yōu)伶,麗玲應(yīng)該也是諧音吧)

Mr. Butterfly?
二十年后,答案揭曉,宋其實是個“Mr.”。他梳著分頭、穿著西服、系著領(lǐng)帶站在法庭上,冷靜地回答法官的訊問。他大聲說給高聽他的身份、他的企圖、他的性別,他在囚車?yán)镏鲃用摴庖路?,強迫高親眼看到他的男性特征……

My butterfly?
其實,不論是Mrs.還是Mr.,高仁尼都不在意,他要的是My。西方人總覺得日本人和中國人差不多,都在東方,所以因為看蝴蝶夫人而神往于東方女性的高仁尼把宋麗伶當(dāng)成了他的Mrs. Butterfly,沉溺于這個幻影之中。
究竟是沒能發(fā)現(xiàn),還是不想發(fā)現(xiàn)?生性浪漫的法國人著迷的是無限溫柔順從的伴侶,是男是女或者倒在其次吧。她無法抗拒地愛上他,違背她受的教育、信仰和文化,她沒有性經(jīng)驗卻學(xué)著媽媽教的樣子服侍他、她為他生育兒子,為他吃苦受難……禁忌、反差、犧牲,這些都是愛的關(guān)鍵字,不論宋是男是女,他在臺上和臺下飾演的都是蝴蝶夫人——高仁尼最初和最終的愛。

宋在開始的時候接觸這個西方人,是沒有太多感情的成分吧,基本上是帶著政治任務(wù)。另一方面,電影中沒有交代宋的背景,在真人事件里,宋的原型時佩甫出身顯貴、是京劇名角。這樣一個人物成長背景里有太多的古風(fēng)雅韻,在文革前那個全民藍螞蟻的年代,他感受到的精神痛苦是不言而喻的。
只有當(dāng)他是高的蝴蝶夫人的時候,他才能做回喜歡的自己:卸妝的后臺索煙的纖手、中國風(fēng)的房子、閨房里的調(diào)情……他能保留著所謂資產(chǎn)階級的生活方式,名正言順的,能住著大房子,屋子里的一切擺設(shè)都是四舊,有個老媽子,雖然操著廣東話(導(dǎo)演大概對中國的方言沒有概念),畢竟也可以供使哄:“你下去吧?!?br>漸漸地,宋開始喜歡上這個鬼子,他對自己是不是同性戀可能沒有想過,因為從來不覺得是個問題。宋著迷于高著迷于自己東方風(fēng)情的樣子,作為一個演員,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更加入戲。他也的確越來越喜歡自己編纂、自己演出的這套戲。媚眼拋過去,裙袂飄過來,宋麗伶最愛的是冒險:作間諜的高危險、被識破性別的高風(fēng)險、感情褪色的高隱患,一切的剌激更增加了邊緣游戲的樂趣性: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宋麗伶雖然有著男人的身體,其實感情、思維方式都是非常女性化的。真相既白后,他著男裝站在法庭上,外表聲音全是男性的,行事方式卻是女人的。女人才會這樣在超大壓力來臨時有著令人驚訝的冷靜,神情淡然,似乎不帶一絲情感。就象《紅與黑》里瑪特爾抱著于連的頭親手埋葬愛情,宋麗伶在眾人面前殘酷地揭露真相,在夜行的囚車?yán)?,他固?zhí)地一件件脫下衣服給高仁尼看,女人會陶醉于這種極端的做法:把自己永遠留在高仁尼的心中——如果他不能一世愛她,那么要讓他一世恨她。不論愛與恨,都深深留在了他的心里:Yes, I am your butterfly, forever…

Am Butterfly(M與Am的音近)?
據(jù)說李碧華一度想請尊龍飾演《霸王別姬》中的程蝶衣,最后還是定了張國榮,而哥哥的確是這個角色的不二人選。若干年后,哥哥在四月一日從樓上飄然一躍,翩翩蝶衣風(fēng)吹去。
這回又是蝴蝶夫人。
象程蝶衣、宋麗伶這樣的人,注定是屬蝴蝶的吧。羨慕蝴蝶的嫵媚華麗,渴望自身能化成蝴蝶。張國榮曾著裙裝唱過一首《我》:“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最榮幸是,誰都是造物者的光榮……”
宋麗伶終于逼高仁尼看到“他”,高在狹窄的囚車?yán)锿絼诘囟汩W著。他在躲閃著這個真相,他恨她打破這個幻相。
車在疾行,燈在閃爍,赤裸的宋麗伶面對空蕩的椅子,雙膝突然一點力氣都沒有,緩緩地跪倒,頭埋進手里,哀哀地抽泣。
他們都是單飛的蝴蝶,華麗謝幕后,都只剩下午夜的落寞。
高仁尼則選擇了另外的方式。
他愛的一直是那個叫蝴蝶夫人的女子,他對她一見鐘情、終生不渝,他恨宋麗伶揭穿了身份,不,這并不是他認(rèn)識的那只蝴蝶,他的蝴蝶是永遠忠實溫順的,所以他掉頭而去、不理睬宋,宋的命運他不再關(guān)心。
在獄中,高仁尼一定經(jīng)歷了痛苦的等待,等他真正的Butterfly出現(xiàn),最后他明白了:經(jīng)過這么多年,他中有她,她中有他,他們已經(jīng)二合為一,他自己就是Butterfly。
于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高仁尼粉妝登場。他用厚厚的粉、紅紅的唇、小丑般的眼影還回心目中的蝴蝶、創(chuàng)造已經(jīng)化蝶的自己。他不是東方女子,但是他也已經(jīng)變得謙卑、順從——對命運,他也犧牲他也忠誠——對他心中的愛。
飛機上,宋麗伶的淚無聲滑落。他的血、她的淚,雙雙化蝶。

 6 ) 夢蝶 遇蝶 化蝶

    大約兩年前,做過一個奇怪的夢.夢見我在路邊的碟攤買到了《蝴蝶君》,連封面都清晰可見——我從未見到過它的模樣,它是我的一個理想.早晨醒來,依舊映在腦子里.后來終于在淘寶購得,25元,刻錄的VCD.后來看到海報,竟和夢中景象十分相似.不由連連唏噓.
    第一遍看《蝴蝶君》時,被一個疑惑纏繞:高仁尼怎么能不知道宋麗伶是個男人呢?他們之間是有肌膚之親的啊.想來,這恐怕是個邏輯硬傷吧.
    第二遍看《蝴蝶君》時,做快速瀏覽狀.只為了捕捉我親愛的Jeremy Irons的身影.他那樣瘦和高,他笑起來像孩子.他做愛的時候深刻而痛苦.入了骨髓,抵達靈魂,沒有吶喊,只是隱忍地低吟淺唱.
昨天晚上,第三遍看《蝴蝶君》.合上電腦,鉆進被子啜泣許久.慘白的臉,猩紅的血.他是誰的butterfly.
    我親愛的Jeremy Irons,耽溺于世俗所謂的畸戀,一而再,再而三.那些沒有胸部的女子,那些性別模糊的臉——他永遠活在自己的幻象里面,他是不愿長大的彼得潘.
    高仁尼愛上了蝴蝶夫人,有些臆造的成分在其中.他也許一早就已知曉宋麗伶是男人,他只是害怕蝴蝶飛走了,就像那夜從他手上溜開的幼蜻蜓.
    其實是沒有硬傷的.我從前沒有明白他的感情.他編織出一個華麗虛妄的繭,纏繞著他和愛人.My butterfly,my butterfly...他總這樣呼喚宋麗伶,何嘗不是在尋求自我認(rèn)同呢?他深愛一個東方女子,從男人軀殼中蛻化出的東方女子,只存在于幻想中.他愛自己的幻象.他愛鏡子里的人.
    他走進幽靜的四合院,與蝴蝶相會.他泄露國家的秘密,同蝴蝶分享.他頹然回到法國,坐在空蕩蕩小屋里,穿普通的T恤,低下頭,一口口啃干癟的面包,蘸著劣質(zhì)酒.我親愛的Jeremy Irons,這骨子里的高貴,再怎么蕭條也無法棄而不顧.他想念他丟在中國的蝴蝶.然后,打開門,蝴蝶翩然而至.Butterfly,butterfly.他呼喊著她.抱緊她.吻她.他當(dāng)了郵遞員,專送國家機密文件.
   他們在法庭上相見."她"西裝革履,做了犯人依然風(fēng)度翩翩.他看著"她",笑了.這笑復(fù)雜極了.驚訝(在我看來只是對"她"外表的不適應(yīng)),從容(似乎早有預(yù)料),絕望(幻象幾近破滅),所剩無幾卻還殘存的希望(他甚至還有對蝴蝶的夢).矛盾雙方同時表現(xiàn)在這一個瞬間,稍縱即逝.,我親愛的Jeremy Irons,只是面部肌肉微微一顫,一個幾乎沒有弧度的嘴角上揚,竟然承載了如此的內(nèi)容.
    囚車后廂.他終于崩潰了.他躲閃著,逃避著.然而現(xiàn)實的殘酷正在于無論你逃到哪里,無論你掩蓋得多么高明,它還是會強迫你看到它的本來面目.一個男人的裸體赫然映現(xiàn)在他的眼前,他倚在墻邊,發(fā)出令人心痛的崩潰的笑.宋麗伶伸出手撫摩他的臉,他無助地躲避,這是他所熟悉的感覺.他跪下來,用他婉轉(zhuǎn)婀娜的聲音,回憶他們的過去."I am your butterfly.Under the robes,beneath everthing,there was always me."高仁尼徹底絕望,"I loved a woman,created by a man."我想,宋麗伶必定是對他有愛意的吧.但牽扯到了復(fù)雜的社會主義國家政治背景,他作為間諜,在那個禁欲無愛的年代,唯一能做的,恐怕只有壓抑.
    死亡是高仁尼唯一的解脫.音樂響起,他上妝,粉墨登場.這是最經(jīng)典的一段獨白.我親愛的Jeremy Irons,奉獻了一出精彩的獨角戲.我試著聽了下來:
There is a vision of orient that I have.
Slender women in cheong-sams and kimonos,who die for the love of unworthy,foreign devils.For born and raised to be prefect women,take whatever punishment we give them and spring back.Strenthened by love, unconditionally.
The vision was to become my life.
My mistake was simple and absolute.The man I have loved was not worthy.He did't deserve even a second glance.But instead,I gave my love,all of my love.
So till now,when I look into the mirror,I see nothing but...(停頓,口紅掉在地上)
I have a vision of the orient,the deep within her almond eyes,there are still women,women willing to sacrifice themselves for love ,for man. Even the man whose love is completely without worth.
Death with honor,is better than life with dishonor.
So,at last,in the prison,far from China,I have found her.
My name is Rene G,also known as M.Butterfly.
OVER.
   他雙手合十,碎鏡子握在其中.低下頭,割開脖頸的動脈.化蝶了.卻形只影單.
    莊生曉夢迷蝴蝶.鏡中的人.你到底是誰?
 
