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富情短信的時刻，只有康宰自己明白，他全副身心的盼望原來一直都放在哪里。深夜里丟下一切，趕很遠的路去陌生的警局接一個女人，這個女人還明明白白是別人的妻，這么荒唐的邀請，到底有什么好興奮的。他的急切、忐忑、想象力和面對面的勇氣大概就只夠支撐到從警局的玻璃門望見富情的臉為止，接下去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洗手間的鏡子里檢查一下自己，整理頭發(fā)和表情。近鄉(xiāng)情怯，四個字太貼切。

第一細致周到，第二冷靜果斷，做到任意一點的男性，不管是多大年紀，都算不錯，何況兩者兼?zhèn)??？翟缀苡心托?，辦理移接手續(xù)的時候行事低調(diào)，不顯山不露水，強忍著不去看富情，盡力維持著當事人的體面，直到走出門去，也刻意在兩人間隔著一點安靜的距離。

富情完全沒有掩飾，一路不住看向他，偶爾問一些讓康宰無力招架的問題，康宰的回應(yīng)和關(guān)切有時候顯得過于嘮叨和可愛，但還是那句話，袒露私密的心聲，是愛人與其他人的重要區(qū)別，愿意在你面前展現(xiàn)疲憊與游離，是一種信任而不是怠慢。

富情陪著康宰去看山，是一種真誠的回報與信任，康宰說自己的故事，說年少的不安與困苦。早熟的人通常都晚熟，雖然康宰在無數(shù)孤獨的地方等待并見證過糟糕的結(jié)局，但他仍然懷有對他人的憐憫，并且不時為此忘卻自己的困境，內(nèi)心的少年氣是他身上最珍貴的東西。無數(shù)的繁星，每一顆都見證過無數(shù)人沉重痛苦的心事，可是從地上抬頭看，卻只看到燦爛亮光，比世上絕大多數(shù)東西都更完美，好像在說人生的黑夜也沒什么不好，因為愈是黑暗的晚上，星空就愈是美麗。

帳篷的小小燈光綿密溫暖，理智在提醒著冷靜冷靜，欲望說我生平不曾如此動心。年輕人堅實的手臂和胸膛，熾熱皮膚有蓬勃生機，康宰的眼睛閃閃發(fā)亮，不是意亂情迷，更像是夜空中的寒星。無論內(nèi)心多么克制，那一霎依偎，富情對自己如此輕易地臣服于好奇與感性，也一定是百感交集。情欲的熱焰，來如春夢去似朝露，下一刻我們只看到康宰低頭撫摩著心口白T上被富情握出的折痕，愛意如余燼猶紅，隱在眼底。細心想想，編導(dǎo)把點到即止的親密戲份，停在這一晚、這一處也不錯，越過了知己的親密，雖然未曾有一個吻，但這樣的曖昧，已得到甚多。意猶未盡的觀眾縱有無限遐想，也只能被劇情帶著走出夢中童話般的南瓜馬車帳篷。

富情問康宰在手機里把她存為什么名字，康宰問富情能不能和他這樣的人做朋友，兩個問題都沒有答案，但是觀眾也都知道了。我們和康宰富情并肩站在霞光里，無言地贊嘆這日出時刻的瑰麗，所有的委屈和悲傷都消失了，心情像相信人生一定有無限光明在前，只要他們信步走過去，沐浴其中就可以。這一刻我們都默契地不去想，相識相知和隨之而來的情愫，在他們各自的當下，不是為了證明陪伴的長久，而是預(yù)示著無處不在的，如命運一般的別離。

于是終要別離。車站的尋物處，兩人相視而笑：是不是每個人都應(yīng)該有兩次機會，第一次失去，第二次用來補償。能尋找回來的世界真好，真慈悲。

富情在車上聽到少年之間赤忱的對話，百感交集的淚水里，是遺憾，悔悟，不舍，失落，思念，感懷，傷逝……我不是不動情，我不是不想愛你，我知道來日猶可待，過往不必追，只要有一個好理由，就值得沉淪?？墒俏移扑榈氖澜缫钇缴钲?，再建起高山，還有多少機會，還要走多遠的路呢？康宰的世界又雪融沙落般崩塌下去。我站這里，你也站過，我望過的星空，也讓你流連，撫過我臉頰的手，柔嫩的耳垂，相距不過一寸的鼻息，濕漉漉的眼角，我在你肩頭短暫的一刻安睡。我在意的你更在意，我珍惜的你也懂得，你的悲傷我知曉，我失去的你也會惋惜。在這些心意相通的時刻里，你我走完同一段路，回到兩個世界。原諒你和你的無名指，是我飛蛾投火都好，飛蛾其實又知道什么呢?

因為離別時的眼淚、微笑和理解，第12集的片尾曲也顯得分外動人，《人間失格》的OST不多，但每首都算精品，曲、詞、唱作俱佳。另外，看劇的觀眾只要聽過這首《曾經(jīng)我也想過一了百了》，特別是中島美嘉的現(xiàn)場版，都會覺得編導(dǎo)對康宰和富情的角色逐步刻畫，一直是有向歌曲致敬的成分在里面。

“曾經(jīng)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因為心中已空無一物

感到空虛而哭泣 一定是渴望得到充實

曾經(jīng)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因為鞋帶松開了

不擅長重新系起 與人的牽絆亦是如此

曾經(jīng)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因為少年深情凝視著我

抱膝跪在床上 向那天的我說抱歉

曾經(jīng)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因為被人說是冷血

想要被愛而哭泣 是因為嘗到了人的溫暖

曾經(jīng)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因為你燦爛的笑容

盡考慮著死的事 一定是因為太過認真地活

曾經(jīng)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因為還未與你相遇

因為有像你這樣的人出生 我對世界稍微有了好感

因為有像你這樣的人活在這個世上 我對世界稍微有了期待 ”

還有4集的戲份，實在很難猜測編劇和導(dǎo)演會從什么角度讓這個故事完結(jié)。唯一可以確認的是，劇中人沒有一個是幸福地待在光明之中，而是要從遠處朝光明奮力奔去，就在那拼命忘我的過程里，才有各自人生真正的充實。每個人都有機會，每個人都被命運推著來到路口，正洙、敬恩、小正、敏貞、順圭、南宇，連雅蘭也終于被逼到了一個不破不立的境地。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可是真愛能填補任何形狀，《人間失格》講述的不是一直失去的故事，是尋回。還沒有一起看過的海，會等到嗎？

很久沒看韓劇了，這幾個月里看見很多博主自來水地夸獎這部劇所以看了起來。 從前我對韓劇的偏見似乎是大量的糖精和狗血，但這部劇并沒有，進展緩慢，情緒略顯壓抑，臺詞偶爾抽象有無痛呻吟的嫌疑，但卻總能準確打中我的情緒點。一路看到最后，我感到我和劇中人一樣，被救贖了。 【眾生皆苦】大概是它的底色，【愛】就是它給出的答案。 一、只有那種人，才有資格嗎 人間失格，顧名思義來自太宰治的名篇，意思是【失去做人的資格】。

雖然潛意識里都知道，既然誕生在這個世上，你就有存活下去的資格，只是活得好或壞的差別而已。但偏偏就是這活得好或壞的差別會讓我們?nèi)滩蛔岩桑?活得“好”是不是才是真的活呢，活得“壞”是不是就不配存在于世？如果事業(yè)成功、家庭美滿才是人生這場比賽里“好”的標準，一事無成看不到希望的我還有必要盡力一搏嗎？還是直接選擇退賽來的痛快。 太宰治的結(jié)局是他奪去了自己做人的資格，和情人一起墜湖。而這部劇一開頭，便和太宰治本人建立了一次互文。第一集以男主朋友的自殺開始，死因判斷是他和一個女人相約乘車墜湖自殺。這大概是編劇刻意為之。

雖然以命案開始，但它并不是走懸疑片的路數(shù)，而是用一個無人問津的自殺事件引出后面牽連的一個個遍體鱗傷的人。 女主李富情，第一集出場就因為在高級公寓的浴池泡澡而被那里的有錢住客奚落投訴。為什么被投訴呢，因為她只是那里住客的鐘點阿姨。

取這個名字是因為父母希望她金錢情感都能雙豐收，成為“多情的有錢人”。而已經(jīng)四十多歲的她因為前一份工作里遭遇了各種不愉快的事情辭職，從出版社作家變成高端家政婦。就這樣瞞著家里人做著家政的工作。偶爾會給前一個雇主——無良演員的社交媒體下留惡評?？雌饋頊匚臓栄诺乃谏缃幻襟w上卻極盡惡毒之言詛咒那位知名演員。

丈夫比她小五歲，做著超市食品負責任人的工作，夫妻倆似乎特別疏離，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很愛插手的婆婆，老公特別聽媽媽的話。

心情不好的一天結(jié)束回到家里，收到了警察署關(guān)于她在網(wǎng)絡(luò)留惡評的傳票。剛巧碰上婆婆在家，大概婆婆語氣不好，多問了幾句，富情便沒忍住爆發(fā)了，一向溫柔的她居然和婆婆大吼大叫，還把傳票都撕了。

然后她出現(xiàn)了抑郁癥很常見的低迷狀態(tài)，懶得說話，懶得回應(yīng)，更懶得吵架。但其實心里有好多惡毒的、難聽的話可以說，什么規(guī)則、什么禮貌似乎都不重要了。

看到后面你就會理解富情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原因。她先是經(jīng)歷職業(yè)上的希望缺失，看到了太多人性的陰影，遭遇職場pua、暴力對待。她的努力和善良并沒有得到公正的對待。

然后經(jīng)歷生活中的希望缺失，老公精神出軌，流產(chǎn)。種種不幸都讓她對人性、對這個世界、對所謂的規(guī)則和標準產(chǎn)生了懷疑。當然年齡也一定是很重要的壓力因素。想起前幾天看見微博上有人說了一段話，大意是：“當你年輕時，即便你什么也沒有，你也知道自己來日方長；但是隨著年齡的增加，你如果沒有成長，你會感覺失落，因為你知道時間給你的希望在不斷收縮?！?/span>

因此她一年前甚至考慮過和網(wǎng)絡(luò)論壇上的人一起相約自殺，但因為各種原因沒能成。只能這樣帶著千瘡百孔的身心繼續(xù)渾渾噩噩過著日子，不知道如何解救自己。這就是富情的困境。

再說說男主，他叫李康宰，沒有正經(jīng)工作。因為長得帥，腦袋靈光，業(yè)余做一些高級應(yīng)召類、代理類的兼職，也就是偶爾有償陪富婆們逛逛街吃吃飯，扮演一下你生活里缺失的某個角色。

他乘上一個又一個南瓜馬車，奔赴一個又一個舞會，可是當12點鐘聲響起，總是只留下他一個人還在原地，什么也不剩。

其實康宰之所以做這樣偏灰色地帶的工作只是因為它來錢快。他家境一般，爸爸早年去世，媽媽和男友住在類似《寄生蟲》那一家的地下半層的房子里。他過怕了窮日子，只想快點賺錢，改善家里的生活，所以就入了這一行。和一些同樣沒有正經(jīng)工作混跡社會的朋友過著有一天算一天但表面還算精致的生活。

過一天算一天不可怕，就好像他的另外兩個朋友甚至還能有些自得其樂的趣味。最可怕的是，你太清醒。就像人們總說老去不可怕，但清醒著老去是過分痛苦的。

清醒，所以能感受到這種生活對自己的一寸一寸消耗，所以能感受到五臟六腑好像逐漸被掏空，所以能感受到世界的意義一點點消減。清醒，所以知道這種生活的不可持續(xù)性，清醒，所以還不知足。

而從一些片段可以猜想到，康宰之前能攢下很多錢很可能是常年陪酒，甚至做一些皮肉生意賺來的。

或許某一日他突然覺得不該再這樣墮落下去了，他再也無法忍受了，所以他開始珍惜羽毛，努力地往反方向走，只偶爾做單純的代理工作。

只是人一旦墮落過，那段過去就會無情地一直盤桓在你的世界。掙扎著掙扎著，卻又不得不回到聲色場陪笑作樂。漸漸沒有力氣去改變了，反正也找不到意義。掙扎、失敗、掙扎、失敗，如此周而復(fù)始循環(huán)在這個怪圈里，就是康宰的困境。

康宰偶爾也會自問，“我是從哪里開始走錯路的呢？”富情也說，“到底是什么把我變成了這樣?！毕肫鹈绖　杜畟颉防锝?jīng)歷各種挫敗傷害的女主Alex也是類似的表達：“I’m not sure what happened to me.”

