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眼》一直是我最喜歡的銀河映像的片子之……，之幾呢？汗……就算是之二吧，《暗花》那種絕望到底的宿命論和黑暗永遠的政治論即便刻意到像是導演個人的世界觀圖解，仍然是我的最愛，但是相對于很多人對《天有眼》的忽視和小覷，卻始終讓我憤憤不平乃至于恨恨不平，因為在我看來，銀河映像的陰郁黑暗孤獨與另類，是完全離不開趙崇基的這部片子的，至少失去了它就很不完整，即便杜琪峰真的是面大旗，也離不開游達志、韋家輝、趙崇基等等這樣的旗桿旗穗它才能輕舞飛揚吧？
    雖然《天有眼》這種地下判官主持公道的故事古老得像替天行道的武俠故事一樣，但是導演、演員、制作組對黑幫片都是輕車熟路，又有強烈的個人風格，仍然令人訝異地玩出來一部另類的作品。很多人在評論這部電影時，只是強調導演慣用的三段式敘述方式和提前揭示兇手的反懸疑劇手法，不免讓我想起一則笑話：
    甲：告訴你，我發(fā)明了一個刮臉機！只要你把頭伸進去，半分鐘后胡子就全刮掉了??！
    乙：啊，那真是太方便了，不過每個人的臉型是完全不同的??？
    甲：哦，那個，當然，第一次時的確是這樣……
    《天有眼》從頭到尾都給人一種“低調、平民、私密”的感覺。的確，小成本、無宣傳、二線導演、半紅不火的演員，這部電影的運作方式就像宋平的殺人方式一樣的低調。影片剛到十分鐘就交待了真兇，導演直接把觀眾的懸疑偵破片的期待心理打破，于是我們這個只會以固有經驗衡量新生事物的物種，不免再像用死機器套活人頭一樣想把它歸類到警匪斗智斗勇的雙雄對峙類型中去，但是仍然令觀眾失望的是，趙崇基保持并發(fā)揚了前期的銀河映像一貫藐視觀眾的勁頭，就是不把片子往哪個類型片模式里套，殺手、警察都不是什么高智商、高階層，更沒有扣人心弦的心理斗智和動作斗勇場面，那么它的看點何在？觀影的樂趣何在？導演這么“戲弄”觀眾與藐視類型片規(guī)則，究竟只是一時失控還是真的想要告訴我們什么？？
    很明顯的，《天有眼》敘述流暢、結構完整、細節(jié)精密，這不是一部失控了的電影，而是一部操控出的電影，那么，導演想說什么呢？
    從影片自身層面來說，《天有眼》可以看成是電影工作者利用警匪片的模式對電影自身和電影觀眾來進行反觀自照，是一部關于電影的電影，也可以說是關于敘述的敘述。陳小春的角色被設置成報紙編輯，仿照真實案件敷衍成篇寫成連載小說，而隨著影片的進行，真實案件的操作者反倒成為了小說中案件的模仿者，這正是敘述與真實之間的關系。正像片中警察說的互相啟發(fā)，如果陳小春是筆誅，那宋平就是手伐了。影片５分鐘時出現(xiàn)了許多電視一起播放兇殺報道的鏡頭，其實也是在暗示媒體敘述與現(xiàn)實事件之間的關系（當然，也有暗示多種敘述角度的意味）。宋平被設置成是電影沖印廠的工人，而工具則是利用沖印電影膠片的氰化物下毒，也不能不令人想到一如導演在用電影膠片給觀眾以思想啟示。報紙和膠片都是敘述的表現(xiàn)形式，而現(xiàn)實正在與敘述互動，一如劇中陳小春被黑社會大佬打爛相機后憤憤所講：“今天我要親手用這支筆寫死他！”。從這個意義上講，趙崇基其實是想告訴觀眾，電影和生活、真實與虛構，其實都是雙向而非單向的交流，都是在影響與互動的。