 
 
 

 7 ) 轉(zhuǎn)劉心武關(guān)于時佩璞的文章--其實沒那么復(fù)雜

這不離奇的故事促使我不斷網(wǎng)絡(luò)搜尋,指導(dǎo)看到劉心武先生的這篇文章:
劉心武的文章

  我正在家里心情大暢地準(zhǔn)備行裝,忽然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看,不免吃驚——門外站著我們單位的一位負責(zé)人。
  那是1983年初冬。我被安排參加中國電影代表團到法國參加南特電影節(jié)。中國電影代表團的名單是由當(dāng)時電影局長石方禹拍板的。當(dāng)然,電影局還必須征得我那時的所屬單位——北京市文聯(lián)的同意。很爽快,甚至可以說是很高興地同意了。第二天就要出發(fā)了。北京市文聯(lián)的負責(zé)人老宋卻忽然到我家來,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變化呢?
  我把老宋讓進屋,他也不坐,看看周圍,我告訴他愛人孩子還沒回家,他知道家里只有我一個,就跟我說:“有個事要囑咐你一下?!薄 ±纤螢槿艘回灉睾耠S和,但他話一出口,我不禁有些緊張了。明明頭兩天他見到我還提起去法國的事,只表示為我又能增加見聞高興。他有事要囑咐我,怎么早不說,現(xiàn)在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來說?
  老宋個子高,真所謂虎背熊腰,我站在他面前,仰望著他。他十分嚴(yán)肅地囑咐我:“到了法國,如果有人問到時佩璞,你要證實,他是北京市文聯(lián)的專業(yè)創(chuàng)作人員?!?
  宋老又叮囑一句:“你記住啦?”我點頭。他就藹然可親地說:“那好,不耽擱你收拾行裝了。祝你們一路順風(fēng)!”接著就告辭。
  老宋走了。我暫無心收拾東西,坐下來細細琢磨。
  我意識到,老宋突訪我家,一定不是他個人心血來潮。
  到了法國,我應(yīng)該在有人問起時,證實時佩璞屬于我們北京市文聯(lián)的專業(yè)創(chuàng)作人員。
  我能證實。
  想到這一點,我心安。我害怕撒謊,哪怕是為正義的事業(yè)撒謊。老宋不是囑咐我撒謊而是強調(diào)我應(yīng)該說實話。我很樂于跟任何人陳述真實情況。
  我是1980年從北京出版社調(diào)到北京市文聯(lián)任專業(yè)創(chuàng)作人員的。直到1986年我又從那里調(diào)到中國作家協(xié)會《人民文學(xué)》雜志工作,并沒有對專業(yè)創(chuàng)作人員評什么一級、二級……專業(yè)作家的做法。后來時興那樣的做法,我已經(jīng)從事編輯工作,未能參評,從那以后到現(xiàn)在,我已沒有專業(yè)作家的身份。但1980年至1986年之間在北京市文聯(lián)任專業(yè)創(chuàng)作人員(也可以說是專業(yè)作家)那幾年的情形,回憶起來還是花團錦簇、滿心歡喜的。
  那時候的北京市文聯(lián)專業(yè)作家群真是老少幾輩濟濟一堂,蔚為大觀。老一輩的有蕭軍、端木蕻良、駱賓基、阮章競、雷加、張志民、古立高、李方立、李克……壯年的有管樺、林斤瀾、杲向真、楊沫、浩然、李學(xué)鰲、劉厚明……歸隊的有王蒙、從維熙、劉紹棠等……新加入的有張潔、諶容、理由等。因為人多,每次組織學(xué)習(xí),必分組進行。我分到的那一組,除了上面提到的某些大名家外,還有一位資歷極深的老詩人柳倩,他曾是“創(chuàng)造社”的成員。另一位呢,跟我友善的兄長輩作家附耳囑咐:“千萬別在他跟前提到艾青!”原來艾青于他有“奪妻之痛”;再一位呢,就是時佩璞。