當你已經(jīng)身處一個非常糟糕的狀態(tài)，回頭看往往就會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看不到清晰的節(jié)點了，不知道錯在哪一步，也不知道從哪里能繼續(xù)開始。 漸漸的，無論是太過疲憊還是太過絕望，“既然這世界想要奪去我的資格，那就奪去吧！”這樣的念頭會偶爾出現(xiàn)。

反正“按照世界的規(guī)則生存下去，只有那種完美的人，才有評判這世界、責難這世界、憤怒和絕望的資格?！敝魅斯珎儽阋淮斡忠淮螇櫲脒@樣的至暗領(lǐng)域。

你或許會說：富情畢竟是高學歷，就算被辭退了肯定也能再找到工作啊?？翟啄敲绰斆?，就去好好學習，未來肯定有很多機會啊。何苦在這里搞得這么壓抑？

可改變說來容易，有時候在陰影里呆的久了，即便走到了太陽里也會時不時打一個寒戰(zhàn)。這部劇講的大概就是他們從陰影里開始慢慢走到太陽里的這個過程。

二、親人的羈絆，心里有水潺潺流過

唯獨讓富情心軟的存在是她父親，或許父親是她覺得自己還有資格為人的最后一絲寄托。其實在她年幼時，母親拋下他們父女離開，那時父親就想到了自殺，但因為放不下女兒所以沒有那樣做。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了四十年后，女兒也因為父親的存在而感到對這世界還有留戀。

富情的爸爸每次出場都引得我想哭，完全演活了一個有輕微癡呆但是全心都是愛女兒的普通爸爸的形象。第一集里，她情緒崩潰后回到爸爸家尋找一些安靜和安慰，富情跟著父親撿紙箱時，忍不住心痛父親不該做這樣的事情，不會怕丟人嗎?？墒歉赣H是如此坦然：沒有人的生活是容易的。

可也因為這是自己最愛的親人，要對他說出自己的失敗、脆弱才格外艱難。因為害怕辜負他，害怕讓他心痛。全度妍第一集這一段就封神了，她的一雙眼里完全裝下了所有的情緒，小心翼翼、自我嘲諷、委屈、感動。 漸漸的，富情的情緒終于有了一個發(fā)泄口，她開始完全交出自己，開始傾訴那些她無處傾訴的悲傷。終于，哭了出來。

而爸爸是那么的包容，這一段爸爸的話或許是可以作為教科書范本的父母應(yīng)該做的回答。我可以預(yù)見的是我自己的家長或身邊很多家長會第一反應(yīng)對孩子突然的脆弱感到不耐煩甚至氣憤。

可是富情的爸爸沒有因為女兒的負面情緒發(fā)泄而抵觸或指責她，或許他也不太理解女兒為什么會這么難過，但他沒有做任何負面的回應(yīng)，而只是溫柔地安慰她、鼓勵她，他就好像一雙大手穩(wěn)穩(wěn)接住了從空中墜落的女兒。

這一段很戳我的淚點，大概和我自己當時的處境太類似。有時候雖然有親人關(guān)愛，但好像他們都不真的懂自己。而我的失敗脆弱對他們似乎也是一種辜負，所以往往會更加感到自責從而封閉自己，苦澀自己吞下。

記得有一天我和我媽一起散步時聊到我的性格成因，她主張性格應(yīng)該是個體自身去塑造，aka自己想成為什么樣就應(yīng)該是什么樣，因此她希望我能改善自己的性格。然后我開始回憶到她小時候?qū)ξ艺f過的一些很重的話，解釋她和爸爸比較火爆沒有耐心的脾氣對我的性格必然有一定影響，所以我多數(shù)時候傾向于收斂情緒保護自己。

說著說著我倆之間劍拔弩張，因為我媽顯然不愿意去承認她的育兒方式有任何錯處，不斷否認我的說法，其實我也并沒有想讓她認錯，只是希望她知道這對我的影響沒有那么容易由我自己去后天消解。就這樣我說到情緒激動時開始有些哽咽，我媽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發(fā)出不耐煩的聲音，嘖了一下嘴。那一刻我就知道對我的父母而言，脆弱、憂郁是不被歡迎的，這種情緒對他們而言就像傳染病一般避之不及。

所以富情的爸爸十分可貴。女兒崩潰時，女兒隱忍時，女兒欲言又止時，你以為他年事已高沒那么敏感了，但他似乎總能憑著做父親的本能察覺到女兒的變化，他不會評判她，只會牢牢接住她的情緒，做一個穩(wěn)定的靠山給她支撐。

雖然他不知道女兒遭遇了什么，也無法給她任何建議，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知道她是被愛的，是有人為她驕傲的，她是多么好呀。所以最開始富情只有在和爸爸在一起時才會放松笑出來，露出有安全感的表情。

康宰和富情有些相似卻又不一樣，富情好歹還愿意在父親面前吐露心聲?？翟讋t是對親人都設(shè)有很重心防的一個人。

康宰在外人看來算是口齒伶俐，陽光、混不吝的性格，和富情在一起也一直是他說話，在朋友面前似乎也總是那么機智又干練，好像沒有什么事情讓他煩惱。但他和唯一的親人——他的媽媽在一起卻總是壓抑、不耐煩，不想說話，即便他心里很愛她。媽媽也說總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祝他生日快樂也只敢默默刪掉輸入框里“愛你”這兩個字再發(fā)送。

其實直到遇到富情之前他都是一個很封閉自我感受的一個人，他有他的脆弱、焦慮，但他幾乎不會表現(xiàn)出來，也不會和任何人說。對待媽媽，他渴望去關(guān)愛卻又想逃離。但親人的羈絆就是如此奇妙。和富情的爸爸一樣，康宰的媽媽也總是能感應(yīng)到兒子的心情和際遇，在兒子撒謊說自己去參加生日派對后，她并沒有拆穿，只是過了一會淡淡問你是不是回過家了，因為你身上有我很喜歡的香皂味道。

無論兒子再怎么傲嬌寡言，說一些帶有嫌棄語氣的話，她都不在意，她似乎知道這些都是兒子的偽裝。再厚的盔甲也無法阻擋一個母親靠近兒子的心，所以她永遠都是亮著星星眼，看著康宰問東問西。

如果說富情的爸爸像一雙粗糙厚重的大手接住墜落的富情，康宰的媽媽就像一條溫暖的圍巾總是包裹住渾身是刺的康宰。

康宰說：明明在家，卻總是想回家。因為在媽媽身邊，所以不能去見媽媽。 這句話看起來邏輯不通，但或許也有很多解讀辦法。我個人感覺，“家”和“回家”，“媽媽”和“去見媽媽”，前者都是實際的存在，而后者都是愿望。因為在現(xiàn)實中已經(jīng)達成了愿望的目標，所以無法再去實現(xiàn)這個愿望。

而為什么會有這樣聽起來自相矛盾的想法。我只能說，關(guān)于親情，人有太多復(fù)雜的情緒。最近越來越覺得，有時候人向往的其實只是親情的美好符號。不在家的時候想念的情緒可以如此強烈，家仿佛是遙不可及的燈塔?？墒钦嬲氐郊胰松磉吜?，卻發(fā)現(xiàn)日子也不過稀松平常，該存在的壓力和創(chuàng)傷依舊存在，甚至有數(shù)不清的煩惱糾葛，這才發(fā)現(xiàn)家不全是幸福和愛。因此回家的愿望雖然達成了，但心里似乎沒有多少滿足的感覺?？墒欠蛛x的時刻總會到來，即便回到家也很快會變成過去式，再怎么珍惜當下也抓不住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是好。心里撕拉拉豁開一個口子，潺潺有水流過。

或許一個奇怪的事實是，腦袋里想著“回家”和“去見媽媽”這個愿望本身就是最幸福的事了，因為你知道你永遠有一個退后的余地，無論它是好是壞。大概，我們永遠在朝著那燈塔奔回。

三、我只是想和你呆呆地待在一起，這就夠了

雖然一事無成，可人還是會本能地尋求同類。是否有人也和我一樣呢，是否有人能理解我呢？只要能找到一個與我相知的人，一起相互扶持走一段路似乎也能算是成就一件了。在這條路上，救贖不是目的，而是意外達到的結(jié)果。

從富情和康宰第一次相遇，就可以看出康宰不是主動會和外界建立連接的人，和富情爸爸雖然住同一層，但對于他們每次和他打招呼，他都從來不回應(yīng)或者根本沒放在眼里過。而富情對周圍的世界反而是一個更開放的態(tài)度，會主動和康宰打招呼，也會主動給鄰居家的孩子草莓。

這或許也和兩人的閱歷有關(guān)，康宰少年時期喪父，對他的打擊很大。外加之前混跡聲色場合，來來往往的人多是酒肉關(guān)系，導(dǎo)致他對外面的世界習慣性保持封閉冷漠的態(tài)度。而富情之前有二十年職場經(jīng)驗，并且因為和明星一起工作的特殊性，所以形成了她成熟親和的對外姿態(tài)。只是富情雖然在外人看來或者說她曾經(jīng)就是如此成熟親和的一個人，她的內(nèi)里其實已經(jīng)開始分崩離析，抑郁的癥狀越來越嚴重，在老公和婆婆面前總是暴露出自己最糟糕的樣子。

比如有些事明明多說幾句解釋一下就好了，可是往往她什么都不愿意說，任由誤會和情緒的積累，最后才爆發(fā)。有時候我感覺她甚至是故意為之，眼睜睜看著事態(tài)朝著惡化的方向發(fā)展，心中反而有種破壞的快感。

她對很多世俗理智的條條框框已經(jīng)不太放在眼里，完全由自己被情緒主宰。比如因為幫助別人得到了一個蛋糕作為回報，雖然這個蛋糕成分不健康，她也抱著執(zhí)念的心態(tài)想好好吃掉，所以格外看不慣老公對蛋糕質(zhì)量的挑挑揀揀。

一些刺激到她的點，一旦被提及就會立馬甩臉子，完全不會為了面子裝下去。比如婆婆，比如前雇主鄭雅蘭。

這每一條累加起來，都不是親密關(guān)系里很好的溝通習慣，只會把身邊的人越推越遠。但陷在抑郁情緒里的人是顧不了這么多的。

富情的老公其實算是一個性格很好、很溫柔的人，在媽媽說媳婦有精神病時會反駁她，在老婆崩潰不想說話時，也不會逼迫她。他倆之間的關(guān)系算是親密又疏離，兩個人毫無疑問是對彼此有信任和依賴的，但是在溝通上其實各自都有自己封閉的世界，經(jīng)常是你不知道我怎么了，但我也不想知道你怎么了。

導(dǎo)致這種情況的原因除了后天發(fā)生的各種風波，不如說是從一開始他們就選擇了這種相處模式——孤島和守島人。不用靠得太近，我只是看著你就好了。（很水瓶的關(guān)系了。）

所以富情的老公算是愛她但又不懂她。這不能怪他，做抑郁癥患者的家人不是容易的事情，劇里的他已經(jīng)算做得很好了：能盡力保持自己情緒穩(wěn)定，維持正常的工作節(jié)奏，同時還能去盡力給她以關(guān)愛呵護。所以情節(jié)發(fā)展到后面，他們明明都在吻著婚姻外的人，卻讓人無法責怪。