    從深層的社會心理上來說，《天有眼》是一部典型的草根電影，它的觀影快感也是典型的草根式快感——快意恩仇，而且不像是大俠那樣轟轟烈烈地了斷，而是典型的平民式的秘密報復式的快感。如果警察喻指政府、記者喻指輿論、殺手喻指民間，黑幫喻指罪惡，那么表面上看這部電影就可以圖解為：政府+輿論+民間攜手同心，共同PK掉了人間罪惡。哇拷，這簡直就是上頭意圖的完美圖解哇，趙崇基真TM是個天才，分明就是紅色的萊妮·雷芬斯塔爾嘛，不引進這部電影簡直就是天瞎眼哪！可惜的是廣電總局跟我一樣嗅覺發(fā)達，因為，深入探究三個男主角，就會發(fā)現(xiàn)這根本不是一部主旋律影片。
    在影片中，、殺手不過是剛剛步入社會激于義憤的毛頭小伙，租住在樓頂外接的臨時房屋中“幼稚”的地下執(zhí)法者，這究竟是執(zhí)法，抑或是報復的快感呢？宋平代表了誰？毫無疑問，肯定是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受壓迫階級——底層平民。記者是為求銷量專尋逸聞鄙事刺激眼球的三流小報的一員，不像無冕之王一樣屬于社會主流價值體系，更像個邊緣人物，片中飾演記者的陳小春說：“我來問你，我用筆寫死那么多壞人，你同不同意，認不認同呢？張sir，你當警察的，我用筆寫死那么多壞人，你不覺得很爽、很有快感、很有認同感的嗎？”，（用手指著自己的頭）“在這里，人人都可以是殺手的”。小報記者的這種心態(tài)，與宋平那樣的底層平民心態(tài)毫無差異，殺死平日欺榨他們的壞人，對他們來說是件非常開心的事情。我們再來看看最容易被人誤解的警察，他是個什么形象呢？用劇中人的話說是“一臉胡子，頭發(fā)一塌糊涂”，和初次見面的酒吧賣酒女玩一夜情，甚至還說出：“看看什么時候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毒死，那就天人共樂了”這種話，陳錦鴻飾演的這個警察，比起政府的代言人，更像是一個平民的形象。所以說，這個故事表面看似政府、輿論、民間三者協(xié)手掃清了犯案分子共同創(chuàng)造了和諧社會，但實際上，一如宋平在毒殺黑幫老大黃金榮前手持的報紙，標題是“三條人命血跡未干，黃金榮無罪釋放”，正是政府的不作為創(chuàng)造了黑社會，正是輿論的無力縱容了黑社會，最后只好靠民間來自己解決問題，而政府和輿論只能是心照不宣而已。政府只是做了個默許的姿態(tài)而已，一如香港電影中黑白火拼完畢警察才出現(xiàn)的傳統(tǒng)模式所蘊含的潛臺詞，《天有眼》暗含的臺詞是：正是主流社會的虛偽無力，才導致了地下判官即民間正義的出現(xiàn)，而毫無疑問地，導演是完全認同并且支持這種民間執(zhí)法的。
    從這種角度來看，《天有眼》其實是從市民階層的視角，以市民階層的心態(tài)，宣揚了香港電影一以貫之的草根思想，而它所能有的觀影快感，也正是草根階層才能有的快感，而且還是草根階層所能有的想象力所帶來的快感，這種快感，往猥瑣里說，多少有些像自慰一樣見不得人。但是話又說回來了，人間一輩輩，誰沒自過慰呢？莫非騙福俠知豬俠缸貼俠那種外國產的自慰產品就更光明正大更值得肯定么？阿Q心理人人都有，至少自慰者決不虛偽，而虛偽是權貴階層的專利，相比虛偽，至少自慰者是善良的，而且相比流血革命，恐怕更多的人會選擇自慰，三害相權取其中，比起流血的痛苦可怕，再比起虛偽的陰險可怖，至少選擇了自慰的人就像從欺壓人與被人欺壓中選擇了后者一樣，總是高尚的。