  開始我也沒怎么注意他。有一天又去學(xué)習(xí),他恰巧坐在我旁邊。他堪稱美男子,頭發(fā)烏黑,臉龐豐腴,給人印象最深的是臉龐和脖頸皮膚超常地細膩。我估計他那時怎么也有四十歲了,心中暗想,他就沒經(jīng)歷過下放勞動嗎?怎么能保持這樣的容顏?更引起我好奇的是,他里面的衣褲和皮鞋都很洋氣,可是身上卻披著一件土氣的軍綠棉大衣,那時候可是只能從軍隊里能得到的啊?! ?br>  學(xué)習(xí)會休息期間,我們有對話。我跟他說,真不好意思,還不知道您是寫什么的,是詩人嗎?他就說是寫劇本的。我就問他寫過什么劇本?他說寫過《苗青娘》,我就“啊呀”了一聲。
  我敢說王蒙他們可能直到今天都不知道何謂《苗青娘》,那真是太偏僻的作品了!可我偏偏知道!
  當(dāng)然,我以前只知道有出京劇是《苗青娘》,并不知道編劇是誰。于是不得不再自我驚嘆,我的祖輩、父輩、兄姊輩,怎么會牽出那么多七穿八達的社會關(guān)系,竟一直影響到我,有的甚至延續(xù)到今天。父親曾和一位趙大夫有密切交往,而那位趙大夫的弟弟,便是京劇界鼎鼎大名的程派青衣趙榮琛,因而,我們家的人,在以往的程派青衣里,也就特別關(guān)注趙榮琛,也就因此知道些趙榮琛的秘辛。比如,上世紀(jì)60年代初,有關(guān)部門忽然夤夜造訪趙榮琛家,說是對不起打攪,毛主席想聽您唱戲。趙榮琛登上接他的汽車去了中南海。下車的時候,發(fā)現(xiàn)另有一輛車,接的是侯寶林。原來毛主席把夜里當(dāng)白天過,白天是要睡覺的。進去后發(fā)現(xiàn)那是跳交際舞的大廳。毛主席跳舞間隙,再聽段相聲,來段京劇清唱。毛主席很親切地接見了趙榮琛,讓他坐到自己那架大沙發(fā)的闊扶手上,說你今天能不能唱段新鮮的?趙榮琛就說,那我唱段《苗青娘》里的二黃慢板吧。毛主席那時候也不知道何謂《苗青娘》,說生戲生詞聽了不懂,趙榮琛就扼要地介紹了劇情:此劇又名《羚羊鎖》,劇中的苗青娘因金兵入侵與丈夫兒子離散,丈夫投入敵營,苗青娘后來也被擄去,在敵營她私下勸丈夫殺敵歸漢,丈夫不從,還要加害于她,她就在兒子幫助下刺死丈夫,以明愛國之志。毛主席聽了劇情,十分贊賞,說表現(xiàn)大義滅親啊,好!又讓秘書拿來紙筆,趙榮琛當(dāng)場揮毫,毛主席直夸其書法漂亮,后來趙榮琛唱那段二黃慢板,毛主席就邊看寫出的唱詞邊叩掌細品。
  我跟時佩璞說知道《苗青娘》,他長眉微挑,道:“真的么?”我略說了幾句,他發(fā)現(xiàn)我非吹牛,十分高興。我問他是否自己也上臺演唱?他說當(dāng)然,只是次數(shù)不多。他說曾拜在姜妙香門下,在北京大學(xué)禮堂唱過《奇雙會》。哎呀,天下巧事到了我這兒真是一籮筐!我就跟他說,我哥哥劉心化是北京大學(xué)京劇社的臺柱子啊,唱的是梅派青衣。他說那回他們在北大演出,前頭就有北大京劇社的成員唱“帽戲”,我說指不定就是我哥哥唱《女起解》哩……我們聊得就更熱乎了。
  后來有一次,學(xué)習(xí)時我們又坐一塊,休息的時候又閑聊。他問我住哪兒,我告訴他在勁松小區(qū)。那時候只有落實政策的人士和極少數(shù)加以特殊獎掖的人士,才能分到新小區(qū)里的單元房,我告訴他時不無得意之色。我分到一套五樓的兩室單元。四樓有一套三室的分給了趙榮琛。剛聽到那個消息時我興奮不已,但由于趙榮琛那時年事已高,又有腿疾,拿那四樓的單元跟別人調(diào)換到另外地方的一樓去了,我也因此不能一睹趙榮琛便裝的風(fēng)采。不過我們那樓里住進了荀派傳人孫毓敏,還有著名武旦葉紅珠……時佩璞很為我是個京劇迷高興,他說,原以為你只知道幾出“樣板戲”。散會時我順便問他住在哪兒,他說在和平里,歡迎我有空去坐坐。他問我喜歡喝茶還是咖啡,我說當(dāng)然是茶,咖啡喝不慣。他說那真可惜——他那里有上好的咖啡。他給我留下電話號碼,又說,你要來一定先打電話,因為我也許在城里的住處。他家里有電話?那時候我們住在勁松小區(qū)的中青年文化人幾乎家里都沒有安裝電話,打電話接電話都是利用公用傳呼電話。所謂“勁松三劉”——劉再復(fù)、劉湛秋和我,都是到樓下那個大自行車棚里去,那里有一臺寶貴的傳呼電話。我記得有一次因為都在那里等著鄰居打完長時間的電話,站得腿酸,湛秋就一再問我,怎么才能申請到私人電話?而時佩璞家里卻有私人電話,更讓我妒火中燒的是,他居然除了和平里的住處,在城里還另有住處!當(dāng)時陰暗心理油然而生——《苗青娘》的影響,怎么也沒法子跟《班主任》相比啊……(那時候因為和平里在二環(huán)路以北,被視為“城外”,現(xiàn)在四環(huán)以外才算郊區(qū)。后來知道,他城里住處在新鮮胡同,是一所宅院,住所里不僅有電話,更有當(dāng)時一般人家都還沒使用上的冰箱等電器)。
  我當(dāng)然沒有給時佩璞的和平里居所打電話,也沒有去拜訪他打擾他構(gòu)思寫作新劇本的想法,只盼望下一次學(xué)習(xí)時能再跟他抽空聊上幾句。但是,那以后時佩璞再沒有出現(xiàn),我沒太在意,專業(yè)作家的學(xué)習(xí)會常會缺三少四,我也請過幾次假。
當(dāng)我已經(jīng)差不多把時佩璞忘記的時候,在去法國前夕,老宋卻突然來我家,特別就時佩璞的身份問題囑咐于我。沒得說,我一定照辦。
  到了法國,在巴黎住了一晚,第二天就乘火車去了南特。那是一座典型的西歐富裕城市,整個兒活像一塊甜膩膩的奶油蛋糕。在那里每天要參加許多電影節(jié)的活動,我的神經(jīng)高度興奮,興奮點幾乎全跟電影有關(guān),因此,幾乎把時佩璞忘得一干二凈。在南特期間沒有任何人向我問起過時佩璞。 #   從南特返回巴黎,第一夜,我就想起了老宋,他那囑咐我時的身姿神態(tài)宛在眼前,我就提醒自己:若有人問,一定要如實回答。當(dāng)然,我也懂,如果沒有人問起,一定不要跟任何人提起這個名字。
  在巴黎停留的幾天,我多半是約上陶玉玲,用當(dāng)時堪稱大膽,如今已很時興的“自由行”的方式,乘地鐵加步行,到各個名勝景點觀光,沒有任何人認(rèn)識我們,當(dāng)然也就不可能有任何人跟我們提出任何問題。巴黎的華僑領(lǐng)袖請謝晉和我們一行去看“紅磨房”的演出;參觀新奇有趣的蠟像館;到華僑開的旅游紀(jì)念品商店購物;到有紅柱頭和龍圖案的中餐館吃飯……其間也沒有任何人提起過時佩璞。在巴黎還有幾位專門研究中國電影的人士跟我們聚談,他們談的都是中國電影,不涉及京劇,當(dāng)然更沒有什么跟《苗青娘》相牽扯的內(nèi)容。
  那是在巴黎最后一晚了。我跟陶玉玲逛完街,回到旅店,謝晉見到我就說,有位叫于儒伯的漢學(xué)家打電話到我們倆住的房間,說晚上想約我出去吃飯,聊聊天。謝晉告訴他,我可能會吃過東西再回旅館,于儒伯就讓謝晉轉(zhuǎn)告我,多晚都不要緊,吃過飯也沒有關(guān)系,他還會打電話來,一直到我接聽為止。如果我吃過晚飯,他會帶我去酒吧聊天。
  于儒伯是那時法國漢學(xué)家里關(guān)注當(dāng)代中國作家創(chuàng)作的一位。他多次訪問中國,跟幾輩中國作家都有交往。他在北京見過我,在法國報紙上介紹過《班主任》和“傷痕文學(xué)”。我既然人在巴黎,他來約會,沒有理由拒絕。謝晉發(fā)現(xiàn)我面有難色,以為我是逛累了,就勸說:“人家是好意。你累了先躺一躺,到酒吧喝點雞尾酒,你就有精神了?!彼睦镏?我是怕終于由于儒伯來問時佩璞。   于儒伯是個中國通,但有時候“通”得有些可怕。記得有一次我應(yīng)邀到外地參加活動,住在我自己連名字都還記不清的旅館里。剛進房間不久,電話鈴響,一接聽,竟是于儒伯打來的,我吃驚不小,忙問他怎么知道我到了哪個城市,而且還知道我住的旅館,更知道住的是幾號房間,什么事像偵探似的追著我來電話?于儒伯卻只在電話那邊呵呵笑。其實聽下來,他找我也并沒有什么特別要緊的事。 7   那晚在巴黎,我還并不知道,時佩璞從北京市文聯(lián)專業(yè)作家學(xué)習(xí)活動中消失,是應(yīng)一個文化活動的邀請到了法國,而就在我們中國電影代表團去參加南特電影節(jié)前數(shù)月,他在法國因間諜嫌疑被捕,將面臨起訴審判。絕不愚鈍的我,已經(jīng)敏感到,無論是法國人向我問起時佩璞,還是我答曰他跟我一樣是北京市文聯(lián)的專業(yè)作家,都絕非一樁可以輕描淡寫的事情。
  我緊張了,甚至問謝晉要了些他所喜愛的威士忌喝。我希望于儒伯不再來電話,畢竟,我是戴過紅領(lǐng)巾和共青團徽章的人,成長過程決定了那時的我絕不適應(yīng)夜生活,哪怕是很雅皮的酒吧夜生活。那個時間段我應(yīng)該上床睡覺了。  然而電話鈴響了。謝晉提醒:“找你的?!蔽胰ソ?是于儒伯。他第一句話就是“我的車就停在你們旅館門口……”   我出去上了于儒伯的車。他駕車,我坐在他旁邊。問好之外,且說些淡話。他開車太快,拐彎太猛,而且,媽呀,怎么要跑那么遠?!什么鬼咖啡館,非去那兒嗎?
   終于到了。是一間很雅致,甚至可以說是相當(dāng)樸素的酒吧。顯然于儒伯是那里的???柜臺里外的服務(wù)人員都和他親熱地打招呼。于儒伯把我引到一個車廂座,哎呀,那里怎么另有兩位法國人?于儒伯給我介紹,人家也就禮貌地跟我握手。我只聽清其中一位是一家什么報紙的編輯,另一位沒聽清是什么身份。我是否該再追問一下呢?心里這么想,卻沒追問。于儒伯給我推薦了一種淡味的雞尾酒,后來又要了些小點心。他談興很濃,向我問到一些人,記得問到巴金,問到王蒙,問到畢朔望(時任中國作家協(xié)會外聯(lián)部主任)……我心上的弦繃得很緊,隨時打算回答他那重要的一問,“是的,時佩璞是我們北京市文聯(lián)的專業(yè)作家之一,他是位劇作家,寫過一部劇本叫《苗青娘》……”但是,直到后來我說實在很疲憊,明天一早就要去機場趕飛機了,他樂呵呵地送我回到旅館門口,揮手告別,祝我一路順風(fēng),又說北京再見,并沒有一句話涉及到時佩璞。 ,
  睡下以后,我在被窩里重溫與于儒伯的會面場景,他應(yīng)該不負有向我詢問時佩璞的任務(wù)。他和我交談中,不時穿插著用法語跟那兩位不懂中文的法國人翻譯我的部分話意,又仿佛略討論幾句。我仔細回億推敲,其中一位確實是報紙編輯,另一位則應(yīng)該是出版社的人士,于儒伯和我探討的主要是當(dāng)下中國哪些文學(xué)作品適合介紹翻譯到法國。   回到北京,我很快選擇一個只有我和老宋在場的機會,向他簡單地匯報:“整個在法期間,沒有任何人跟我問到過時佩璞。”
  說完我就離開了。
  1984年,我接到當(dāng)時西德方面的邀請,去了那里。在法蘭克福,一位德國漢學(xué)家說剛從巴黎回來,我就問他是否見到于儒伯?西歐漢學(xué)家是個小圈子,一般都有來往,若是漢學(xué)界方面的活動,一定會熟臉匯集。沒想到他說:“你不知道嗎?于儒伯死了。前些時候他開車去奧利機場趕飛機,半路上撞車,死了?!蔽乙惑@,跟著一乍:“是一般車禍嗎?會不會是……”對方說:“就是一般車禍。誰會謀殺一個搞漢學(xué)研究的人呢?”雖然道理確實如此,我還是發(fā)了半天愣。
  后來我跟小哥劉心化說起時佩璞,他還記得當(dāng)年時佩璞在北大禮堂演出《奇雙會》的盛況。他說時佩璞還跟關(guān)肅霜配過戲。時佩璞不僅能唱小生,也能演旦角,扮相極好,嗓音也甜,只是音量太小,“跟蚊子叫似的,若不坐頭幾排,根本聽不清,那時候也不興帶嘜?!钡?他聽我說時佩璞是《苗青娘》編劇,卻大撇嘴。他強調(diào)那是很早一位叫金味桐的先生專為程硯秋編的本子,但是程本人并沒有排演這出戲,后來趙榮琛演了,但總共也沒演幾場,是極冷門的一出戲。
  出于好奇心,我到圖書館去查,找到薄薄的一冊《苗青娘》,是1964年北京出版社出版的,那個戲曲劇本署了兩位編劇的名字,第一位是薛恩厚,第二位是時佩璞。再后來又打聽到,時佩璞曾在云南大學(xué)學(xué)過法語和西班牙語,他與薛恩厚合編《苗青娘》劇本的時候,編制在北京青年京劇團。關(guān)于苗姓女子殺夫殉國的故事,不知究竟源于何典,但閩劇里早有相關(guān)的劇目,只是女主角姓苗而不叫青娘。1952年金味桐編寫的劇本叫《羚羊鎖》,羚羊鎖是戴在女主角兒子脖頸上的具有標(biāo)志性的佩件,是貫穿全劇的一個道具。兒子長大后與父母重逢,在父母發(fā)生去留爭議時站在母親一邊,最后與母親一起大義滅親。將同樣的故事改編成有所區(qū)別的劇本,在戲曲中是常見的事。薛、時的劇本究竟與金味桐的劇本差別何在,因為沒見到過金本,無從知道,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薛、時的劇本在弘揚愛國這一主題上,特別用力。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對時佩璞的好奇心漸漸淡漠。