這件事有多難，如果我不是自己親身體會過或許也無法想象。在照顧病人的基礎(chǔ)上，還要去理解和共情的話，對于一個沒有抑郁情緒的人來說是有很大難度的，因為且不說情緒積極的人本身就很難去理解抑郁癥患者的痛苦，即便真的他能去理解和共情，代價也很可能是和患者一起掉進情緒的黑洞，最后一家人都抑郁。

但以我自己的感受來說，只是呵護和照顧確實很難真的讓抑郁的人走出困境。雖然身邊的人給了她關(guān)愛，可他們不能真實理解她的敏感脆弱和痛苦，而能理解她的人，必然也是一個和她一樣墮落旋渦里的人，這個人很可能也是世俗上的失敗、空虛、被排擠、不被認同，很可能也無法提供穩(wěn)定高質(zhì)量的情緒價值，但她終究還是渴望有人真的理解她，渴望所謂靈魂契合的人給自己的陪伴，渴望一起在”失去做人的資格“的混沌地帶游蕩一會兒。即便天亮后南瓜馬車就會消失。

所以她憑直覺在公車上拉住了這個人的袖口，開始了他們的故事。他們都太久沒有遇到家人、同事、朋友以外的人了，完全是憑著直覺去靠近、去觸碰，任何標準都不再奏效，只是人類和人類。

如果說前幾次相遇都是康宰在單方面了解富情的世界，那在婚禮外的那一場戲算是他們第一次雙向建立了惺惺相惜的聯(lián)系。

通過丈夫和同事的對白，他們了解了彼此的窘迫和不被理解，一句話都不用說，只是眼神交換就讓他們懂得了彼此。

之后富情又一次次主動向康宰發(fā)出訊號，與他保持聯(lián)系。一次次主動說話，示好。慢慢走進了康宰的世界。

富情讓康宰感到好奇，原來擁有他渴望的美好符號的人生也是這么悲傷?？翟滓沧尭磺楦械胶闷?，原來一個看起來這樣不羈的人也有隱藏的苦痛。

毫無疑問他們之間是有默契的。在老公只是覺得自己總在悶悶不樂生氣時，康宰卻能看出富情的情緒根源是悲傷。在老公嫌棄她帶回來的蛋糕時，康宰卻把她爸爸送來的這塊蛋糕當作寶貝拍照留念。

但康宰一開始也并不理解富情極致到想要放棄生命的情緒。他們的“喪”和“悲”或許有相通之處，但康宰對生活依舊是抱有希望的，富情則是屢屢觸及懸崖邊緣，仿佛風一吹她就會墜落。康宰不明白，也不希望她這樣，或許是因為自己的朋友已經(jīng)這樣離開了世界，他出于種種情緒本能想要靠近她，盡自己能力地去幫助她、挽留她。

于是他接受富情的代理請求，陪她在賓館里呆著，只是呆著?！昂湍欠N沒有疑心，沒有期待的人一起，呆呆地待在一起?！薄爸幌朐诓皇羌业牡胤酱粫??！? 有時候家雖然給我穩(wěn)定的關(guān)系，但那好像不夠呢，我總是像野獸渴望血液一樣渴望著新鮮的色彩，哪怕只是看一眼，碰一下，從此再也不見都可以。想起《水牛城66》里，一樣的男和女，初次相遇的陌生人，在酒店相依相偎。

這種情節(jié)總是讓我很迷戀，馬未都之前在《圓桌派》里說，“我們今天被感動的，很多時候并不是你最親近的人，而是那些素昧平生的人?！?/span>一個默契的陌生際遇給人帶來的治愈總是有不可思議的力量。當然如果這其中還參雜著浪漫吸引，就更性感了。

最近聽了一檔關(guān)于抑郁的TED，里面提到一個抑郁農(nóng)民的故事，幫助他的人并不是一味要求他去想辦法改變，而是說"We're here as a group to pull together with you, so together, we can figure out and fix this problem."“我們是來和你一起努力的，我們可以一起解決問題?！?

雖然說到后面的例子會感覺有些不太恰當，但康宰對富情的幫助就是采取了這種表達。比如康宰突然問：下次如果偶然相遇，要不要一起去死？我覺得他問這句話并不是真的想和她一起輕生，只是他已經(jīng)知道女主的輕生經(jīng)歷，所以抱著關(guān)心她的心情想確認下她是否還有這樣的念頭。

而且他這樣的問法很巧妙，既不是“你還想死嗎？”也不是“你為什么想死？”?！耙灰黄稹?，雖然很消極，但言下之意是，我想陪著你。

在酒店，他們倆也沒有講很多，但理想中真正的溝通、對孤獨感真正的消除，不一定是說了很多話或者在一起生活了一輩子，而是一瞬間超越生死的理解。我感覺富情這時第一次露出了“終于我不是一個人”的表情，她似乎真的釋然了那么一刻，總算是有人懂我的，我可以睡個好覺了吧。

Btw第一次看到有女演員會在劇里頻繁以這樣完全自然擠壓狀態(tài)的側(cè)躺模樣出鏡，人間失格應(yīng)該算是第一步女主側(cè)躺出鏡這么多而且還這么美的影視作品了。

四、最后的最后

其他的情節(jié)我就不多說啦，希望大家都去看這部劇。有太多太好的細節(jié)。最后隨便寫寫這部劇給我個人帶來的思考吧。

雖然主角們都是因為達不到金錢、事業(yè)這些維度上的【世俗標準】而感到個人價值的【貶值】，進而覺得自己【失格】，但潛意識里他們也知道并不是那么簡單。這部劇的創(chuàng)作者用其他角色的敘事讓我們看到，那些達到【世俗標準】的人也沒有過得很快樂。其實所有人的【失格】根源不是沒有達到【世俗標準】，而是因為【個人標準】或短暫或長期的模糊和坍塌，【世俗標準】只是誘因罷了。

人活著，無非外界一桿秤，自己心里也有一桿秤，當自己心里這桿秤開始動搖，支撐自己的底線就岌岌可危。當這層底線開始消解或者被剝奪，你會開始懷疑自己甚至討厭自己。所以往往不是世界剝奪你的資格，而是你自己。

最近看綜藝，總看到有人說討厭自己，（就是《哥哥》里的張云龍、言承旭），有的發(fā)言我總覺得不乏有作秀成分。但不得不說，有時候人對自己最為殘酷。自洽近些年變成一個如此走紅的詞，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內(nèi)卷的時代里，太多的失敗失意導(dǎo)致人們很難對自己建立自我肯定。而太多的年少成名、一夜暴富也導(dǎo)致人們對自己的未來感到越來越焦慮。

一事無成、厭惡自己，都是自我實現(xiàn)的寓言，掉在這個漩渦里只會真的等到事實成真的那一天。所以還是要拼盡力氣抓住外界的任何一點善意和陽光，幫助打破這個寓言，慢慢相信自己是有價值的。

或許只要能拿到一份有收獲感的工作，無論賺多少錢；能幫到別人，哪怕只是舉手之勞；能愛人，能被愛；能找到自己有那么點點喜歡的事情。只要有一丟丟希望就能賦予人或多或少的【資格】。再者，學會知足。只要心里能感到滿足，就好。何必太過掛懷【世俗標準】。

然后是抑郁這件事。抑郁中的想法毫無疑問是消極、黑暗的，人們往往避之不及。經(jīng)常聽見一些成長方法論的博主說：“要遠離負能量的人“，“遠離釋放負面情緒的人。”當然人都有自私的權(quán)利，這種話有它的道理在，只是這種表達會很刺傷抑郁的人，或許你所說的“負能量”不是專指抑郁情緒，但現(xiàn)在在中國，人們對于depression還很難做到正視和包容，這種說法會加重人們對于抑郁的誤解。

我只希望我們對于出現(xiàn)負面情緒的人即便不理解也不要傷害。在自己狀態(tài)好的時候試著多給身邊不開心的人一些關(guān)愛。在自己狀態(tài)糟糕的時候，就保護好自己就夠啦。

我自己這幾個月也經(jīng)歷了好幾次糟糕的狀態(tài)，有時候感到呼吸困難，有時候哭到停不下來，但所幸最近也慢慢活了過來。要相信一切會過去，要耐心等待。這期間或許會有很多痛苦，或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好起來。但還是要有希望。和富情一樣，多去捕捉外界的善意。多去太陽里走走。

當然如果實在想放棄，也沒關(guān)系。

還是那則TED里說的：If you're depressed, if you're anxious, you're not weak, you're not crazy, you're not, in the main, a machine with broken parts. You're a human being with unmet needs.如果你抑郁，焦慮，你不是軟弱，也不是瘋了，你不是一個零件破損的機器，你只是一個需求沒有被滿足的人類而已。

最后的最后： “去追隨某種錢之外的東西，無關(guān)金錢和輸贏，追隨微弱又奇異的心動。”許愿我們都能有這樣的際遇。??

最后的最后的最后： 全度妍太美了太美了，用我自己看完后在豆瓣上寫的：全度妍的一雙眼太妙了，脆弱堅強癲狂溫柔全在里面。是我今年最愛女演員了。??

震樓

TED地址：//www.ted.com/talks/johann_hari_this_could_be_why_you_re_depressed_or_anxious/transcript

我的小公號：阿造MOON

直到在朋友圈看到大家紛紛發(fā)雪景的照片，才知道已然立冬，南國依然鮮花怒放。照片中朋友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在雪地里跳躍，草還是綠色，被戴上雪帽的一片片黃綠色的葉子煞是可愛。我跟父母說今年下雪是不是太早了，樹葉還沒有掉呢！爸媽兩人堅定地說，北方就是這個時候下雪，不早，葉子沒掉應(yīng)該是原本四季常青的樹。我看著那疑似白楊樹的葉子笑了笑，讓他們二比一獲全勝吧。一個人如果到了四十歲，父母在一旁也是幸福的事情。

最近看韓劇《人間失格》，講的是陷入日常的泥沼的人們的故事。直到最后，劇中的人好像什么問題也沒有解決，四十歲想要一間房子兩個孩子出版一兩本書的女主，在最后一集仍然一個愿望也沒有達成；失去父親后便失去了人生方向感的男主依然做著代理工作。即便是配角，在超市工作的依然每天要應(yīng)對顧客的各種挑剔，想出道的依然沒出道，考公務(wù)員的不知道考上了沒有。但最后，四十歲的富情從后輩手中接過想要做的關(guān)于文學作品的翻譯，開著玩笑說，我不用和別人競爭就能得到機會嗎？后輩笑著說以后要競爭的機會很多。富情笑得舒展，像一襲清風拂過水面，那深不見底的黑暗它暫時隱匿了。晴朗的天，敞開明朗的心情可以讓眼睛發(fā)現(xiàn)公交站牌處關(guān)于星空展的廣告，于是有了最后和康宰在璀璨的星辰大海前的相遇。是的，什么都沒有做成，但人走出了泥潭，來到了更加璀璨的地方，那是星空下的相遇，所以用了璀璨。