   “人做事，天在看?！?br>
    之所以講完PTU之后再退回來講這部電影，是因為趙崇基的電影氣氛跟杜琪峰實在是相去甚遠。

    這部《天有眼》，即是典型。

    
    三個男主角，這部片徹底拋棄女人。

    一個警察，一個記者，一個罪犯。

    正，反，合。這個片符合電影學里最基本的三部曲定理。

    但是，只有90分鐘。

    有壞蛋死，有警察破案，有記者追查真相，有罪犯繼續(xù)做案。這個片的情節(jié)其實相當簡單。譚耀文扮演的有精神問題的宋平一次誤殺一個黑幫老大，而在擔驚受怕的背后，卻發(fā)現(xiàn)更多的人拍手稱快。于是一種替天行道的正義感附身于宋平，第二次，第三次……警察和記者順藤摸瓜，慢慢發(fā)現(xiàn)真相，卻也都默認了這種行為，最后三人碰了碰酒杯，酒飲人散。

    《天有眼》很簡單，簡單得看的過程不需要動腦子。與他之前的《最后判決》一樣，存在的只是一個道德譴責：究竟殺人對不對，即使對方十惡不赦？脫離于電影這個境界，古時候的殺富濟貧，就類似于宋平的這種做法。而在電影中，這種英雄行為的犯罪意味，則被減低很多。

    我之所以說《天有眼》是一個童話，是因為這樣的事在當今的社會實在是不可能發(fā)生。這是導演一個美好的愿望，也是一個很難真實存在的事件。宋平的替天行道，能令我們拍手稱快；但過后，卻也只得一種淡淡的失落。

    陳小春扮演的記者和陳錦鴻扮演的警察在演技方面中規(guī)中矩，無甚突破：畢竟主角還是譚耀文所扮演的宋平。而這個游走與正義與邪惡之間的形象，由譚耀文的扮演下竟也十分令人信服。自《野獸邢警》開始，譚耀文的奸人形象也越來越成熟，也難為了這樣一個白臉小生，竟然會成為演壞蛋的“專業(yè)戶”。

    《天有眼》的票房自然也并不出眾。之后的趙崇基，開始流于世俗，再無閃光的作品問世。一個特立獨行，用自成一派的鏡頭審視世情的導演，就此絕跡。

趙崇基特別擅長拍三個人架構起來的小品電影，格局不大，但關系互相穿插交織，情節(jié)往往也頗有趣味。

天有眼是部成本很低的電影，但是并不使人感到寒酸，因為三個人的關系表現(xiàn)得如此有趣，讓人忘記了它的場景基本上都是破舊狹小簡陋的內景。
三人的中間和中心人物是陳小春，作為記者，他把兵和賊聯(lián)系起來，但是電影又設置了一些特定的場景讓兵和賊有接觸和聯(lián)系。三個人最后聚首當然是圓滿和點睛之筆，不過之前兩兩的互相聯(lián)系也表現(xiàn)得很有趣，有時是一明一暗，有時是一前一后，有時是一追一逃，這種精巧的關系讓人看得相當過癮。有些小細節(jié)的聯(lián)系也頗有匠心，比如擋雨的報紙，下毒的瓶蓋。當然最大的關系中樞是陳小春的連載小說，把虛構的世界和真實世界聯(lián)合，也把三人共同的意念表達出來。

《天有眼》至少是一部獨樹一幟的另類警匪片，它表現(xiàn)了香港電影中少有的編排技巧和敘事角度。影片乍一看只不過是個普通的警匪故事，但隨著劇情的意外發(fā)展，殺手早早的呈現(xiàn)在觀眾眼前，讓人覺得突兀。通常這樣做只會是導致影片失敗的一個弊端，因為故事過早的暴露殺手身份而喪失懸疑性。然而讓人眼前一亮的是，影片并沒有往下發(fā)展成貓抓老鼠的陳舊套路，而演變成警察偵查與殺手作案兩條線索同時進行的斗智游戲。也許有《暗戰(zhàn)》這樣的珠玉在前，可能還是有人會覺得俗套，妙就妙在，導演再在其中穿插了記者的連載小說引導殺手作案的第三條線索，于是三條各自獨立的線索在繁復交叉，有條不紊地穿行著，警察，殺手，記者相互交織成一道疏而不陋的網，由開始的偵查緝案，逐漸融匯成三者之間默契的配合，共同對付無惡不作的黑社會分子。

影片無意顛覆傳統(tǒng)警匪片邪不勝正的慣常主題，無論警察，記者還是殺手所做的都無非是維護自己的正義觀，而把殺手塑造成英雄形象也是常有的事，因此影片在選材方面顯得平淡，與“銀河”一貫陰郁迷離的風格尚有點距離。影片的精彩之處，體現(xiàn)在別具一格的精心布局上，一莊普通的殺人案件從三個不同的角度來敘述而顯得更加立體。三段式的多線敘述技巧是趙崇基的拿手好戲，在他的其他作品如《三個相愛的少年》《三個受傷的警察》《我愛天上人間》等影片中都屢試不爽，玩得很有水準。也許只是一種濃郁的個人風格，但在我看來卻更像是趙崇基用影象表達的技巧化人生哲學，當然有點牽強附會的成分，就好象探討杜琪峰作品時總免不了扯上點因果報應。這部片子中，兩位很有個人風格的導演做了番精彩的融合，最經典的是吧臺前三人各懷心思的靜坐和拾瓶蓋動作，這時的鏡頭視覺意象，跟《槍火》中的對峙如出一轍，很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