  1988年我再次踏上法蘭西土地,這回是參加中國作家代表團。在巴黎,有一天聚餐時,我忽然聽見幾位巴黎的中國華僑議論起時佩璞,內(nèi)容是時佩璞1983年被捕,轟動一時,但很快人們就被新的轟動事件吸引,幾乎把他全忘記了??墒?三年過去了,1986年法院忽然進行宣判,判時佩璞犯間諜罪,判他的情人、法國原外交官布爾西科犯叛國罪,頓時又引發(fā)了轟動。
細聽那幾位華僑講述,事情也真該轟動,太聳聽了啊!
   原來,布爾西科先在法國駐北京大使館工作,是級別很低的外交官。他在一次酒會上見到了時佩璞,當(dāng)時時佩璞被邀去表演京劇唱段,是彩扮演唱,扮相不是小生而是小旦。布爾西科為之傾倒,兩人后來私下就往來起來。布爾西科一直以為時佩璞是女人,兩人的關(guān)系最后發(fā)展到肉體接觸,多次做愛。后來布爾西科奉調(diào)回國,但兩人情深意綿,剪不斷理還亂。再后來布爾西科謀到法國駐蒙古國大使館里的職務(wù),利用出差北京的機會,跟時佩璞再續(xù)前緣。有一次布爾西科到北京找時佩璞時,發(fā)現(xiàn)時佩璞身后有個怯生生的小男孩,是中國人與西洋人混血的模樣,時佩璞就讓那孩子叫他爸爸。布爾西科沒有懷疑,接受了這個意外的驚喜。后來時佩璞帶著孩子來到巴黎,跟布爾西科團圓。但好夢難續(xù),法國反間諜部門稱掌握了確鑿材料,布爾西科與時佩璞交往期間,不斷把大使館的機密文件帶給時佩璞……
  最令法國輿論大嘩的是,布爾西科直到1986年宣判時,才知道時佩璞竟是男子!而時佩璞雖然不承認(rèn)是間諜,卻對自己的男子性別直供不諱!法庭還出示DNA檢測結(jié)果,那個男孩與布爾西科毫無血緣關(guān)系,根本就是一個從中國西北部找來的貌似中西混血兒的中國兒童!布爾西科當(dāng)場精神崩潰。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發(fā)生性關(guān)系后還不能辨別性別嗎?后來媒體根據(jù)分別采訪向公眾解釋,說時佩璞主要使用了兩個方法迷惑布爾西科,一是他能巧妙地隱蔽自己的性器官;二是他強調(diào)自己是東方人,不習(xí)慣在光照下做愛,必須在黑暗中進行。這樣,布爾??凭挂恢币詾樽约涸诤团幼鰫邸?
  華僑的議論還有更多的內(nèi)容,說是法國的審判結(jié)果出來后,在中國外交部例行新聞發(fā)布會上,有記者提問時,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稱,時佩璞不是間諜,他是辦理了正當(dāng)手續(xù)被法國當(dāng)局批準(zhǔn)進入法國的。中國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施用“美人計”以獲取情報?!皶r佩璞間諜案”對中法兩國的關(guān)系似乎并沒有產(chǎn)生什么負面影響。更有意思的是,宣判才過一年,1987年,密特朗總統(tǒng)就宣布了赦免令,既赦免了時佩璞,也赦免了布爾西科。那么,他們出獄后,還會再在一起生活嗎?當(dāng)然不會。到1988年我們中國作家代表團來巴黎訪問的時候,據(jù)說時佩璞已然流落街頭。他到中國領(lǐng)事館要求回到中國,領(lǐng)事館以他沒有中國護照并且已加入法國國籍為由加以拒絕。
  他們議論時,我一直默默地聽著。身邊一位不住在北京的同行問我:“這個時佩璞是個什么人啊?”我就回答:“他原是北京市文聯(lián)的專業(yè)作家,他寫劇本,京劇劇本《苗青娘》就是他跟另一位劇作家合寫的。
  就這樣,在巴黎,我終于回答了關(guān)于時佩璞身份的問題。
  我曾畫過一幅抽象畫,命意是“心靈深處”。那正是在我從“不惑”朝“知天命”跋涉的生命階段。在那一階段里,我不僅畫水彩畫,也畫油畫,有時更在材料、顏料和畫紙的使用上“亂來”,完成后一般會在畫題后注明“綜合材料”?!缎撵`深處》就是一幅“綜合材料”的制作。經(jīng)過近半個世紀(jì)的生命歷程,我開始醒悟,其實,無論政治、經(jīng)濟、文化、時尚……在表象之下,有很深很深的,難以探究卻又必須孜孜不倦地加以探究的東西,那就是人性。在人,那活生生的軀體里,存在著一個神秘的心靈,在心靈的深處,時時涌動著的,究竟都是些什么因素?
   時佩璞和布爾西科的間諜案,確實沒有攪亂中法關(guān)系。從官方來說,中國方面雖然堅決否認(rèn)時佩璞是間諜,認(rèn)為法方以間諜罪審判時佩璞令人震驚和遺憾,但表完態(tài)也就算了,不僅政治、經(jīng)濟方面的中法關(guān)系繼續(xù)友好推進,文化交往也有增無減。剛判了時佩璞六年監(jiān)禁,包括我們中國電影代表團在內(nèi)的若干文化團體與個別文化人,仍前往法國參與各項文化活動,就是明證。
  時佩璞確實愛布爾西科,布爾西科也確實曾把時佩璞當(dāng)作東方美女愛得死去活來,這應(yīng)該不算典型的“同志之愛”。時佩璞后來證實生理上并非雙性人,也沒有做過變性手術(shù)。時佩璞在法庭審判時說,他雖然任由布爾西科當(dāng)作女子來愛,但他從未跟布爾西科宣稱自己是女性。這申明對于法官確認(rèn)他是間諜毫無動搖之力,但時佩璞說這話時眼泛淚光,使不少旁聽的人士感到,他對布爾西科確有某種超越政治的情感的忠誠。據(jù)說兩人同被赦免后,布爾西科對時佩璞轉(zhuǎn)愛為恨,不愿再跟他來往,但到兩人都越過了“耳順之年”,時佩璞主動找到因中風(fēng)住進療養(yǎng)院的布爾西科,在他榻前真誠地表白“我還是深深地愛著你”。這應(yīng)該絕對不是為完成某種使命才使用的伎倆,而是發(fā)自心靈深處的幽咽之聲。
 布爾西科難以原諒時佩璞。他比時佩璞小六歲,當(dāng)他被時佩璞激起情欲擁吻做愛時,才剛滿二十歲。據(jù)說他們初次做愛后,時佩璞去浴室洗浴,布爾西科在朦朧的光影下,看到時佩璞下體上有鮮血,就激動地沖過去緊摟他,連喊“我的女人”,由此布爾西科對時佩璞給他生下兒子深信不疑。他們給孩子取的法國名字叫貝特朗,中國名字則叫時度度。時佩璞當(dāng)然是欺騙了布爾西科,但直到法庭審判,布爾西科仍堅稱他向時佩璞提供使館文件絕不是為了金錢,而只是出于感情,那感情不僅是愛情,更有親子之情。當(dāng)時佩璞承認(rèn)自己并非女子,不可能生育后,布爾西科一定感覺陷入了地獄。審判結(jié)束,他們被作為一對男犯關(guān)進同一監(jiān)室,對于布爾西科來說那就是地獄的最深一層。他質(zhì)問時佩璞究竟是男是女?時佩璞拉開褲子的文明鏈讓他看,又再拉攏。這比魔鬼的拷打更疼痛!監(jiān)獄出于人道考慮,很快將時佩璞移送別處。布爾西科用剃刀自殺未遂。
  法國總統(tǒng)為什么赦免布爾西科?據(jù)說布爾西科先后提供給時佩璞的那些使館文件都是保密級別最低或次低的。當(dāng)然,作為法國大使館成員,哪怕僅僅有意泄露一份最低級別的保密文件都屬叛國行為。布爾西科給法國帶來的損失確實不足道,他的浪漫癡情卻頗令人同情,這也許是赦免他的一個重要原因吧。盡管布爾西科從那以后一直不能原諒時佩璞,但有人在他家中發(fā)現(xiàn)了一段寫在紙上的話,大意是時佩璞毀了他的一切,但到頭來被人欺騙總比欺騙別人好,他仍然寧愿時佩璞真是一個女子,貝特朗真是他的兒子……
  法國總統(tǒng)赦免時佩璞,還可能是出于向中國示好——既然這個引起轟動的間諜案,社會輿論熱點并不在政治、外交方面,那么,樂得施恩。一般人都認(rèn)為時佩璞被赦后找到中國領(lǐng)事館要求回國被拒,于是帶著時度度隱居巴黎,但有細心的人士在1999年發(fā)現(xiàn)了一份《北京市衛(wèi)生局統(tǒng)戰(zhàn)處先進事跡》的打印件,其中列舉的一樁“先進事跡”是:“旅法華僑時佩璞教授回京,他患有心臟病、糖尿病,我們安排同仁醫(yī)院給予細心的治療,他非常滿意。”當(dāng)然,那也許只是姓名相同的另一位時先生。
1994年初,我到臺北參加《中國時報》主辦的“兩岸三地文學(xué)研討會”。除了會議的正式活動,還和一些臺灣文化人到茶寮酒吧聊天。有一次在茶寮里,是和幾位很年輕的臺灣文化人在一起,有的還在大學(xué)里學(xué)戲劇或電影,尚未正式進入文化圈,但他們思想很活躍,心氣很高,話題也就都很前衛(wèi)。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同志電影”,有的說到底還是臺灣走在了前頭,八年前(1986年)虞戡平就把白先勇的《孽子》搬上銀幕。有的就說還是大陸后來居上嘛,陳凱歌的《霸王別姬》去年(1993年)不是在戛納奪得金棕櫚獎了嗎?于是就有一位提到最新的好萊塢電影《蝴蝶君》,說是根據(jù)一個中國大陸男扮女裝的間諜的真人真事改編的,那間諜案在法國剛剛塵埃落定,紐約百老匯就編演了歌舞劇《蝴蝶君》。編劇叫黃哲倫,是個ABC(在美國出生長大的中國裔人士),這劇一演就火了。去年(1993年)華納公司請澳大利亞導(dǎo)演柯南伯格把《蝴蝶君》拍成電影,本來非常出色,可真是“既生瑜,何生亮”,誰想到去年國際上同性戀題材的電影扎堆兒出現(xiàn),陳凱歌的《霸王別姬》拍得有霸氣,那光芒硬是把《蝴蝶君》給掩下去了!有的就說,柯南伯格特別請到尊龍來演蝴蝶君,尊龍也真出彩,但是怎么又想得到人家張國榮出演程蝶衣,“此蝶更比那蝶狂”,張國榮把尊龍給比下去了……他們在那里對“同志電影”品頭論足、嬉笑怒罵,獨我一旁沉思,于是對面一位女士就問我:“劉先生,您聽說過‘蝴蝶君’的事情嗎?”我答:“豈止是聽說過。不過,我覺得,那個法國外交官和他之間,似乎還并非‘同志之戀’……”席間有位人士就說,他有剛翻錄的《蝴蝶君》錄像帶,非常難得,如果我想看,可以請大家陪我去他家欣賞。在座先有女士尖叫起來,催著快走。有人建議他回家把錄像帶取來,在茶寮的電視機上放,他說:“那就犯法了啊!”他問我想不想去他家看《蝴蝶君》,我的回答不僅出乎他的意外,更令幾位想跟他去看片子的人士失望,我說:“算了。以后總有機會看到的吧?!?
   那時,我對“蝴蝶君”時佩璞及其風(fēng)流艷事,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興趣。黃哲倫也好,柯南伯格也好,尊龍也好,他們通過電影能詮釋出什么來呢?
  又過了十年,2004年,我才得到一張電影《蝴蝶君》的光盤。本來就沒抱什么期望,看完電影更是大失所望。其中只有一段涉及什剎海銀錠橋畔的鏡頭,引出我若干傷感情緒,但那與電影中人物的命運無關(guān),而是因為自己在那鏡頭展現(xiàn)的空間附近生活過十八年。我的反應(yīng)屬于“接受美學(xué)”范疇里的“借酒澆愁”。 ;
  當(dāng)然,看完《蝴蝶君》,我也不禁沉思。究竟時佩璞的心靈深處,涌動的是些什么東西?他還在巴黎嗎?
  今年,即2009年6月30日,時佩璞病逝于巴黎,享年七十歲。法新社馬上予以報導(dǎo),中國新聞社及國內(nèi)一些傳媒也有所報導(dǎo),《南都周刊》還作為“封面故事”,給讀者提供圖文并茂的信息。存在過的肉體將在棺木里漸漸腐爛,心靈呢?是馬上消亡,還是也有一個慢慢腐爛的過程?
  記者們當(dāng)然不能放過肉體和心靈都還存在的布爾西科,他們到療養(yǎng)院找到風(fēng)癱的他,出乎他們的意料,布爾西科對時佩璞病逝的反應(yīng)十分冷淡。他只是用游絲般的語氣說:“四十年過去了,現(xiàn)在盤子清空了,我自由了?!闭l能充分闡釋他說這幾句話時,心靈深處究竟是什么狀態(tài)?
  從網(wǎng)絡(luò)上尋覓到一段京劇《苗青娘》里的二黃慢板,是趙榮琛生前留下的寶貴的錄音資料,這一唱段,正是近半個世紀(jì)前,他深夜在中南海里幽咽婉轉(zhuǎn)地演唱給毛主席聽的:
  驟然間禁不住淚濕襟袖,
   悲切切想起了國恨家仇,
   嘆此身逢亂世我嫁夫非偶,
  母子們咫尺天涯難訴從頭,
   我好比在荊棘里掙扎行走,
  我好比巨浪中失舵的扁舟,
   到如今斷腸事不堪回首, :
  對孤燈聞夜漏痛徹心頭!
  這段戲詞究竟是出自金味桐,還是薛恩厚,抑或就是時佩璞的手筆?不管是誰所撰,總之,細細體味吧,擱在“蝴蝶君”自己身上,不是很有宿命意味嗎?
 