父親去世，富情抑制不住痛苦的同時，回想了和父親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父親艱難地撫養(yǎng)她供她上了好的大學。為看病來到首爾的父親不會做別的事情，看到房子租出去每天可以賺2萬韓元的廣告時，只能拼命地撿紙板、大晚上出去發(fā)傳單，他說掙回一點是一點。我們很難為撿紙板這樣的事情賦予意義，我們不知道這樣的父親做成了什么事，但他踏實地走完了自己的人生道路，安詳?shù)仉x開了人世。富情最后說父親一直在言傳身教，讓她明白人一生中不是要去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也不是要去做成什么事，而是要關(guān)注在做什么。做什么組成了我們的一生，或許大多數(shù)的人生都不值一提，過完一生，用別人的標準來衡量，好像一事無成，甚至糟糕透頂，那樣的人生就是白活了嗎？西西弗神話里，人總是不斷推石頭上山，二十歲時推著二十歲的石頭，三十歲時推著三十歲的石頭，永遠有石頭要推?！度碎g失格》中爸爸的吃苦耐勞和慈愛，婆婆的市井和善良，老公的多情與無情等等，都在推著石頭中得到了很好的展現(xiàn)，這些一起組成了他們的人生。每個人都在掙扎，在選擇，推著各自的石頭前行。即便是知名演員鄭雅蘭，外人眼里光鮮亮麗事業(yè)有成，實際上老公家暴、出軌，因為利益關(guān)系只能睜一只眼閉一眼，甚至還得為其擦屁股、處理各種爛攤子，不敢承認有兒子，讓其遠在加拿大獨自生活，真是無從回避的人生啊。但不管怎樣，你都不能對生活耍賴、不能求饒，多走一步，或許又到了一片開闊地。

這就是生活吧！其中關(guān)于婚姻，富情對老公說他們都還愛著對方，愿意為對方犧牲，只是不喜歡對方了。喜歡，那種雀躍的、萌動的心情，能為生活帶來色彩和動律的感受，能在四十歲還出現(xiàn)，真的是幸運呢。生活重新有了節(jié)奏，明亮開闊，一切都似乎沒有變，但是天翻地覆。

《人間失格》中全度妍和柳俊烈的表演層次豐富，表情動作細膩到位，造型也很加分。柳俊烈挺拔俊朗的身材和行云流水的動作賦予了康宰站在人群中卻一眼被看見的外形條件，立體的五官，寬眼距、單眼皮和厚嘴唇在他不笑時顯示著疏離感，笑時又有少年氣息。富情每每在父親面前原本的千言萬語化作一聲一聲的爸爸時，那小女兒姿態(tài)，那綿綿的愛意和無處訴說的苦痛交織著，心底涌出的愛和痛都在她眼里閃現(xiàn)，每次都很感動。

一路走來，我都很懷念小時候。那時物質(zhì)還沒有現(xiàn)在這么豐盛，妹妹還曾經(jīng)端著炒面粉一家一家地告訴別人，我們家在吃麥麩。當時的麥麩是給豬吃的，也還不知道有全麥面包這種高級的東西，僅僅是因為小麥粉炒熟后也是棕色，和麥麩一樣的顏色。妹妹一路喊著，我媽站在門口無奈地笑著。但當時改革開放剛開始，我們鎮(zhèn)種植的棉花價格很好，只要勤勞肯干，土地不會虧待誰。大人都是從曾經(jīng)的苦日子過來的，很是珍惜如今的甜，干活也干得歡暢。小孩們衣食無憂，父母在身邊或多或少地愛著，同伴們也差不多的條件，于是便無憂無慮地上學放學，看電視、看小人書、玩撲克、彈玻璃球、釣魚、游泳等等，那時候的游戲很多很多，日子也老長老長，只是不知不覺。因為童年的滋養(yǎng)，因為在農(nóng)村見多了大自然界的生生不息，積極樂觀是我一向的底色。

常聽有人感嘆人生之路越走越窄，小時候宇宙都是你關(guān)心的對象，大學后漸漸專注自己的專業(yè)，工作后聚焦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人的成長由一個橫沖直撞的星球變成一個由人操控的足球，最后成為一個生根的土豆，并釘在某個地方。年輕的時候，覺得人生就是大起大落，生活就是大開大合，是是非非、真真假假界限分明，用盡全身的力氣就可以移走擋在眼前的大山，可笑的愚公還要子子孫孫無窮盡也。到了四十歲才知道，細細碎碎道盡生存，重重復(fù)復(fù)組成生活，人生真是歷史長河中不足道的一瞬。但即便是成為土豆，也有人吸收陽光雨露，迎風跳舞，開出美麗的花，結(jié)出豐碩的果。同時也有人眼界越來越窄，被瑣事纏裹得越來越緊，在黑暗潮濕的土地中掙扎著。年輕的時候，見到四十歲的人，覺得都是很可怕的大人，他們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喜樂憂傷，都修煉成了精，不動聲色中暗藏各種玄機。到了自己四十歲，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內(nèi)心還是住著那個小孩，喜歡奔跑的感覺，想遇到高興的事能歡呼雀躍，遇到傷心的事能吧嗒吧嗒掉眼淚，只是假裝的不動聲色。

在四十歲的時候，有幸遇到了《人間失格》，四十歲的富情沒有演繹人生爽劇，只是用勇氣走出了困住自己黯淡的日常和晦暗的心境，來到高處的一片開闊地，霞光滿天，眼底溫柔無限。有時感嘆自己的普通的四十歲人生何其幸運，很幸福地生活著，有些不合時宜的理想和追求，不時受到點小挫折，但是管它呢！天地之廣，總有我容身之地；世事無常，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有時又覺得自己的人生不免太簡單了點，沒有做成任何大事?，F(xiàn)在想來，每每經(jīng)歷一些事情，眼界會更開闊，心境會更加敞亮，即便是沒有得到世俗的獎賞，那種成長的雀躍在心里撲騰，如同陽光下的樹影在白紗窗簾上舞動，就像本雅明所說的光暈?zāi)菢恿钊酥?。感謝《人間失格》中描寫的普通人的傷痛和詩意，編劇作家金智慧女士想對那些渴望別人看透他的心的人說，“雖然你那樣若無其事過著平凡的生活，有人看到了，還有我也看到了”。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但也能給人慰藉和溫暖。

放送第七集了。

瞥見許多差評的時候其實一點也不奇怪，這么私密的電視劇，仿佛在寫我自己的電視劇，要是每一個人都喜歡，那豈不是很奇怪嗎？難道我們過的是一樣的日子嗎？但又心疼起全度妍來，明明她在這里那么美，演得那么好，真到讓人不忍心否定。

今天兩人向?qū)Ψ竭~出最大的一步。也只是在旅館里各自睡了半小時而已，肢體接觸為0。我卻看得全神貫注。

「抱著想要消失的心情出發(fā)」。那么討厭自己，所有做的事情都仿佛沒有真的在做那樣，在鏡子里看到那個人也只顧得上驚訝，那怎么會是我？連厭惡都忘記了。

沒有厭惡了，也沒有喜愛。沒有什么事情覺得簡單，也沒有覺得困難，「一切都變得差不多?！?/p>

人一開始都是愛恨分明的，年輕的時候愛恨的色彩尤其明亮。不是什么生活滄桑之類的肉麻話，任何人都沒可能每天都恍若新生一樣不帶著過去的失去生活。但越是愛恨都特別明亮，就越容易變成李富情站在天臺上說的那樣，「喜歡的東西消失的時候 一切都會一起消失」。如果愛得夠多了，夠認真了，再失去的話，那不只是失去了愛的那個事物而已，而是失去了感受愛恨的容量。

李福情的失去，對我來說是一起生活十幾年照顧了幾年的患病患癌的貓咪一個個從這個世界解脫的時候。也沒有多么痛苦，還不像年輕失戀的時候會切實地感到下一秒就活不下去了。夜里想起他們垂淚，也沒有什么痛到不能忍受的，反而珍惜黑夜里、我的難受里，只有自己和他們，這是我們能貼近彼此的最后的辦法了。如果可以一直這樣難受下去，就可以不忘記，不讓我活著他們卻死去了的生活，那么快覆蓋掉我已經(jīng)不再清晰的記憶。

僅僅是失去了在意生活的力氣。情緒也是一種力氣。就像以前能200%的投入，現(xiàn)在只有20%的情緒可以給生活中遇到的事情、遇到的人了。「一切都變得差不多。」

認認真真要守護的東西失去了以后，誰都一定會覺得一切都差不多。

還是會認認真真過。經(jīng)歷過生離死別的人，和為了溫飽奔忙的人一樣，都知道李爸爸說的「只要沒生病，不管怎樣都活得下去」。該去給人打掃賺錢也要去，該看爸爸也要去。該寫稿交活也要干，該修房子也要修，也盡量吃能負擔起的好點的東西，認認真真地惦念著遠方的老人。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人難道因為失去，就可以不認真生活了嗎？

入睡前的富情在跟爸爸傾訴在最不可能的時候和地方墜入愛河的感受，爸爸卻只在意她生病沒有。此處真是真實到令人無言。首先人要活下去，然后人要活下去。去多少地方見多少人愛他們中的多少失去多少都是支線任務(wù)。愛恨并不是生活的顏色，生活是一個巨大的需要用手和腳解開的謎題，情緒也只是我們解謎的手段。我們透過愛恨情緒去跟生活試探，這到底是不是對的答案？你向我拋出的問題，只能用感受作答。警覺的人在不止息不停頓的感受里，也可以分心總結(jié)。本來愛和恨，得到和失去，也不必有分別，感受得足夠了，就會像那個酒館的老板娘一樣，不用修持皈依，也不離開自己的柜臺一步，僅僅是幾十年里不斷地聽著來往的旅人講盡世間的故事，就得到覺悟成佛。我從來不覺得失去感知快樂和痛苦就是什么抑郁的癥狀。別被開架self-help心理學騙了，生活本身就是那200%的事情。

如果還有余力有情緒，有喜歡的東西，那當然很好。但最好是沒有這些東西也不覺得有什么關(guān)系。這樣平靜的日子，不會懼怕死亡的日子，我發(fā)自內(nèi)心覺得很珍貴。

我也能夠同等地進入康宰的臺詞，富情聽著紅了眼眶的時候我也跟著紅了眼眶，兩個人之間的空氣能滴出水來。我想起小時候跟奶奶在一起的時候。人擁有珍愛的東西總會擔心以后的失去，奶奶那么老，我這么小，到了我們不能在一起的那天，她會不會孤單？小時候這么擔心著奶奶，就足夠在奶奶臂彎痛哭一場。跟至親的人在一起卻想念著她，我知道那感覺。

兩個人第一次在一間屋子里共處，就講到人類的經(jīng)驗里這么tender的部分。這一刻我就意識到這兩個人不可能在一起。兩個不再赤誠天真的靈魂卻在一瞬間赤裸相見?？此破届o無波，其實多么難得？這樣的相遇怎么可能變成生活呢？它和生活是完全互斥的。忠實于沒有簡單答案的生活的劇本，怎么可能允許王子公主那種玩笑一般的結(jié)局呢。

但是這樣的相遇絕對是真實的。富情在公車上搖下車窗，讓涼風吹在臉上，伸手接住初雪的時候，從身體深處感到清涼暢快、仿佛真的卸下一切失去而獲得新生的瞬間，你我一定都有。那個不會有結(jié)果的人看向你時閃光的眼神，屏幕前的你一定會想起。

寫這樣的故事意義是什么呢？我不能猜測你的答案，但對我來說，知道自己的經(jīng)驗是被共享的，這能幫助我的平靜。

也讓我感動。四十歲的她，所有那些可能失去的東西都失去了也不怕再失去的時候，她誰也沒在扮演了。反而像年幼的鹿一樣，又純潔，又輕柔，又靈巧，又踉蹌。全度妍在這部戲里的眼神常常令我感到震撼。

而他呢，他像那部盛名遠播的年下韓劇里年輕男主一樣擺好她的高跟鞋，卻不會再像童話里一樣向她沖過去了。雖然對40歲的女人來說他還稚嫩，但他也是不再稚嫩的27歲了。在這個歲數(shù)，他是那種，在自己的身體里感覺舒服。手長腿長，但柳俊烈卻演出一種流動感，多大多小的動作都是弧線的，優(yōu)雅的，風過山崗，潺潺溪水流過心臟。能收拾好自己卻還是弟弟，這樣的男孩存在，令我感到慰藉。