 8 ) 導(dǎo)演的自我解讀

試譯自《Cronenberg On Cronenberg》一書

【請勿轉(zhuǎn)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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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哲倫創(chuàng)作的《蝴蝶君》1988年3月在百老匯上演,并獲得了當(dāng)季托尼獎的最佳戲劇獎,曾在30多個國家演出。不出意料,在舞臺上的成功令一大批公司都來競標(biāo)它的改編權(quán),而David Geffen(《蝴蝶君》的百老匯版出品人、與華納兄弟有合約的Geffen Pictures公司所有人)拒絕了它們。《蝴蝶君》由真實事件改編而成,講述了法國外交官Rene Gallimard和京劇優(yōu)伶宋麗玲的離奇愛情:Gallimard并不知他的意中人其實是一位男性,并且是中國政府的間諜——只當(dāng)他們雙雙因間諜罪被捕時,Gallimard才被迫面對宋麗玲的真實性別。
大約是被Cronenberg的執(zhí)著興趣所打動,Geffen很樂意讓他在合適的預(yù)算下執(zhí)導(dǎo)電影版,也愿意由黃哲倫來寫作電影劇本。若是導(dǎo)演Cronenberg對黃哲倫的方案不滿意,他可以再另起爐灶。“我說好,因為我是個懶人,而這是他的劇本,管他的?!眳⒄誄ronenberg的團隊意見,這出戲的預(yù)算定在了一個令人滿意的數(shù)字:17,000,000~18,000,000美元。余下的問題則全都聚集在劇本上了。
(導(dǎo)演:)
我開始跟黃哲倫討論劇本,告訴他哪些是我所感興趣的,哪些不是。在他的第一稿里有一條關(guān)于美國人在越南的支線,還有一些場景是往越南投彈。我說:“我對這些不感興趣。這出戲應(yīng)該圍繞兩個主角,以及他們?nèi)绾喂蔡帯!?顯然,Geffen的經(jīng)理認(rèn)為劇本需要這些東西,令它變得電影化。但我們拋棄了這些從頭再來。并且,原劇本里的性別政治太過于簡單而標(biāo)準(zhǔn)了,人們天天都在報上讀到這種內(nèi)容:關(guān)于女性和性別的特定烙印。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做得更微妙、更復(fù)雜、更動人一些。從戲劇版里我完全沒有看到情感上的騷動——最后我是在洛杉磯看到了舞臺演出,演得非常露骨,以凸顯那種卡通式的本質(zhì)。你仿佛在看一種圖解式的、幾種勢力而非幾個人之間的斗爭。
我說:“首先我不接受你這個預(yù)設(shè):所有在西方背景下的人都對東方的神話著迷。這個太過了,你已經(jīng)預(yù)設(shè)了Gallimard的不利地位;他癡迷于歌劇《蝴蝶夫人》,他是個十足的呆子,他還在性方面非常拙劣。我認(rèn)為這說明了你對自己的預(yù)設(shè)不自信,因為在技術(shù)層面來看這個預(yù)設(shè),就該對西方世界的隨便一個路人都有效,他甚至不需要看過《蝴蝶夫人》?!笔聦嵣?,第一版的劇本始于年幼的Rene Gallimard趴在母親膝頭、看著《蝴蝶夫人》啜泣,同時在情感和欲望上都完全被喚醒了。我說:“這實際上將它設(shè)置成了一個特例,卻試圖從中反映一種文化上的共識。我們?yōu)槭裁床粶y試一下:拋開《蝴蝶夫人》的支撐,設(shè)定Gallimard從來沒看過它。”
可以想見,有人會指責(zé)我的去政治化。我覺得,關(guān)于性別和文化神話學(xué)的政治內(nèi)容確實是存在的,但它要更微妙,才符合我對“電影能做什么”的理解。在這個領(lǐng)域,電影對我來說是一種更為敏銳細膩的載體,尤其是它的臺詞對話,因此我必須要看到Rene和宋麗玲面對面地說出這些內(nèi)容。在舞臺劇里他們只是慷慨陳詞,而劇本的結(jié)構(gòu)令這點更加嚴(yán)重——Rene站在一個優(yōu)勢地位去回顧、評論自己的一生。這對電影劇本是另一回事,我覺得這樣不好,因此后來修改了。Gallimard方面的自我意識太多了,這也來自原先舞臺劇本的結(jié)構(gòu)。


從劇作家自己的出版編后記中明顯看出,黃哲倫作為第二代移民的美籍華人,他的興趣點公開地甚至是根本上聚焦在《蝴蝶君》里的文化、性別、政治維度上。作家閱讀了兩段《紐約時報》上Gallimard(原型人物:外交官Bernard Boursicot)和宋麗玲(原型人物:時佩璞)的真實情況,產(chǎn)生出解構(gòu)《蝴蝶夫人》的靈感。劇本所教誡的——種族和性別的刻板印象、政治和論爭——與導(dǎo)演Cronenberg的政治理念相沖突,更重要的是,編導(dǎo)對這出戲在藝術(shù)實踐上的可能性也有不同的理解。導(dǎo)演必須將它變成自己的故事——融注更多的異國血液,同時,在黃哲倫/ Boursicot/Gallimard的故事中發(fā)展出導(dǎo)演內(nèi)在的興趣:在身體和精神上“轉(zhuǎn)化”的渴望與可能性。
(導(dǎo)演:)
記得當(dāng)我接到黃哲倫的二稿,我有點起雞皮疙瘩,并且理解了很多地方。我不打算去分析為什么,真這么做的話我就成了批評家。但關(guān)于“轉(zhuǎn)化”的念頭在我腦中驅(qū)之不散。關(guān)于蜻蜓那一幕是我創(chuàng)作的,不在黃哲倫的劇本里,也不在公演的舞臺劇上。我把這一幕放進電影,它對我而言是完美、微妙又隱晦的:蜻蜓的出現(xiàn)是“轉(zhuǎn)化”的結(jié)果。我認(rèn)為Gallimard無意中響應(yīng)了這一點,他將自己“轉(zhuǎn)化”成某種我們不了解的東西。這個想法傳達的理念是:真實是被人創(chuàng)造的,對我們來說沒有除此以外的真實。Gallimard在為自己創(chuàng)造了一種真實,并且由于他自己的原因,宋麗玲協(xié)助了他。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視角,我之前做過,但可能不是這樣來做。
某個時候我的攝影師說:“我真懷念你原先的臺詞”。我知道他的意思,但這也是這部電影的振奮點所在。你不能像在Naked Lunch或者Dead Ringers里一樣講臺詞。我不打算摒棄《蝴蝶君》的戲劇基礎(chǔ),我希望讓它帶有一種歌劇和話劇的風(fēng)格。若是拋棄這些而讓演員去說街頭語言,反倒是一種錯誤。因為Gallimard正是在創(chuàng)造自己的歌劇,盡管他自己不知道。他為自己的人生創(chuàng)作了一出歌劇,并且要成為它的主角。因此我想到了這種“半戲劇腔”的對白,你可能會覺得“沒人這么講話”,但同時覺得“雖然沒有,但他們在這電影里就應(yīng)該這么講”。要讓宋麗玲來說出這些箴言,特別是當(dāng)你意識到她的目的是什么、她如何幫助Gallimard創(chuàng)造他們的浪漫和幻想的時候。這應(yīng)該是戲劇化的,而不是現(xiàn)實主義的。
有一個場景是宋麗玲坐在床上說:“我鄙夷這些服裝,以及所有這些資產(chǎn)階級的墮落玩意,但為了偉大舵手,我愿意這樣做?!北粡娖瘸蔀橥詰僬撸瑫r當(dāng)然也愛上這個身份,需要并且渴望這一切,同時也被這一切所羞辱。這種有趣的雜糅物是劇本自帶的,并非我個人的發(fā)明。這很令人產(chǎn)生共鳴——被強迫做一種你本身渴望的事,你幾近絕望地渴望它,但它又是不良的,除非你是被迫在做。不過,正如劇本里一樣,我們沒有走進宋麗玲的內(nèi)心,當(dāng)她一個人在房間里的時候會做些什么,我們并沒有看到多少。
我認(rèn)為這是“轉(zhuǎn)化”主題的一部分。人們希望被迫而為。我說的不只是在性方面,這只是其中一種我們可能實現(xiàn)的隱蔽生活。他們的秘密生活提示了轉(zhuǎn)化的可能性:允許你成為另一種人,并且釋放出你的本色、你的過去、你的文化、你的情感生活,以及所有的一切。這是一件可怖的、也是無比誘人的事情。


Cronenberg讓Jeremy Irons飾演Gallimard。我們第一次看到Cronenberg的男主角在別的故事里又一次登場,造成一種陌生的、令人驚懼的、又出奇引人共鳴的效果。Cronenberg的男主角是不是都只生活在特定敘事下的隱蔽地獄?他們既沒有生命也沒有未來,越過看不見的尷尬的命運或是表面上的自毀。只要一看到Irons在中國出鏡——具體就像他作為Elliot和Beverly在Mantle診所的驚人演出一樣(參見“Dead Ringers”)——令人產(chǎn)生一種不安和緊迫的危險感。一個Cronenberg的男主角偶爾闖入了現(xiàn)實世界,我們已經(jīng)可以預(yù)期他最壞的境況。
(導(dǎo)演:)
在這部電影里,Jeremy是Beverly和Elliot的結(jié)合物,更像Beverly。開個玩笑而已。說到這些場景以及如何演繹它們,如果有可供查閱的歷史,往往會很有趣。它按照你的攝影師和工作團隊的方式去運作。你們從來不會相互厭倦,因為在彼此挑戰(zhàn):不是對自我而是對工作的挑戰(zhàn)。這很有效。這也是為什么我們要按預(yù)算去做事,我們不能把大量時間和金錢消耗在自我的事情上。我們仿佛在做一場流動的手術(shù)——非常緊張高效。和我共事的人有大量的事要做,包括我對劇本的殘忍無情。事實上這盡管是我最高的一次預(yù)算,它也還是很緊張。我不想失去這種至關(guān)重要的感覺。
當(dāng)然在某種程度上說,這是一部完全不同的電影,但我覺得,“Jeremy和我會相互厭倦、因為熟悉了對方的路數(shù)而不再發(fā)揮出最大的能耐了嗎?”不,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是足夠緊張敏銳,既安逸又緊張,我們并不視任何東西為理所應(yīng)當(dāng)。這才有足夠的危險性。當(dāng)然,尊龍在拍攝中也是一個強悍的存在。尊龍和Jeremy之間有很多有趣的東西,他們很快改變了一切,因為在Dead Ringers里是Jeremy跟自己在演對手戲,沒有旁人。在某種程度上說,尊龍是Dead Ringers里另一版的Genevieve Bujold。他在拍攝過程里一絲不茍地變成了個女人,他希望Jeremy甚至不要看到他作為男人的樣子。他在拍攝中完全變成了個完美的女子。如果你要看女性特質(zhì),那么看他就是了。


《蝴蝶君》事實上是Cronenberg第一部在加拿大境外拍攝的電影。它一共在四個國家取景:中國、匈牙利、法國和加拿大,從1992年8月12月初。預(yù)告片在完成正片之前交由華納去排片,卻引起了預(yù)想不到的震撼,。Cronenberg將電影的景觀拍攝和群眾場面最大化,似乎是想將它做成一部史詩規(guī)模和視角的電影。但實際上,從電影自身顯現(xiàn)出來的——Cronenberg首次境外取景的最高成就,是他降服外景的決心和手段。幾乎是在一種反David Lean的手法下,中國長城攝人心魂的美似乎被用來承載那種私密而精致的情感??雌饋硐袷荝ene和宋麗玲親自設(shè)計了這一景象,而非空落落地游蕩其間、在這種大片奇景的觸發(fā)下無意中參與了行動。
(導(dǎo)演:)
當(dāng)David Geffen看了預(yù)告片,他說:“這是電影里的?我們是在推銷電影里沒有的東西么?”我說:“不是,所有這些鏡頭都是電影里的,但它不是David Lean那類型的片子?!蔽议_玩笑地說過這是我第一出David Lean式的電影,因為這是預(yù)告片看上去的效果,一出像《日瓦戈醫(yī)生》般的史詩。但事實上顯然不是。華納被震驚了,他們說:“你拍了一部在我們一直在重溫的電影!上帝,一千七百萬美元拍出了五千萬美元的史詩!”因此他們非常興奮。我的興奮則因為自己用不多的錢拍出了電影,而我所感受到的一切在電影中都有完全確切的隱喻之處。
我不想像The Russia House一樣拍電影,那是一種教訓(xùn)。它在藝術(shù)上不太成功,因為當(dāng)中充滿了對展現(xiàn)列寧格勒街景風(fēng)光的迷戀。當(dāng)你只希望看著演員的臉時,攝像機卻轉(zhuǎn)向了窗外。不敢相信攝影機為了拍建筑的蔥形圓頂之類,究竟用steadicam做了多么頻繁的移位。我就在想:“上帝,我不想犯這樣的錯誤?!薄逗防锏氖挛镌谀睦锞褪悄睦铩2贿^,我還是希望捕捉北京后街小巷的景象,因為我從沒見過它們,而不是司空見慣的天安門或者紫禁城。我不想變成一個游客,但這些建筑在電影里恰如其分,因為Gallimard確實愛上了中國。
鏡頭切換到Rene和宋麗玲在長城邊的時候,觀眾可以喘一口氣了。但片刻的松懈在對宋麗玲的一個大特寫后結(jié)束了,那里沒有360度地展現(xiàn)雄偉景觀,長城不是一種裝飾品。Gallimard被長城和在那里的宋麗玲引誘了,但他所感知到的比觀眾更多。是他(而非觀眾)為當(dāng)時的景象所沉醉。
拍Scanners和Rabid的時候有很多街頭戲,無法想象的低預(yù)算,槍戰(zhàn)、坦克、爆炸、撞車,這些在取景地全是不可思議的(對我來說Montreal就是取景地,我不以那里為家)。所以這只是又一次出現(xiàn)同樣的問題了:怎么樣讓它服務(wù)于電影?這其實不成問題,當(dāng)然了,基本上這部電影就是兩個人的室內(nèi)戲。


Dead Ringers的曾用名是Twins,直到發(fā)現(xiàn)它與Ivan Reitman的電影重名而改。Naked Lunch則不得不和一批相似的作家題材電影競爭(包括Stephen Soderbergh的Kafka,還有科恩兄弟的Barton Fink)而在《蝴蝶君》制作期間,Neil Jordan的The Crying Game面世了,“我簡直哭笑不得。”Cronenberg這樣描述他自己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Jordan的電影描述了一個IRA成員(Stephen Rea)起初綁架并準(zhǔn)備處決一個英國黑人士兵,而后愛上了他的女友,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這個女友(Jaye Davidson)事實上是個男人。這猶如一枚在《蝴蝶君》性別轉(zhuǎn)換線索后引爆的小炸彈。不僅如此,這出小成本英國電影赫然造成了美國電影市場上一場出人意料的大轟動。
(導(dǎo)演:)
當(dāng)你開始拍一部電影的時候,它就像是將宇宙中的某種能量顯現(xiàn)了出來,然后這種特殊的能量在各個地方、各自獨立地開始爆發(fā)?,F(xiàn)在到處都是關(guān)于異裝癖的電影,我想等我們的電影推出,還會有至少十部類似的電影出現(xiàn)。如果一部電影拍出來,卻沒有別的片子與它有哪怕一點牽強的相似,那該多好。
我們將永遠不知道若是沒有The Crying Game,這部電影的命運又會如何,我覺得它們不幸地彼此相似。我說“不幸”是因為現(xiàn)在你無法剔除The Crying Game來看待這部電影。The Crying Game講述了兩個男人的愛情——其中一個不知道另一個是男人——一種甜美純情、又在某種詭異情形下顯得毫無威脅性的感情。出乎我意料的是,即便在中產(chǎn)階級異性戀男性中也有相當(dāng)數(shù)量的人喜愛這部電影。相形之下,我仿佛成了妖魔,但我認(rèn)為,這是因為她(Jaye Davidson)太像女人了,即使“她”長著男性生殖器。有一個鏡頭是她剪了短發(fā),你本應(yīng)該覺得“噢天哪,她看上去像個男人”,但事實上并沒有,因為短發(fā)的她看上去更加有女人味了。這就是我為什么選用尊龍(而不是一個與Jaye Davidson類似的人)來演。我不希望看到某個女性化得天衣無縫、像個變裝皇后一樣的無名演員,我要的是一個男人。當(dāng)Gallimard和宋麗玲親吻的時候,我希望這是兩個男人在親吻,我希望觀眾能感知到這一點。因此,相比于完全不希望公開這一點而啟用無名新人的The Crying Game,我們的電影要開誠布公得多。
我試鏡過一些跨性別者,他們過分地女性化了,除非看到他們裸體你才能相信他們是男人。他們過分完美了。我觀察過其中一個人,一個錄像帶里的英國/中國“女人”,我說:“她不是個男人。她完完全全是個女人?!痹谀且豢涛乙庾R到這不是我想要的效果,因為你必須先扒光了這個女人,再讓鏡頭聚焦到她胯下,才能讓觀眾知道你不是換了個人。這是種錯誤的欺詐,尤其當(dāng)我看到這樣一批候選人:他們的女裝打扮令人信服,但在庭審戲里毫無沖擊力,在囚車戲里毫無沖擊力——看起來要么是個小男孩,要么仍然還是個女人,這都不對。《蝴蝶君》對我來說是一部關(guān)于轉(zhuǎn)化的電影,這也是吸引我去做的原因。這里必須有成為男性的轉(zhuǎn)化,如果找了這么一個完美女人來做,你就沒法轉(zhuǎn)化他們了。
只有Jeremy得到足夠的東西作為協(xié)同,電影才會有說服力——Rene Gallimard擁有足夠的女性特質(zhì)來協(xié)同他,所以他能夠創(chuàng)造出一個關(guān)于女性特征的幻象。我不希望把他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我希望觀眾理解為什么他沒有看破真相。在電影的結(jié)尾你應(yīng)該意識到這當(dāng)中有一種意愿:他決定不去接受宋麗玲是個男人的事實,他有他自己的原因。原因很多也很復(fù)雜。
在《蝴蝶君》和The Crying Game之間還有很多平行之處,不只是在跨性別上,還在于跨種族和跨文化上,它們都發(fā)生在處于政治熱點的環(huán)境下。所以這其中有非常多可以作為比較的地方,但它們還是很不同的。在某種程度上說,我作那番開場白大概是因The Crying Game的反響所致。令我欣慰的是,華納兄弟的人看了說:“我們覺得你小題大做了,你應(yīng)該忘了它,那是另一部電影。你應(yīng)該就投入到這一部,它有它自己的生命?!?br>