劇里不厭其煩出現(xiàn)的歌曲，我也appreciate。那是我和最先離開的貓咪之間的情歌。最幽暗的地方還有其他人也在，我很感謝。

人生電視劇大概就是這樣吧！

《人間失格》是韓國導(dǎo)演許秦豪的第一部電視劇。有韓國一流的編劇和男女演員加持，但是甫一上映，在韓國當?shù)丶爸袊找暵识疾患选?/p>

因為這樣的豪華陣容，不得不看，從第一集開始，就立即明白了這么低的收視率的原因：與其說《人間失格》是一部電視劇，不如說它是一場漫長的電影；與其說是一部影視劇，不如說它就是生活本身。因為影視與生活最為區(qū)分的是戲劇性，時間的扭曲與重置，而《人間失格》沒有。說它是有關(guān)愛情，但整部劇男女主角同框的時間都少得可憐。另一個主題也許是抑郁癥，但它超脫了“抑郁癥”這個名稱背后的西方心理學視角，既不是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也不是人本主義?！皭矍橛脕碚取边@個主題也非常含糊。再加上它的氛圍很“喪”，這部劇由幾場葬禮奠定了關(guān)于死亡的基調(diào)，中間也夾雜了一場婚禮，仿佛是把塵世的愛情景觀和死亡的悲愴不加隔離地融合在一起。因此，導(dǎo)致了一路走低的收視率。對于習慣性地想看點技巧、上點猛料、來點橋段的觀眾來說，《人間失格》會帶來失望。

于是，每周，我會在一種期待的心情下追兩集，追完之后又會告訴自己“依然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沒有進展，沒有意外，沒有戲劇。但只有無異于當下我們正在經(jīng)歷的生活里面無數(shù)的細節(jié)。它設(shè)置了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劇情”：由全度妍扮演的40歲的李富情，在事業(yè)受挫、人生“一事無成”的時候遇到了柳俊烈所扮演的27歲的職業(yè)“角色代理人”李姜宰。如果硬要說存在什么劇情的話，他們一起在旅館吃過幾個橘子，一起爬過山，看過星星，乘過公交和電梯。除此以外，真的再沒什么了。這樣的劇，能有很高的收視率，倒是一個奇跡。不過，這樣的劇，在彼國能找到投資和團隊，也頗讓人羨慕。

《人間失格》說的是痛苦。而且是含帶著極濃重的傳統(tǒng)的東亞文化氣息的那種痛苦。

在傳統(tǒng)的這方面，許秦豪的作品是一以貫之的。他是韓國這一代電影導(dǎo)演普遍有點左的風氣中的一個異類。這些年看慣了李滄東、奉俊昊的人，對韓國電影始終有先入為主的青年義氣的視角，這一代人為民主作出了巨大的犧牲，如今普遍活在一個并未讓其感到“得到回饋”的環(huán)境中。因而，當我有如預(yù)備喝燒酒般地進入“韓國影視”的時候，許秦豪卻拿出了最普通的大麥茶。他是詩性的，是內(nèi)斂和有耐心的。他對于傳統(tǒng)文化的那種自覺，并非表現(xiàn)在鏡頭本身，而是在整個創(chuàng)作中，他選擇的也并非是大起大落的人生圖景，而通常是男女間近乎平淡的愛情糾葛，如“愛情四季”系列，導(dǎo)演的緩慢、清透幾乎讓人絕望，在《春逝》中，愛情淡淡地來，淡淡地去；在《好雨時節(jié)》中，導(dǎo)演渴望將對杜甫詩歌的理解放諸在一個東亞的愛情故事中。沒錯，是杜甫，當他在采訪中說出他最愛的詩人是杜甫的時候，我仿佛明白了他一切的創(chuàng)作，之所以表現(xiàn)得如此“反創(chuàng)作”“反戲劇”，如此“無聊”地引人入勝，如此“平淡”而又剜心地痛，全因為此了?！度碎g失格》與導(dǎo)演一貫的傳統(tǒng)視角相統(tǒng)一，不會因為它是一部電視劇而脫出許秦豪的創(chuàng)作序列。只是它既不是一場雨，也不是一個季節(jié)，它是橫亙在東亞人生命里、俯視著壓抑著的無常的痛苦。

一、東亞人的痛苦源頭

在分析韓國影視的時候，“東亞”是一個最適切的地域。不僅因為它的狹隘，并且因為它指代上的模糊。而我想不到另一個框架可以放下諸如“儒家”“佛教”“民族性”“差序格局”……等等的內(nèi)涵與標簽。

而韓國又是“東亞”這個框架里特殊的一部分。這不僅因為歷史上與中國母體文化的關(guān)系、政治上的南北分裂、受美國影響的現(xiàn)代化歷程，還因為這些所有的戰(zhàn)爭與抗爭，充滿血性，充滿慘烈，充滿年輕人的死亡，而顯得極為痛苦。這種痛苦又因為年輕而顯得具有美感。這可是一個年輕人的抗爭取得了成功的國家，而這與其嚴格信奉“入則悌”“父父子子”“尊親”的文化背景仿佛無法調(diào)和。痛苦的斷指請命、痛苦的仇恨與報復(fù)，使韓國從影視劇的角度折射出一種“自戕”文化。這和日本人的自戕最本質(zhì)的區(qū)別在于，日本式的自戕，是菊與刀的忠勇表態(tài)，對象是天皇及其背后不可表述的神威，而韓國的自戕，更類似于絕望的請愿，是用左手砍掉右手，是改善社會的理想。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韓國文化和中國士子文化更為接近，它是基于一種人與他者充滿矛盾的痛苦。

西方則不是這樣。C·S.路易斯在《痛苦的奧秘》中指出，痛苦是因由靈魂的墮落、對神性的背叛而產(chǎn)生的，來自一個人的內(nèi)部：“人的靈再也無法統(tǒng)轄人的本性，成了一位無能的君王，不只無能，還很敗壞：它向人的心理和生理器官發(fā)送欲望，遠遠比這些器官向它反饋的欲望邪惡。通過遺傳，這種狀況在人類后世的一代又一代子孫身上得以延續(xù)，因為，它已經(jīng)不單是生物學家所稱的后天變異，它意味著一個新的人類種群的出現(xiàn)——這個新種群不是上帝的受造之物，而是罪惡的孽子?！被谛陆趟岢龅摹办`肉論”，西方語境對痛苦的解釋完全是個人內(nèi)部的一件事。因而西方處理痛苦也是一種“自我調(diào)適”的機制，譬如臨床心理學中的“ABC療法”，通過將人的意念解釋和調(diào)整得合理化而加以緩解心理問題。C·S.路易斯繼續(xù)說道，“在整個醫(yī)學界當中，沒有什么疾病比慢性憂郁癥更可怕。不過，大多數(shù)精神錯亂者并不覺得難過，或者意識不到自己的病情。無論是哪種情況，一旦他們康復(fù)，他們幾乎不會與患病前有什么區(qū)別，這一點是很驚人的。他們往往不記得患病時的情景。痛苦給英雄主義提供了機會；抓住這機會的人是如此之多，真是令人贊嘆?！彼旧险J為，英雄的行為就是英勇地正視自己靈里面的軟弱、然后消滅之的行為，并且一旦這種軟弱被驅(qū)散，就不會再回來，因為英雄已經(jīng)“一次性、永遠地”戰(zhàn)勝了。西方也因此構(gòu)成了“靈魂之旅”的文學傳統(tǒng)，無論是哈姆·雷特的自我拷問，還是《神曲》的經(jīng)歷煉獄，約翰·克里斯朵夫的“嘔盡宿食”，救贖路徑無外乎是靈魂的滌罪，是人與神、人的肉體與靈魂之間的問題。佛洛依德發(fā)明出“自我”“本我”“超我”，無非是基于這樣的文化與文明背景。

東亞文明與之大相徑庭。我沒有統(tǒng)計過中國的古典文書中究竟有多少書名里是帶有“鏡”這個字的。但“鏡”的確是東亞文化中極為重要的一個概念。西方的審美是“黃金分割”，東亞的審美則是對稱、對偶，有陰有陽，萬物祥和；鏡，鑒也，集古典文學之大成的《紅樓夢》，原名《風月寶鑒》，謂借風月之事諷世態(tài)人情，以盛寫衰；魯迅的老師，叫壽鏡吾，真是一個最典型的中國舊知識分子的名字，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我們能夠改善的自我，永遠是因為我們首先“見”到了他者。《一代宗師》里的宮二，將功夫的最高境界名為“見蒼生”；《聶隱娘》中孤獨的女劍客，由“磨鏡少年”照見了自己的寂寞，并傾心于他；在道教中，鏡子是重要法器，據(jù)說它能幫助道士們在深山中照見妖怪的原型，使自己避免魑魅魍魎的侵擾，也可以照見自己的內(nèi)心，有利于正確認識自我，幫助修行，東晉道教大學者葛洪的《抱樸子》中，就記載了《四規(guī)經(jīng)》《明鏡經(jīng)》《日月臨鏡經(jīng)》等一系列利用鏡子修行的秘籍……總之，“鏡”的哲學意涵對于東亞文化影響深遠，表明了東亞人視最本質(zhì)的痛苦并非來自于自我的“靈”與“肉”不能同一，而是來源于自我和他者的張力。西方雖也有拉康提出“鏡像理論”，但還是為說明自我內(nèi)部的欲望與道德之間的永恒矛盾。

故而，我們可以說，東亞人的痛苦大多與環(huán)境有關(guān)。所謂的“禮”是與外界發(fā)生的關(guān)系，費孝通形容“差序格局”就像從“我”出發(fā)拋向水面而蕩起一圈圈漣漪的石子，十分形象了。在《人間失格》里頭，我們處處可以看到，外界、環(huán)境、他者對于這種特殊秩序下產(chǎn)生的特殊痛苦的巨大作用。李富情由于事業(yè)的失利，在公交站向父親哀哭的一段，大概最能體現(xiàn)這種作用，她不是因為來自自己身體內(nèi)部的道德失衡，而是因為經(jīng)由父親鏡像般映照和返還的人生圖景而感到愧疚，她說：“我恐怕要讓父親失望了，因為我可能過得還不如父親?！边@在西方人看來恐怕是不可思議的。我不是要制造某種東西方的對立?？墒窃诤芏嗟奈鞣诫娪袄锩?，哪怕是全篇講述婚姻和生活不幸的電影里，也很難看到一個人由于完全是自己私人生活領(lǐng)域的失敗而需要向他人抱有歉疚，沒有，并且，在那種情況下人物反復(fù)強調(diào)的始終是“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不要為我感到難受”以及“好的，我尊重你的決定”“不要在乎別人怎樣想”。一個是圈圈宕開的漣漪，一個是愈來愈深的轉(zhuǎn)向自我，不得不說這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感選擇。而原本是站立一側(cè)的李姜宰，又經(jīng)由富情的傾訴，想到他自己不也是“惶然、凄然地失敗地活著”，產(chǎn)生了命定的共情，形成又一層鏡像。我非常喜歡的年輕女孩敏貞這個角色，在劇里自稱“女版李康宰”，也頗具“鏡像”的意味，表現(xiàn)了她同樣的孤寂和自賞。幾場葬禮是此劇的重頭戲。開頭，就用正宇的死把整部劇籠罩在密不透風的死亡預(yù)演之中，這些想死的人：富情、姜宰、包括鄭雅蘭，都在他者的死亡中映射般地體味活著的難以承重。當劇情慢慢發(fā)展，我們可以看到富情和姜宰精準的互為鏡像，在吃橘子的段落中，導(dǎo)演采用了工整對稱的雙人中景來喻示二人由此及彼的關(guān)系。富情的死點燃了姜宰的生，在緩步上山的路途中，在富情的陪伴下姜宰與年幼時不能理解和接受的父親的死和解；他重返正宇的居所，想弄清楚正宇赴死的理由，他不僅愛上了富情，也愛上了她與自己相似的生命觀，脆弱易碎而又渴望光彩熠熠。這部劇里的一切，正是講述自我與他者互為觀照的痛苦。

二、共牢而食的婚姻

李富情是一位已婚人士。在這部劇上映前，人們不禁充滿了對“年下禁忌之愛”的諸種幻想，聯(lián)系最多的恐怕就是《密會》了。《密會》讓我第一次發(fā)覺到韓國影視所傳達的價值觀正趨于復(fù)雜化。你很難講它宣傳和弘揚什么，當好萊塢的模式讓我們習慣于“拯救完地球回來愛你的妻子和孩子吧”的時候，《密會》這樣的韓劇無疑讓我們耳目一新：我們的心理是更加細膩、價值也更加多元的。這一點不僅不會妨礙藝術(shù)表達，還會有助于藝術(shù)表達。而《人間失格》相比《密會》更隱晦，后者“愛情是一種拯救”的主題在此被淡化了，愛情仿佛也很無奈，等等，愛情又是什么？你，和我，真的可以知道嗎？

這是許秦豪導(dǎo)演的優(yōu)秀，我贊賞他的創(chuàng)作觀。他并沒有像《密會》那樣將女主原先的婚姻負面化地呈現(xiàn)。李富情的丈夫正洙，戲份很多，多到一個地步，我認為喜歡這個角色的觀眾和喜歡男主的觀眾可能一樣多。當然，精湛的演技也是其中原因之一。正洙好像就是一位無功無過的普通丈夫，勤勤懇懇地謀生存，百依百順地照顧家人。偶有和前女友的交會，也能把握分寸。他的臺詞不多，使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發(fā)怔。面對富情的憂郁、孤獨、不能交流以及通宵未歸，他發(fā)怔，一邊不忘記整理富情的牛仔褲，或者在水龍頭下洗一把試圖自我清醒的臉。關(guān)于他和富情的這個家，影片給得最多的就是他們的餐桌。正洙和母親喜歡以茶幾當餐桌，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如圖富情與父親也喜歡盤腿而坐，以地面為餐桌，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劇中另一對“夫婦”，開藥店的順圭和宇南，對他們生活的最多表現(xiàn)，也是在一個封閉空間里的對食。當然了，還包括姜宰母親與繼父，在半地下室的房子里，以一頓頓的吃飯的鏡頭，給出二者的婚姻關(guān)系……這些畫面非常契合一個古老的提法：共牢而食。

共牢而食，是古代婚典中主要儀式之一。《禮記·昏義》：“共牢而食，合巹而酳，所以合體同尊卑，以親之也?！边@里的“牢”指的并非牢獄，而是一只祭物?；橐龊图漓?、愛情與犧牲的關(guān)聯(lián)，在這個詞中得到了形象描述。再回到那個基本原理，作為東亞人的我們，往往不是從形而上的哲學層面、而是從形而下的行動中獲得自己在世界上的價值定位，比如吃。以及和誰吃。事實上，和誰一起吃，誰就是你最心愛的人，就是你的配偶?！度碎g失格》里的李富情夫婦，很少是一起吃的。他們和各自的母親、父親一起吃得更多。這暗示了他們在人格上尚未成婚。但這不是因為他們離不開父母而造成的。無論是富情的父親還是正洙的母親，拍得很好、演得更好，有細小的缺點，更有令人感動和心疼之處，他們都是殷切地盼望自己的孩子能學會獨立地擁有婚姻幸福的。即便正洙的母親相對來說有些控制兒子，到頭來還是因為兒子不懂得關(guān)心富情和岳父而敲打他。富情在場的時候，正洙總會接到母親的電話，而在前女友面前，他掛掉了；富情拋下正洙來到父親家里過夜，父親仿佛是她最不會背叛和欺騙的一個人，甚至遠在丈夫的地位之上，可是遇到姜宰之后，她竟也學會了對父親撒謊。這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因為他們的心智離不開父母，還是因為他們沒有遇到那樣一種力量，可以讓他們心甘情愿地離開呢？在賓館那一段，導(dǎo)演似乎什么也沒有講，讓富情與姜宰吃了整整一集的橘子。這樣一種純粹的共食，表明了來自于東亞文化根源的對于親密的合一的最終體現(xiàn)——我們不講愛不愛，我們只在乎吃不吃。我們說不出愛，我們一起吃飯。所謂的舉案齊眉，舉的是盛裝吃食的托盤，而不是其他什么雅致的東西。因此，導(dǎo)演給出了無數(shù)的關(guān)于食物的細節(jié)，比如在天臺上姜宰拿出的咖啡牛奶，比如富情從旅館帶回的過期番茄汁。除此以外還有關(guān)于食物、飲食的意象，最令人動容的是女藥師回到家，看到自己心愛的茶杯被打碎，突然間失控，不僅因為那是她最珍貴的物件，更因為這打碎的茶杯讓她想到了宇南的前妻是如何來到這里，和宇南一起吃飯、喝茶，以及發(fā)生爭吵，這樣一種屬于婚姻事實內(nèi)部的場景讓她產(chǎn)生嫉妒和委屈?！耙黄鸪燥垺保瑢τ谖覀兪嵌嗝粗匾?。因此我們根本不能適應(yīng)西方語境下那種放置在集體中的party或者自助。那樣的一種相聚，有另一個令我們更為陌生的源頭，就是在圣體前的相聚，就是以遵從耶穌的旨意共同食用恩典的古老命令。這是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想象和接納的一種“共同”、一種“集體潛意識”，我們不擁有這種共有，我們能擁有的向來不是“上頭來的”，而是彼此之間。

在旅館吃橘子的那一幕，之所以帶給觀眾如此美好的印象，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背景音樂。這部劇整個都以背景音樂作為一種重要工具。尤其在這一幕，音樂幾乎是暴力地取代了其他視聽語言，比姜宰的喃喃傾訴音量更大，更占據(jù)人心。在鋼琴聲中，他平實而詩意的傾吐，像溪水般潺潺地流經(jīng)我們的心靈，正如此刻的音樂。富情睡著了，背對著姜宰，他看見她后背的一只未扣上的紐扣，隨著呼吸一開一合。這無從傾吐的人生啊，這渴望找到同類的孤獨的命運啊。姜宰閉上眼睛。橘子的甜與酸順著咽喉，在人間的胃里壓得實在而又虛幻。這時候我們才發(fā)現(xiàn)，真是高妙，因為這里仿佛也只能是橘子，只能是吃橘子。誰說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這一幕也很符合許秦豪對于詩歌、尤其是對杜詩的欣賞態(tài)度導(dǎo)致的創(chuàng)作美學。學界一直認為，《秋興》八首在整個杜詩的體系中尤蔚為大觀，其內(nèi)傾的聲音、音樂的思維、心理的邏輯等各個方面，與瓦雷里的《海濱墓園》和艾略特的《四首四重奏》等極其相似：都是從孤獨的內(nèi)省出發(fā)，沿著隱秘的個人經(jīng)驗的曲線，而非遵循理性的語言秩序，展開一系列撫今追昔的冥想。這些訴諸內(nèi)心的獨語，以主題的不斷變奏與聲音的交織變化而形成幾個樂章式的音樂構(gòu)造，用艾略特的說法，“與其說是‘抒情詩’（lyric poetry），還不如說是‘冥想詩’（meditative verse）?！睙o獨有偶，《人間失格》標明了“抑郁癥”的主題，而“音樂療法”又是臨床心理學對于心理疾病的療法之一。在伴隨音樂的空間里，在果實被品嘗的況味中，人生的痛苦則被咀嚼和接納，被緩慢地冥想，被深情抒發(fā)，看到這一集的時候，我感到，這已經(jīng)不止是一部韓劇了。這一幕，本身也療愈著我。

三、愛情只是一種傳說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許秦豪，這樣一個被公認最會“拍愛情”的導(dǎo)演，這次對于“愛情是什么”，仿佛很猶豫。這首先體現(xiàn)在他沒有凸顯男女主人公同框的戲份。整個16集看下來，富情和姜宰勉勉強強算是“談戀愛”的戲份，可能也是迫于觀眾壓力強加的，且加起來超不過一個鐘頭。他們和各自的家人、友人在一起的戲份更多。這其實很真實。所謂的戀愛劇，其實是把“談戀愛”的部分單獨抽離出放大給你看。但《人間失格》沒有，更多的時間，男女主角要處理更多更艱辛的人生，哪怕在他們快要一起去“看海、然后回家”之際，富情卻接到父親的電話，不得不趕回去?；蛘呤撬麄冇衷谑谞栂嗑?，準備好一個對酌的夜晚，卻等不及買一趟燒酒的工夫。哈，可不是，酒，這種韓國影視中、東亞人生命中須臾不離的道具，在《人間失格》里竟然還沒讓二位主角好好喝一回，這何止是“掃興”的問題。

姜宰，算是愛李富情嗎？我想是有的。在他的居室一角，有一各“富情角”，放滿了跟李富情有關(guān)的東西?？墒撬冀K未做過什么堅決的行動，要去占據(jù)李富情這個女人。即便在今日韓國，恐怕也和中國一樣，具體地言說“愛”大概也是罕見的。愛體現(xiàn)在占有，體現(xiàn)在打破自我和他者的鴻溝。然而許秦豪是一個極優(yōu)秀的導(dǎo)演，這體現(xiàn)在他對意象的直覺的選擇上。他選擇了一只紅氣球。姜宰的愛，就是那只氣球。在沉悶的幾場葬禮之間，有一場婚禮，來到婚禮這集，鏡頭的色調(diào)轉(zhuǎn)為明亮。百無聊賴的姜宰只身握著這只氣球，隨意穿走在婚禮的走廊之間，不在乎周圍的人群，就好像他行走在無意義的人間，失去了為人的資格。柳俊烈是一個很好的演員，他只是動用一種姿態(tài)和氛圍，就可以達到這一一種效果：即使鏡頭中始終有無數(shù)個人，你也會感知到他的孤單。其實《1988》里面也是這樣，甚至那還是一部喜劇呢。我真想不到現(xiàn)如今還是有不少觀眾會以貌取人，只停留在演員“不夠好看的容貌”上。要我說，他所演繹的那種孤寂，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東西之一，也是我喜歡電影的原因，如果沒有這一層演繹，我當然不會認為，李姜宰比柳俊烈更值得愛慕。是的，許秦豪導(dǎo)演真正做到讓我們愛慕這一個個的角色，那其實是許導(dǎo)醞釀的詩意的心。氣球是飄忽不定的，氣球也是希望被牽住的。這就是李姜宰。在那一刻他被一個女人牽住，而有了生活的理由。你可以說這很可能是一段愛情的開端吧。但愛情要包括的可能比牽掣更深。比如情欲。許導(dǎo)沒有回避這一點，而且表現(xiàn)得太過高超。除了那一粒未扣的襯衫紐扣，還有康宰視線下富情磨損的腳后跟。我最喜歡的是高山上帳篷里的那場戲。在本劇最曖昧和最小的一個封閉空間——帳篷里，康宰試圖撫摩富情的耳垂。這恐怕是他試圖占有一個女人、也即試圖愛的開始。在被他稱作“南瓜馬車”的這個空間里，以假扮他者為生的康宰第一次想要抓住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這里又是一個鏡像般的雙人中景，情欲的張力達到了極致，有一共兩處光源在黑暗中閃爍：戒指和珍珠耳環(huán)。我再也想不到比這更精準、更含蓄、更美的鏡頭語言了：那閃爍的光彩，仿佛是富情在說，我也有情欲，但我也有苦衷?？翟淄Ｖ沽藫崮ΑＤ且凰查g，被風撐滿的帳篷般的我們自己的內(nèi)心也趨于空明——得到與失去，都是一種充實。愛情的探討，本質(zhì)上并不重要。在很多其他表現(xiàn)愛情的影視中，作者仿佛是已經(jīng)言明了他懂得愛情是什么，基于這個前提再給出故事；然而在《人間失格》里，愛情仿佛只是一種傳說，是康宰觸不到的星星。比愛情是什么更重要的是，經(jīng)過我們有可能愛上的人的雙眼，經(jīng)過“歲月篇章的瞳孔”，我們看到了自己的鏡像，并確認了自身。在上山的途中，他借由對富情的傾訴，找回了自己遺落在此處的東西，說出少年的自己內(nèi)心的隱痛，這真是絕妙的隱喻——當你找到了痛苦，你才能獲知歡樂。