“那番開場白”指的是Cronenberg在一場試映上的一個嘗試——縮小觀眾對接受尊龍作為女人的潛在問題。這才能在揭露出與The Crying Game相同的謎底后仍然震驚觀眾。那番開場白作了一個嘗試:提前將謎底泄露給觀眾,告訴他們宋麗玲其實是個男人。但放映的結(jié)果顯示,對觀眾承認(rèn)這種確定性,并沒有真正令他們得到所需的寬慰。觀眾仍然對這兩個男人間的柔情與肉體之愛感到不安(后者在The Crying Game中是缺席的)。那番開場白,不論是否旨在勸誡“后The Crying Game時代”觀眾對揭示真相的期待,都令《蝴蝶君》更微妙的主旨得以保留。這個主旨在Jeremy Irons在庭審初見男裝宋麗玲時的表情中,也許更富有表現(xiàn)力。
(導(dǎo)演:)
在那個臉部特寫鏡頭里我們演繹了許多內(nèi)容。其中之一是:“為什么她穿成這樣?為什么她假扮成男人?”一個短促的笑,然后是一陣?yán)Щ?,然后是這樣一種感覺:“我反正是知道的,只是我不想去知道?!边@是很復(fù)雜的。這也是為什么《蝴蝶君》在某種詭異的角度上來說不如The Crying Game那么主流,雖說你可能覺得The Crying Game是兩者中比較邊緣的一個。
后來我們意識到《蝴蝶君》在性別問題上令中產(chǎn)階級更為不安。它在藝術(shù)上令我欣喜,在商業(yè)上卻令我們沮喪。我自然是希望它能獲得一個高票房,因為我希望人們都看到它;但在另一方面,我并沒有對某些在The Crying Game里逃避了的困境作出退讓。例如說,Stephen Rea飾演的角色本應(yīng)該把那個黑人士兵處決掉,他應(yīng)該槍斃他,這本來可以讓電影變得更有沖擊力,因為這樣他的愧疚就會更深重。電影里讓他去追捕那個人,然后讓那個人被坦克軋死,這幾乎是一個好萊塢式的處理方式:“我們不希望讓觀眾不喜歡電影的主角?!倍也幌M孏allimard變得太令人憐憫。
片子里有一個關(guān)于“入鄉(xiāng)隨俗”的主題,Gallimard對自身的文化不滿,從而拋棄了自己的文化、親身投入到另一種文化中。這種做法是一種自我厭棄:就像有些人學(xué)習(xí)他國語言,嫁娶不同語言的配偶,完完全全地拋棄了自己的文化、自己的父母親朋、自己的生活軌跡去投入另一種文化。這是只是一種幻覺,因為你后來所接受的這種文化并不是你自己的,你永遠是一個外人,尤其是對于中國和日本這樣的文化。那里缺乏熔爐精神,他們不希望你變成中國人。
這一點在電影里也存在,對自我和對文化的厭棄并存。但因為我們不是在檢視Gallimard的孤獨過往,我們觀看的是一個過程而非心理狀態(tài)。對“轉(zhuǎn)化”的渴望,變成一個完全的他者。我們一方面從文化上實現(xiàn)它,另一方面從性別上實現(xiàn)它。
如果說這個故事是關(guān)于被抑制的同性戀,那么就過分簡單化了。如果真是這樣,就不會有結(jié)尾那種方式的自殺了,Gallimard不會承認(rèn)自己就是那個女子。這是復(fù)雜而陌生的,但我想其中的基礎(chǔ)在于他對自己性取向的妥協(xié)。我不知道,如果我脫離了原有的劇本去拍電影,也許就不會在這方面更觸近真實的故事。Gallimard的原型初遇他的宋麗玲時,宋穿著男裝,作為一個京劇男旦被介紹給他,宋是一個非常女性化卻身著西服套裝的男性,并沒有穿裙子。他們成為了非常親密的朋友,一年之后的某個時刻,作為密友的宋麗玲說:“我真的愛上你了,你可以和我做愛,我們可以當(dāng)情人而不只是兩個男人。我母親想要一個兒子,因為在中國只有兒子是被珍視的,當(dāng)她已經(jīng)生了一堆女兒后,她就說我是個男孩,然后把我當(dāng)男孩養(yǎng)大,但我其實是個女人?!彼嘻惲崴坪醺杏X到:真實的Gallimard愛上了他,但他不接受自己出柜、和宋做一對同性戀人。宋不得不為他的Gallimard創(chuàng)造出一個女人,這真是很有趣的故事。若沒有黃哲倫的戲劇,我可能對這個版本更有興趣,但這樣做的話故事就變成只是關(guān)于被壓抑的同性戀了。


《蝴蝶君》最后立足于一個情景,在庭審之后,Rene和宋麗玲一起搭乘囚車經(jīng)過巴黎:Rene在前往監(jiān)獄的路上,而宋麗玲在被飛機遣返的路上。這為角色和觀眾提供了唯一機會去達成和解與理解。Rene必須面對宋麗玲生理上的性別。在The Crying Game里,Stephen Rea 飾演的角色一眼看到Jaye Davidson的性器官就嘔吐起來,而受到愚弄的觀眾也被他的喬裝所震驚。
(導(dǎo)演:)
Rene和宋麗玲在囚車的最后一幕是我的主意,因為我知道沒法像舞臺劇一樣讓這一幕發(fā)生在監(jiān)獄里。宋麗玲顯然不會被允許在Gallimard的監(jiān)門外脫掉自己的衣服、大喊大叫而沒人來阻止。而當(dāng)它在舞臺上游離地作為某種回憶出現(xiàn),則沒有問題。對于將這個電影經(jīng)典場景置于囚車?yán)?,我仍有一些?dān)憂。但你還能把它放在哪兒呢?它被設(shè)置在法庭和監(jiān)獄之間。我們并沒有在真的囚車?yán)锱臄z,這幾乎是一場賭博。這個場景是很多人最喜歡的一幕,謝天謝地,它成功了,它仍然是兩個人在一間房里的戲。
我不想展現(xiàn)尊龍的性器官,因為這就令整個場景變成圍繞性器官展開的了。我覺得關(guān)鍵在于Jeremy一瞬間看到了它,這就夠了,我不覺得觀眾也需要看到它。這跟The Crying Game非常不一樣,因為你必須看到它,否則你絕不會相信Jaye Davidson竟然是個男人。在這一幕里的裸體(而非性器官)很重要,因為宋麗玲說:“感受一下我的皮膚,它還是跟原來的一樣?!痹谀撤N程度上說,他不是要展現(xiàn)自己和想象出來的宋麗玲有多大差別,而是展現(xiàn)他們是多么地一致。
宋麗玲是這樣的造物:被虛構(gòu)出來的男性、女性、東方、西方。當(dāng)宋麗玲不再是他們共同創(chuàng)造出來的形象,卻仍在囚車一幕中鼓起勇氣向Gallimard啜泣道:盡管不能與他們共同創(chuàng)造出的樣子相比,他也仍然要愛它。這其實非常適用于很多一般的關(guān)系,當(dāng)極力壓抑的疑竇崩塌了,有許多你們共同創(chuàng)造的東西就會不復(fù)存在,有許多婚姻正是因此破裂。你們對彼此一清二楚,但你們并不喜歡自己看到的真相,因為這遠遠不能令人滿意。于是你們就分手去和別人共同創(chuàng)造別的的什么了。
“只有男人知道該怎么去演女人。”這是劇本的臺詞,也是我想表現(xiàn)的。關(guān)于女性性別的觀念是男性創(chuàng)造出來的,關(guān)于對方的性別特質(zhì)也是我們雙方達成共識的、為對方創(chuàng)造出來的幻象。這從某種意義來說很迷人,從另一種意義來說又很可怕,因為這意味著在某種程度來說并不存在關(guān)于性別的真實性,也不存在完全純粹的男性特質(zhì)與女性特質(zhì)。這是Crimes of the Future的前提所在:當(dāng)女人缺席的時候,男人會在他們中間發(fā)掘出男性特質(zhì)和女性特質(zhì),并且保持某種平衡。我相信,你可以去創(chuàng)作一個關(guān)于兩個男人或者兩個女人的故事,而男性和女性的特質(zhì)也會在其中浮現(xiàn)。


在Naked Lunch里,Cronenberg也在同性戀和間諜的關(guān)聯(lián)上游戲了一回:Bill Lee為了在Interzone隱蔽活動,“被迫”用致幻劑披上同性戀的偽裝。然而在Cronenberg的觀念里,這為Burroughs的真實性取向提供了別具一格的解決方式;而一些適用在Naked Lunch里的問題,在《蝴蝶君》里也有所繼承。這一次,Bill Lee想象中的殺蟲劑變成了非常真實的蝴蝶君宋麗玲,她操縱著不確定自己性別身份的、Burroughs的對應(yīng)人物Rene。但與變換著虛擬政權(quán)的Interzone相比,《蝴蝶君》的政治語境是非常具體的。
(導(dǎo)演:)
革命是被人們所利用的。這里有個絕佳的例子:一個人說著“我?guī)捉^望地要變成別的東西”,而后說“我不能擁有別的身體,我不能給你別的身體”,但同時他希望這能夠?qū)崿F(xiàn),并且轉(zhuǎn)向內(nèi)在地去實現(xiàn)它。這也是我要減少政治內(nèi)容的原因:你在電影中所見的政治要服務(wù)于未曾明言的意愿和渴望。所有關(guān)于紅衛(wèi)兵的事情,都是Rene所希望消除的過往——邪惡地、激烈地、殘忍地、徹底地去消除。這是一種非常個人的沖動在政治上的表現(xiàn)。人創(chuàng)造了政治,若沒有人類的渴望和瘋狂,就不會有政治,所以對我來說,讓這兩者走到一起最好不過。
這方面如果做得太多就沒意思了。我盡我所能地讓它們保持平行。這也是在舞臺劇中不那么明晰的。我嘗試加一點什么,把宋麗玲安排得更巧妙些。在和Rene相遇以前她就是間諜了嗎?未必。這是一種多么專門化的間諜——變裝的京劇演員!我是這樣跟尊龍講的,當(dāng)宋麗玲遇到Gallimard的時候,她用平常的甚至是挖苦的語調(diào)講話,看到他上套了,就領(lǐng)他離開大使館人員,以防別人拆穿她的男兒身,然后看看這能演到哪一步。她滿足而興奮地令他受到誘惑而愛上自己。而后她被他俘獲了。這也是為什么我要加進那一個鏡頭——宋麗玲的女傭淑芳從窗口窺視他們——這是拍攝中臨時加進的。我希望暗示出是她告發(fā)了宋麗玲,而宋因此成為了間諜,否則她將因同性戀行為遭受嚴(yán)酷的勞教。因此她得以參與政治游戲,以此茍全。不管怎樣,她是被迫去做一種自己想做的事,但那是帶有附加條件的。
終于,紅衛(wèi)兵登場了,他們完全是另一股勢力。這對于美國人的眼光來說并不是太熟悉,所以我加進了這句臺詞:“現(xiàn)在所有的藝術(shù)家都被認(rèn)為是罪犯”,這個聲音從擴音器傳達到勞改營。我還加進了一段畫外音:一個醉漢在談?wù)摪屠杈瓢傻淖笈蓪W(xué)生。巴黎的人對中國人在干什么感到困惑,他們不理解。我當(dāng)然意識到,他們怎么會理解?他們住在Santa Monica,大概20歲上下,什么都他媽不在乎。這種變化表明,這股新崛起的政治力量絕不會縱容宋麗玲。舊政權(quán)衰微了,才眼看著這種禍害發(fā)生,新的政權(quán)則不會這樣,除非作為權(quán)宜之計來利用她。她的所作所為太墮落了,因此她要被送到勞改營。


《蝴蝶君》在觀眾中成功與否,基本上取決于他們能否接受這個概念:Gallimard至少在一定層面上被“宋麗玲是個男人”所震驚。這在劇場的形式下是很容易被接受的,而對電影版則遺留下無法回避的問題:如何把布景、角色、行為變得更具體真實。真實的歷史資料似乎顯示,Boursicot和時佩璞共同生活了20年。在他1986年的庭審上,Boursicot堅稱自己是為了愛情而不是金錢而泄密的,他還告訴法庭:“我們不得不對這段羅曼史保密,并且時常在暗處共處。這就是我犯下錯誤的原因,我從未完整地看到過他的性征,他非常羞怯,我以為這是中國的傳統(tǒng)?!?br>而Cronenberg不但直面此事,還讓Irons演的Gallimard成為一個有性經(jīng)驗的已婚男人(而非年僅20歲時遇見時佩璞的Boursicot),這種典型的Cronenberg式特點令電影的預(yù)設(shè)更富有沖突性。他們在黑屋中做愛,攝像機一瞥而過,從而使這個場景的挑戰(zhàn)性更加倍了。
(導(dǎo)演:)
當(dāng)看到囚車場景的時候,我覺得你已經(jīng)預(yù)期到會有更多的東西發(fā)生。當(dāng)我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有一個驚人的念頭——或許你帶走一個妓女,而她卻是個男人?,F(xiàn)在這個念頭看似已經(jīng)被我淡忘了,但事實上卻無處不在!幾乎沒法找到一個妓女看起來像而事實上也是女人。我覺得只有當(dāng)觀眾不接受Gallimard表面上的愚蠢時,才真是一件糟糕的事:他們覺得這像是一個不能運作的機械,那么你就麻煩了。但如果他們能設(shè)法讓它在腦中運作起來,就算不錯了。某種程度上說,我故意挪開了這個防護網(wǎng)——我拋開了所有關(guān)于Gallimard在性方面的呆滯笨拙的的限定因素,這些因素會讓你相信他可能被騙,那我就不會用Jeremy來演了,因為讓他在銀幕上受騙很難令人信服?,F(xiàn)在我正是想要Jeremy來表現(xiàn),因為你能感受到一種被故意擱置的疑竇,他不是被人愚弄了,他是自己希望被騙。
我經(jīng)常被眾人的解讀所驚訝,他們不能相信為什么Gallimard對宋麗玲的真實性別如此無知,因為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他們要進行陰道性交,因為這才能滿足一個男人,那么他怎么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眾人甚至根本不愿意考慮他們可以通過肛交。我覺得Gallimard的真實原型仍然會否認(rèn)這一點,而辯解說他是在時佩璞的大腿間交媾的。我在想,“對嘛,是在大腿間,再加上手和嘴?!蔽以俣鄰娬{(diào)一些。宋麗玲捏造了一種假的中國文化,一種假的古代中國式做愛方法,并且做得美妙誘人。那個小場景下,他們在黑屋中——我不知道該叫什么——做愛,她是用手在做?還是在她大腿間?或者是肛交?到底是在哪里?我覺得人們不得不接受:人實際上有多么詭異。在維多利亞時期,男人確實會過了20年仍沒有看過自己妻子的性器官,這不是什么驚人的事情。人類的性是一種強大的力量:它從繁殖的機能上剝離開來,因此在現(xiàn)在看起來幾乎是一種誘人的力量。其中有太多內(nèi)容可以挖掘,它本身就是一種藝術(shù)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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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以原文為準(zhǔn),請勿轉(zhuǎn)載】

 短評

宋到底不是程蝶衣,他認(rèn)罪,他偷生,他不為斷壁殘垣姹紫嫣紅辯護,也不為愛情抬頭。而Rene卻成為了那個蝴蝶夫人,他死于愛情,死于對一個完美女人的體溫的眷戀。多好的故事啊,可惜沒拍好;布景夠精美,卻無深情意蘊。

3分鐘前
  • 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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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星給尊龍。在雌雄間轉(zhuǎn)換無痕,如果當(dāng)初霸王別姬是尊龍演了,哥哥的命運會不會不一樣?

6分鐘前
  • 六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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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龍是個奇怪的人。他的怪能感覺到,但說不出來~

9分鐘前
  • 錯亂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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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此明顯的跨文化交流文本中,讀出東方主義、東方-女人-陰性結(jié)構(gòu)是簡單的,但正如Rey Chow所言,這并不是影片的核心。這種想法將“幻象”指認(rèn)為一種有意的欺騙或“虛假意識”,即西方男人是因幻象而欲望著偽裝的東方女人。將幻象指認(rèn)為人類認(rèn)知的結(jié)構(gòu)性問題,則“貶低幻象的意識形態(tài)、厭女癥和種族主義”的分析都要被重新分析。我們需要看到東方女人如何掩蓋在服裝下,誘惑、欲望著西方男人,行使作為菲勒斯的權(quán)力。仁尼成為蝴蝶(夫人)也并不僅是權(quán)力倒置的表征,亦是拒斥凝視的嘗試,在將自己繪成蝴蝶的過程中,其通過鏡像階段的原初自戀獲得的幻覺式的獨立性終將消失。這也暗示著女性氣質(zhì)和“東方女人”正是身為西方男人的他自己的真相,作為西方男人,他不過是夢想著成為東方女人的西方陰莖。西方出現(xiàn)了一種根本上不同的應(yīng)對東方的方法。

10分鐘前
  • Derrida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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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看的時候是震驚的,而且我竟然沒有覺得男扮女裝違和,這部電影讓人完全不會想去褻瀆它

11分鐘前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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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龍還是男裝好看,真他媽好看

15分鐘前
  • 猛漢世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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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燈,能否先跟我摸黑吻一吻.如果我露出了真身,可會被抱緊.

16分鐘前
  • 芥末蘸醬
  • 還行

編劇是原書作者,難怪拍的這么震撼人心。尊龍既能出演皇帝又能演繹“貴妃”,難以掩蓋的高貴氣質(zhì)并沒有因為出身貧賤而消逝,一舉手一投足足以讓眾生傾倒。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你,你最喜歡的人是誰,請你一定要騙我,無論你心里有多么的不情愿,也請你一定要說,你最喜歡的人是我。

19分鐘前
  • 瓦達西瓦又又又桑只愛這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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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夫人,白費等待。」根據(jù)真人真事改編。20世紀(jì)60年代,時佩璞與法國駐華大使館職員布爾西科相遇,并男扮女裝與之相戀。多年后布爾西科將時佩璞及領(lǐng)養(yǎng)兒子時度度以家屬身份帶回法國。1983年,時佩璞在法國被判間諜罪,其男兒身的秘密暴露,與布爾西科18年戀情告終。2009年6月30日,時佩璞在法國巴黎逝世。電影中稱她為蝴蝶夫人,即是因為劇作中被美國海軍士兵拋棄的日本歌姬叫做蝴蝶夫人,也是因為時佩璞與布爾西科交往時 將兩人比做梁祝。電影的最后,絕望的法國男人在獄中穿著蝴蝶夫人的戲服自殺,他曾固執(zhí)的認(rèn)為自己是與蝴蝶夫人相愛并受其傾慕的士兵,最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努力了大半生卻成了為愛赴死的蝴蝶夫人。真相愛上謊言,如同蝴蝶愛上蜻蜓。蜻蜓天亮便會飛走 蝴蝶卻只能在痛苦中等待重生。

24分鐘前
  • 曼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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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霸王別姬》合稱1993絕代雙基

27分鐘前
  • 惡魔的步調(di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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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夢誰先覺,平生我不知。你手握蝴蝶,生怕他凋零,卻不想那是蜻蜓,一到天明是會飛走的。

32分鐘前
  • 匡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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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過劇本之后我才明白為何電影令我困惑。電影并不成功??墒侨誓岷退蔚母星閼?qū)嵲谑翘珦屟?,尤其他是Jeremy Irons——他一出場,人們就會沉醉在這形象里:或者對他產(chǎn)生一種帶入感,或者更直接點,對他有一種欲望。尊龍的“平克頓”是導(dǎo)演的失敗;Irons的“蝴蝶“卻是他自己的成功

33分鐘前
  • Eve|Classifi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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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間諜案。伍豪同志曾保證過:我黨絕不利用女色收集情報。

34分鐘前
  • Die Kat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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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尊龍赤裸跪在囚車?yán)铮樕先桥说娜崦?,真相之外的真心大概只有這一點。愛上子虛烏有的幻覺,從頭到尾一場舊戲,太過妖艷。

37分鐘前
  • 阿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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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1.1摩羯座的《霸王別姬》,1993.9.9處女座的《蝴蝶君》,張國榮和尊龍仿若雙魚玉佩一樣,戲里戲外,雌雄同體,交相輝映。陳凱歌和柯南伯格也各自在非典型語境中走上巔峰。此后的他們和那個時代就不在了和不再了。

41分鐘前
  • Fleurs.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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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頭好于結(jié)尾好于中段。開頭張力十足,結(jié)尾哀感頑艷,中間感覺是在被快進壓縮,導(dǎo)演的政治態(tài)度很清楚,反而減弱了一些曖昧的層次感。兩位主演的演技都非常杰出,尊龍男女裝扮相皆極美,我偏愛他勝過哥哥的蝶衣。杰拉米那雙流落脆弱的眼睛啊,真是動人。已經(jīng)買了劇本打算去讀。

42分鐘前
  • 曼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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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這部片子,我卻并沒有一點點的認(rèn)為那個法國人愚蠢的可笑,反而覺得是一部讓人傷感電影,也有看故事的原型,像是傳奇,如同現(xiàn)實的和電影里的主人公所說是一場完美的夢,做這樣一場完美的夢是要比碌碌無為來的好的多。很難界定他愛的是誰,但是也許我們也不應(yīng)該去深究。因為我們愛的是這個人,而不是這個人的性別。 在網(wǎng)上看到有人在國外見到過這個男主人公,他給他說了butterfly的事,看到了他保存的照片和資料,和一段話,于是我相信,這位老人最終是愛“她”的,而且我深信不疑,如同《千年女優(yōu)》中女主角說的,我恨你,恨之入骨

47分鐘前
  • 春風(fēng)化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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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我的想象差好遠……雖說艾恩斯還是演的很棒,尊龍的女裝太沒說服力了……

51分鐘前
  • jj73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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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沒感覺到這是柯南伯格的電影。西方視角的獵奇感太重了,撲朔迷離的愛情就像間諜活動的身外物,說是“柏拉圖之戀”又顯得過猶不及??赡懿⒉还剑覠o法不將蝴蝶君與程蝶衣做對比:后者不但知道情之所鐘,瘋魔后還能抽離出來,萬種情緒如水銀瀉地。而尊龍無論扮相or表演都輸了不只一籌啊...

56分鐘前
  • 同志亦凡人中文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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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略低大概是很多人無法接受rene的“蠢”,但在我看來他分明就是知道真相但當(dāng)時的社會環(huán)境無法允許導(dǎo)致自己處于這種亦真亦幻的臆想吧。音樂真是配得好棒,柯南伯格的御用。尊龍是個非常神奇的演員,陰柔氣質(zhì)無人能敵,東方的面孔,說英語也不覺得奇怪

59分鐘前
  • 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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