而富情，是愛李康宰的嗎？隨著她的軀體在塵世恢復(fù)溫度，往日遭受的一切不幸開始被表述，這一切悲哀表述以父親的死作為至痛的終結(jié)——是終結(jié)，也是通往自由。曾經(jīng)，父親因為放不下女兒而放棄了輕生，從此他們父女的命運相系，背負著彼此的沉重佝僂前行；只有其中一人的死才能導(dǎo)致另一人的重生，這世界再也沒有父親了，而李富情也終于開始作為她自己而活著。與之相對的是，康宰的父親雖死于多年以前，但始終不能放下的康宰，事實上也背負著這一份父親的生命而茍活。這與西方的“尋父傳統(tǒng)”是多么不同。這好像是在說，我們，只有擺脫了那陰沉、巨大地俯視著我們的存在，才能真正存在。離開了父親的富情，可以有多大意義的自由？也許導(dǎo)演足夠溫情，給了觀眾一個滿意的答案，盡管藏得如此隱晦——在最后一集，富情出現(xiàn)的時候，仿佛已經(jīng)沒有婚戒了?？墒沁@仍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富情和丈夫那一場令人難忘的對話，他說：“我可以為你付出我的心臟，但我們不喜歡彼此了”她說，“我可以為你犧牲一切，但我不再愛你了”。這是非常東亞式的表達。愛，可以為之犧牲生命，難道還不是愛嗎？這恐怕是西方人最詫異之處了。因為基督教語境下的“愛”正是神的兒子在十架上獻出生命?？墒?，對東亞人來說，還保存著一份“愛情初心”，希望愛情盡可能地與真實脫離、希望愛情從未在場，永遠在別處、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愛情事實上是我們得不到的。這恐怕也是為什么我們?nèi)绱藷嶂杂趥?cè)面地書寫關(guān)于愛情的或是浪漫或是奇詭上天入地至死方休的想象，卻不愿意談?wù)摗皭邸北旧?。我們仿佛是明白，愛情只是一個傳說。很奇怪地，李富情在愛上康宰以后，卻在第一時間刪除了他的聯(lián)系方式。這與“愛就要得到”相違背。事實上，愛就是得不到。反過來說，李富情與丈夫、丈夫與前女友……等一眾男女，都是被導(dǎo)演放置于俗世這個巨大背景中的內(nèi)斂、含蓄、脆弱、傷痛、孤獨的東亞人的代表，他們之間的小兒女的情感糾葛，繪成了導(dǎo)演關(guān)于愛情傳說的似有卻無的探索。在晨曦中，富情與康宰的背影有著不真實的暖意，在星河下，富情與康宰的單薄身影被星光安慰。當他們再次相遇的時候，傳說是否能在這真實宇宙的講解中得到奇跡的印證，是留白的。最后一個對視，也即最終定格的對稱的鏡頭，除了那對偶的、生機的、人間祥瑞的美，什么也沒有講述……

該劇評轉(zhuǎn)載自韓網(wǎng)blog

電視劇《人間失格》從主人公康宰（柳俊烈 飾）和用Talk確認女兒位置的中年女子一起進入汽車旅館開始。 被稱為"角色代理服務(wù)"的這一職業(yè)肯定是因為金錢而開始的，不難推測"金錢"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因素。 （事實上，誰能從金錢中擺脫出來呢） 但是，他卻沒有和夫人睡覺來賺代理費。 而在拿著自己的錢潛逃的鄭宇（羅賢宇）的死亡面前，連一句怨言都沒說。 這個因為錢而不得不做臟活的男人，甚至在拿著好不容易攢下的錢逃跑的男人面前流下了眼淚。 過著這樣的人生的人，像會所<Akira>的室長鐘勛（柳智勛飾）一樣談?wù)撨@家伙、那家伙，為死人處理"拉下的糞便"這種讓人感到頭疼的話反而更容易讓人接受。 而且鄭宇所籌劃的錢不是全部，四處籌集的資金達2億韓元。 在鄭宇的死亡面前，他們儼然都是受害者， 包括康宰。

但是，為什么康宰哭了呢？ 那可能是因為沒有人記得他的死而可憐。 無論是在一起手牽手死去的女人的家里，還是家人、朋友，如果不是康宰和小正，誰都不會記住的一個男人的死亡，他生前年輕、美麗，在“什么都做得很好的人”康宰的臺詞中形成了鮮明的悲哀對比。 這美麗青年的死亡，消失在誰也記不住的存在里。 因為他在這個世界上是"一無所成的人"。 康宰通過鄭宇看到了自己空蕩蕩的未來。 在一無所有、只顧追逐眼前金錢而流逝的青春的一半之際，康宰找不到任何意義，每次都是空虛的。但是與自己走同一條路的同齡人最終什么都沒做成就決定人生時，所暴露出的存在的貧乏，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凄涼的感情。 當康宰得知自己所感受到的空虛和凄涼的悲傷時，是在 公交車站目睹富情（全度妍 飾）悲傷的瞬間。 康宰看到了一個女兒哭著對父親說"我什么都沒做成"，"我可能比父親活得還要差"的這一幕。但對于他來說，有一個父親可以訴說孤獨，是無比羨慕的事情。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即使富情把自己的低谷暴露給父親，對于一無所有的人來說，也是非常羨慕的。 該劇的另一位主人公富情（全度妍飾）進入第二集后，經(jīng)歷了人生最低谷的人物，甚至想跳下公寓。 在她被認為是惡意留言被起訴接受警方調(diào)查的時候，在此前，還被侮辱"一個保姆如何可以使用最高級公寓公用澡堂"。電視劇反復(fù)展現(xiàn)了富情受到世人的侮辱、富情被否定、跌入谷底的過程，每一次都會更新谷底。 本以為已經(jīng)是一片低谷，但是侮辱的沼澤卻沒有底。 丈夫正洙馬上把自己鞋子填補放在妻子鞋脫落的空位。 這是展示富情在家庭里是什么存在的場面。（第一集37分） 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工作， 連自我都失去的人能做的復(fù)仇只有惡意留言，她不顧羞恥，每天都埋頭于報仇。連自己都覺得丟臉，抓著父親埋頭哭泣。 當婆婆（申信愛 飾）把惡性回帖起訴事件告訴了父親后，更是讓她墜入最底層的深淵。 因為擔心子女，一天之內(nèi)父親又老了10年，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墜落，現(xiàn)在連父親都掉下來了。 所以，她沒有停止復(fù)仇的想法，卻厭惡這樣的自己，跑到了屋頂上。 看了兩遍這部電視劇，不禁在想這個故事究竟是不是生活在一個特殊世界里的人們的悲劇。 不，我覺得不是。 我認為沒有人一次都沒有感受過康宰的貧窮和富情的自我厭惡。 電視劇《人間失格》中登場的人物幾乎都看起來沒有人是正常人，并且暗示著外遇的關(guān)系。 把妻子的煩躁當作對顧客的索賠來接受的富情的丈夫正洙也在久違的初戀面前露出了自己真實的面目。正如警察所說，大部分人外表看起來正常，內(nèi)心卻亂七八糟。 但是，我為什么覺得這些人就是我們普通人的樣子呢？ 隱藏著那些破舊不堪的樣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化妝做出表情來隱藏懦弱。 難道這就是日常和現(xiàn)實嗎？ 生活的底層，不僅僅是悲慘。 因為只有走到人生的最底層，我們才能看到自己的素顏和自己的本來面目。 現(xiàn)在《人間失格》深入了底端，因此反過來也令人期待， 感覺可以成為我們破碎的心底里的某種痕跡。 說實話，電視劇《人間失格》是需要極度投入的電視劇，因此進入門檻非常高。 人物的情感線除了臺詞以外，還有通過電影方式所傳達的，是絕對不適合與家人圍坐在一起觀看的作品。 即使只是漏了一句臺詞，對電視劇的信息也會出現(xiàn)漏洞，劇的細節(jié)非常好。 1-2集要說的話太多了， 下次再1集1說吧。 如果有獨自一人，陷入電視劇之中的時間看的話，強烈推薦。 原韓文劇評鏈接 //m.blog.naver.com/PostView.naver?blogId=dushess77&logNo=222497528399&proxyReferer=https%3A%2F%2Ftheqoo.net%2Findex.php%3Fmid%3Ddyb%26group_srl%3D1386577698%26page%3D3%26document_srl%3D2153366533

康宰的三月二日到三月三日，跨8，9，10三集。

那一天康宰在某個城市完成了主持吊唁的代理工作，和他帶來的兩個幫手，敏真和小正一起搭客運回到首爾。

在車上，他收到短信通知，拿起自己的手機沒看到更新，這時通知鈴聲立刻再次響起，他摸了摸口袋，知道是另一只手機，靜佑的，而還往這個手機發(fā)信息的只有富情。

坐在后排的敏真從他兜里露出的手機一角看到來信的ID是LBJ，她記住了。疲憊的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打開了故友的手機，果然是富情發(fā)來的，她問靜佑孩子還好嗎，這時的富情在婦兒醫(yī)院準備做檢查，想起曾在這里探望過靜佑的兒子。

考慮再三康宰還是回復(fù)了，以靜佑的身份：孩子不久前去天國了。那一刻，他的痛苦不比收到短信的人來得輕。

沒有接其他的活，他接下來應(yīng)該是回臥室躺平了，手機在客廳響個不停，小正打來的?？翟讘?yīng)該是天黑才起來的，讀過了富情從醫(yī)院發(fā)到靜佑手機的短信，她說自己經(jīng)歷了相比之下更小的一件事情而活在地獄中。

該如何以靜佑的身份回復(fù)她？康宰想。收拾起從靜佑住處搬回來的遺物，他看到厚厚一疊的醫(yī)藥費收據(jù)，理解的嘆了口氣。接著又看到孩子的玩具盒里有本存折，翻著翻著，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匯款者，李富情。他望向了置物柜的一角，那里放置著從靜佑留下的一疊照片中抽出來的，富情和死去母子的合照，以及照片一旁的，他生日那天從富情和她爸那里接到的生日蛋糕上，裝飾的塑膠花，他一直沒舍得丟掉。

富情和靜佑和孩子媽是怎樣的關(guān)系呢？他在靜佑手機上打著給富情的回復(fù)，寫了又刪，刪了又寫。躺在沙發(fā)上，他把玩著那顆塑膠花，盯著它出神。

手機來短信，是小正，給他發(fā)了敏真的直播鏈接，讓他幫忙鉆點人氣，他照做了，但沒堅持多久就放下了手機。

在沙發(fā)上睡去，康宰被短信通知吵醒，他看見是銀行的匯款通知，媽媽給他打款了。雖然不多，但那是他執(zhí)拗的向原本就缺錢的媽媽要的，象征式的生活費，也許對他來說，這是他和已另有家庭的媽媽，僅剩的聯(lián)結(jié)。

（第9集的主題：三個人，鄭雅蘭和丈夫以及許鐘訓(xùn)（牛郎老大）是一組，順圭南宇和他前妻是一組，小正敏真和康宰是一組，壓軸的當然是富情，她丈夫，康宰這一組。）

還是無法把靜佑手機上寫給富情的短信發(fā)出去，太多思緒無從整理，康宰想去見見剛給他匯款的母親。

才出門，在走道上，經(jīng)過富情爸爸家時，撞見了一家人從屋里出來。跟富情打了個照面，兩人卻避開了彼此的眼神?？翟紫氡荛_他們，快步走向電梯按了下樓卻等不及，轉(zhuǎn)身要走樓梯，但樓梯間的方向應(yīng)該是被他們堵住了，只能回過來背對他們。結(jié)果他還是被富情爸爸認了出來，只能好好的跟富情的丈夫打了招呼。電梯到了，康宰先走進電梯，老父親和女婿親熱的互動著沒急著進去，他聽見老人說會珍惜的穿女婿買的新鞋子，而富情站在電梯口等著，看著翁婿兩，并沒有看向他。電梯里門快關(guān)上時，他明明可以先下去的，但看了富情一眼，忍不住按了開門鍵。從收到她發(fā)給靜佑的短信開始，他已經(jīng)想了她一整天。。。

真的不該跟那兩人一同搭電梯的，富情的丈夫開口說爸爸樣子不太一樣，富情立刻打斷他，要他回家再說，這一刻，他深刻的感受到自己介入不了這對夫妻的世界。他比還要下到地下停車場的夫妻兩先出了電梯，走沒幾步，回望，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

到了母親那里，蹲在半地下屋的窗前，看著繼父在局促的空間打掃，好騰出一個睡人的地鋪；他問媽媽有什么吃的，說沒有就不進去了。他就是傲嬌呢，就像媽媽有沒有給他匯錢那樣，有沒有給他準備吃的也是康宰的執(zhí)著，他眼中愛的證明。而母親為難的樣子，說突然過來家里哪有什么吃的，他知道自己添麻煩了，立即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里也是不速之客。。。

于是之前電梯中感受到的情緒一并來襲，他低下頭，無法語言，起身，但沒走到巷口眼淚已潰堤。

一整天斷斷續(xù)續(xù)寫給富情的短信，是這樣的：

該跟您說些什么話呢？你需要的是什么話

對于你正經(jīng)歷的那個地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忙也幫不上這一點，我也一樣

悲傷有固定的容貌嗎？傷痛有大小的區(qū)別嗎？

痛苦，不可能有名字，即使再小的事，也是自己的痛苦最痛

你今天也度過了痛苦得想死的一天嗎？

我今天度過了漫長，痛苦想死的一天

什么事也沒發(fā)生，卻感覺明天不會再來的那種日子

在沒有人會來，漆黑的房間里

突然發(fā)現(xiàn)一切都不屬于我時，感覺很寂寞

不知道該不該這么對你說，但是，對不起

前半段，他是以靜佑的身份說的，但不知不覺，流露出的已經(jīng)是自己的心聲。康宰漫長，痛苦想死的一天還沒結(jié)束。。。

就像媽媽一早知道的那樣，康宰只是去去就回。坐下來吃著媽媽做的簡單飯菜，聽著媽媽和繼父嘮嗑，開始康宰搭不上話，默默低頭吃飯，期間Akira店長許鐘訓(xùn)來電，他按掉了，之前在住處的電梯里也按掉了一次，找他找的那么急，康宰有點不安。兩口子日常拌嘴，突然發(fā)現(xiàn)康宰神情有異，靜了下來；康宰這才搭話，詢問關(guān)于繼父買下這間半地下屋的決定，不料讓兩口子引起了爭執(zhí)，繼父埋怨媽媽不該堅持住在首爾，朋友差不多價格買的郊區(qū)公寓漲了好幾倍，康宰看了媽媽一眼，意識到媽媽也許是為了靠近他才不想搬離首爾...

飯后繼父在外間打了地鋪睡了，母子兩在里屋，媽媽側(cè)身躺著，看著背著她翻手機的兒子，滿眼溫柔?？翟鬃x了小正的短信說鐘訓(xùn)哥找過他，康宰回復(fù)說自己在媽媽家里，發(fā)現(xiàn)媽媽探過頭來關(guān)切，他放下手機。

今天的康宰讓媽媽感覺有些許不同，她說不上來，但她也從來沒懂過這個兒子，他像過世的父親，總是藏得很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康宰說知道了又如何？母親跟他的關(guān)系，永遠隔著父親的死亡。母親在父親久病不起時就跟現(xiàn)在的繼父有了私情，也許某種程度上是父親拔管自我了斷的原因，這永遠是康宰心中的一根刺。

小正又來短信，這次說到自己也許說錯了話讓鐘訓(xùn)哥誤會了，要他趕快給自己回電話，康宰意識到事態(tài)有些嚴重，再也躺不住了，于是起身，說要走了。媽媽不舍但也知道留不住他，覺得兒子今天這般神色，只能是在談戀愛吧，康宰否認了，說是小正找他。對兒子，她是愧疚的，所以總是依著他，即使拮據(jù)也按他的要求每月給他匯點象征式的生活費，就像這種說不清的虧欠，只能用真金白銀結(jié)算清楚才能達到某種平衡，讓母子倆的關(guān)系維持下來，雖然是扭曲的。

康宰走出家門就給小正打電話，弄清楚了小正和鐘訓(xùn)哥說過些什么，得知是和富情的委托有關(guān)，他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只能面對，于是也不回電話了，坐車直奔Akira。

今晚的Akira迎來了久違的客滿，許鐘訓(xùn)看來有些酒意，神情高亢，熱情的摟著康宰說話。被他拉到走廊一角，康宰問鐘訓(xùn)哥找他干什么？許鐘訓(xùn)不答話，只傳了幾張圖到他手機，要他自己看。打開手機，康宰就如挨了一記悶棍，無法語言。他被跟監(jiān)了，被拍到他和富情前后腳離開汽車旅館，被拍到自己，富情，都從同一座住宅樓進出。許鐘訓(xùn)再傳了一張圖給他，那是他從靜佑生前的住處，抬著個紙箱離開的鏡頭。收起笑容，許鐘訓(xùn)打開了辦公室的門，讓康宰進去。

許鐘訓(xùn)告訴康宰，要他引誘富情，抓住她的把柄的任務(wù)，可以不必繼續(xù)下去了，他手上的這些圖已經(jīng)夠用，足以讓老公在大企業(yè)上班，自己研究所畢業(yè)的富情身敗名裂。

首爾名流夜店Akira的店長，管理著這么多男公關(guān)的許鐘訓(xùn)是何等厲害的人？打從發(fā)現(xiàn)康宰瞞著他，自己已達成任務(wù)的事實開始，他就知道康宰有了異心，直至掌握到他和富情父親住在同一棟樓，他幾乎肯定兩人另有交往，從幾次康宰的閃爍其詞，他推斷這家伙是對他的“獵物”動了感情，這顆棋子不能再用了。

更有甚之的是，康宰接近富情的同時，也可能進一步挖掘更多靜佑的事，他無論如何必須阻止兩人的關(guān)系進一步深入。然而就如康宰瞞著他，他也同樣瞞著他的雇主鄭雅蘭——這項任務(wù)的委托人。他謊稱還沒掌握到用以要挾富情的不利證據(jù)，似乎很多事情他才是唯一的知情者。

現(xiàn)在，康宰對富情的感情成了許鐘訓(xùn)的籌碼，他知道為了保護富情，康宰只能聽他的。為什么要我遠離富情？康宰有疑問，這件事那么重要嗎？許鐘訓(xùn)沒有正面回答，只說那樣太混亂了。你能做得到嗎？鐘訓(xùn)問。一直靜靜聽著，沒怎么搭腔的康宰，知道自己已別無選擇，只能笑了笑，說當然。許鐘訓(xùn)的另一個要求，他要知道康宰為何對靜佑的事那么執(zhí)著？康宰只淡淡的說，他想知道靜佑是怎么活著的，而他還沒有答案。許鐘訓(xùn)似乎相當滿意他的回答，沒有追問下去。

同樣別無選擇的，康宰答應(yīng)了許鐘訓(xùn)幫他招待多幾桌客人，但這是最后一次了，康宰說。待許鐘訓(xùn)離開，康宰獨自坐在店長辦公室內(nèi)，從口袋取出了靜佑的手機，打開跟富情的對話窗，他今天寫寫刪刪一整天的幾行字，還在那里，沒有發(fā)出去。然后，他按住了刪除鍵。然后，他退出了對話窗。最后，他刪掉了聯(lián)絡(luò)人。步出店長辦公室，康宰已經(jīng)已經(jīng)是Akira的頭牌男公關(guān)，靈魂離開的軀殼掛上了職業(yè)的笑容。他駕輕就熟的炒熱氣氛，酒到杯干，跟客人虛情假意的互動，讓酒水消費伴隨小費源源不絕是他的工作。

趁空隙在走廊透氣時，他收到了短信通知，是代理工作的邀約，扮演情人，山上過夜。他讓對方匯入定金，算是接下了工作。翻到對話列表，他找到自己和富情的對話窗，停頓良久，再次按下退出鍵。但在自己的手機把聯(lián)絡(luò)人富情刪除，顯然比在靜佑手機困難得多，他猶豫著，直到一個女客把他拉回包廂。

他不知道自己何時走上了這樣的一條路，富情的出現(xiàn)，像是打開了一扇門，看到另一個可能，他追隨著內(nèi)心的悸動，進入了未知的世界，但回過神來，原來還是站在原點。一步也沒靠近，一步也沒走遠。

快天亮了，康宰的三月二日不知不覺已經(jīng)進入到三月三日，他顯然喝得比任何一次營業(yè)還多，需要許鐘訓(xùn)攙扶才能坐上出租車。在車上，手機收到匯款通知，Akira的店長果然大方，給他匯入了三百萬。這筆錢當然遠遠超過他應(yīng)得的薪水，因為這是給他的補償。收下這筆錢，他和富情的關(guān)系正式結(jié)束。

到了家的樓層，電梯門打開，他看見富情就站在那里，黑大衣紅圍巾，就是初見她的模樣。但只是幻影。

電梯門再度關(guān)上，康宰看了眼墻上鏡中的自己，這個人是誰？他為誰而活？從為那個女子遞上拭去淚水的絲巾開始，他以為自己找到了存在的價值。然而，他的陪伴哪里都去不了，反而把她推入更糟的境地。

康宰按了下樓鍵到底樓，清晨開始營業(yè)的理發(fā)廳已經(jīng)開門，他走了進去。

剪了長發(fā)是不是就能斷掉念想？但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事。

（回到原點的，是同樣過了漫長痛苦一天的富情。從爸爸那里離開，她回到自己家，沒有走進她睡了一段時間的書房，她站在夫妻兩的臥室前，猶豫了片刻，推開門走進去。今天的她，接受了丈夫送來馬卡龍的善意，同時，也知道把她視為命根的老父已經(jīng)折騰不起。作為夫妻的兩人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就算是為了彼此的父母，也應(yīng)該把這段婚姻維系下去，即便是心都不在對方身上了。）

但是，一切真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那樣的回到了原點嗎？然而就像這首老歌說的，愛情已埋下種子，在等待春天。

The Rose

Bette Midler

Some say love, it is a river. 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

Some say love, it is a razor. That leaves your soul to bleed

（有人說愛是河流，能淹沒最柔軟的蘆葦，有人說愛是刀子，能讓你的靈魂淌血）

Some say love, it is a hunger An endless aching need

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 And you, its only seed

（有人說愛是饑渴，和無止境的疼痛需求。我說愛，是一朵花，而你，是它的種子）

It's the heart, afraid of break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dance

It's the dream, afraid of waking That never takes the chance

It's the one who won't be taken Who cannot seem to give

And the soul, afraid of dy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live

（害怕破碎的心，永遠學不會舞蹈，害怕醒來的夢，永遠抓不住機會。那個無法被取得的人啊，是不會付出的。而害怕死去的靈魂，永遠學不會重生）

When the night has been too lonely And the road has been too long

And you think that love is only For the lucky and the strong

（當夜晚過于寂寞，當?shù)缆愤^于遙遠，當你認為愛情只有幸運者和強大者值得擁有）

Just remember in the winter Far beneath the bitter snows

Lies the seed that with the sun's love In the spring becomes the rose

（請你記住，冬天里，深埋在苦雪之下，靜躺著的種子，將在春天，陽光的疼愛下，開成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