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和連環(huán)殺人案和強奸案的兇手鮑勃在一起多年,他住在一個便利店中,邁克有次看見了上帝本尊,就砍下了自己的左臂,之后他稱自己窮盡一生試著阻止鮑勃,他寄宿在一個叫菲利普·邁克爾·杰拉德的賣鞋的人的身體中。
在《雙峰:與火同行》中他騷擾過鮑勃的宿主,利蘭· 帕爾默 ,稱他“偷了玉米”,在勞拉被殺的那晚,他出現(xiàn)在小火車外,將那枚有貓頭鷹洞穴標志的戒指扔進火車車廂,并大喊"他是你父親",阻止了利蘭侵犯勞拉。之后畫面回到小黑屋,邁克遇見了鮑勃,他要鮑勃還回偷來的“奶油玉米”【這個在雙峰中有特別的含義,之后會講到】,鮑勃則令已經(jīng)將勞拉殺害的利蘭放出血來。
在前兩季季中,獨臂人一直作為戴爾·庫柏探員破案的關(guān)鍵性人物,在戴爾夢境中的巨人告訴他不吃藥就會得到真相,于是戴爾在審問邁克時一直沒有讓他服用他的藥物,他突然變成了另一種聲音,初次展露了鮑勃的真相,并念出與火同行的詩句。(S2E06)
Through the darkness of future past, the magician longs to see, one chants out between two worlds, fire walk with me. 在黑暗中穿過未來過去 魔法師渴望看見 一個人在兩個世界之間高聲唱著 與火同行
《與火同行》中小黑屋里侏儒對庫柏說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就是那只胳膊,暗指自己就是邁克被砍掉的胳膊。
25年后,在小黑屋中邁克再次出現(xiàn),問庫柏這是過去還是未來,并指出有人在,隨后邁克消失,勞拉出現(xiàn)。隨后邁克又出現(xiàn)將庫柏領(lǐng)向他的胳膊,在胳膊與庫柏對話后,邁克帶庫柏除了房間,消失不見了。
第三季第四集時,邁克在小黑屋中告訴道吉·瓊斯有人為了某種目的而創(chuàng)造了他
邁克的意圖一直非常神秘,在前兩季中,邁克聲稱自己看見了上帝本尊于是將自己的胳膊獻了出去,但在《與火同行》中,他又對鮑勃偷走了自己的奶油玉米(象征著痛苦和悲傷)感到憤怒,所以這表明他有可能在前兩季中對庫柏撒了謊。然而在第三季中,他繼續(xù)給庫柏提供信息。
這玩意長得和奶油玉米一樣,隱喻著"痛苦和悲傷",可能在小木屋中的鮑勃,侏儒,還有其它人都是以這個為食。在西方心理學中,心理疾病通常與兒時受到過的心理創(chuàng)傷有關(guān),所以這里“惡”的代表鮑勃,吸食人們的恐懼為生,缺失了勇氣(恐懼)的人的靈魂就會被吸進這座小木屋。
勞拉最喜歡吃的食物就是奶油玉米。
當唐娜頂替勞拉去做送餐服務(wù)時(S2E02),木屋中的老奶奶看見盤中是奶油玉米,問唐娜你看見盤子中的奶油玉米了嗎,唐娜說看見了,崔蒙德太太很生氣地說她不想要奶油玉米,然后她又問唐娜你看見盤子中的奶油玉米了嗎,奶油玉米消失,唐娜答說沒有看見了。唐娜猛然回頭,發(fā)現(xiàn)崔蒙德太太的孫子手上捧著奶油玉米,然后又消失了。奶奶說她的孫子在學魔術(shù)。
第三季中戴爾·庫柏的分身吃下了奶油玉米,之后卻在開車時吐了出來,隨后被巡警送往醫(yī)院,而道吉·瓊斯在和妓女杰德云雨之后吐出了一坨奶油玉米,然后進了小屋,戴爾·庫柏真身取代了他。這說明奶油玉米可能對在人間的人是有毒的。
總的來說,奶油玉米象征著人類在遭受痛苦和悲痛后所攜帶的負能量,又或許是痛苦和悲痛的產(chǎn)物,住在小屋中的惡靈如鮑勃,會寄宿在雙峰鎮(zhèn)的居民體內(nèi),給雙峰鎮(zhèn)帶來了邪惡。與此同時,他也吸食著這些人心中的痛苦與悲傷,它之所以以食物的形式出現(xiàn),是因為心靈的創(chuàng)傷會助長人性中丑惡的部分,一旦自己的人性被痛苦弱化,內(nèi)心中的獸性,獸欲將越發(fā)猖獗,最終超我淪喪,自我泯滅,只剩本我最原始最骯臟的“惡”。所以才會有謀殺,有強奸,親情被獸欲磨滅。所以傷痛是罪惡的食物,罪惡以傷痛為食。Garmonbozia并沒有具象,只是一種象征,正如侏儒也并無實體,他只是被具化的一種意念,他以這種形象存在只是為了幫助戴爾能夠理解一切。
在《遺失的碎片》中,小屋中有這樣一段詭異的對話
這里再次提到兩個世界,而戒指是鏈接兩個世界的紐帶,帶上這個戒指的人就會來到這件小屋,這里也出現(xiàn)了第三季中的桌子,戴爾的分身幻滅后戒指脫落下來,侏儒撿起戒指放在了這張桌子上。這里翻譯的洛合金在我看來應(yīng)該指的是戒指的顏色,戒指呈銘綠色 ,是鏈接兩個世界的關(guān)鍵。
之前有提到一個人在兩個世界間高聲吟唱,這里說到什么在兩個世界間交媾。說明這兩個世界其實都是我們的內(nèi)心世界,小屋象征著隱蔽在內(nèi)心最深處最原始的潛意識。
戴爾·庫柏逃出小屋后,他的分身就代替他回到了這里。分身創(chuàng)造了道吉·瓊斯(見獨臂人mike分析 ),酒店中道吉是戴著那枚貓頭鷹洞穴的戒指,他還對妓女杰德說,我胳膊有點麻(在《與火同行》中勞拉拿到戒指后也說過自己的胳膊有點麻),接著吐出了奶油玉米,最后消失,而戴爾·庫柏代替了他。
道吉與珍妮·E結(jié)婚,有一個兒子叫Sonny Jim 桑尼·吉姆,他是一名保險銷售,公司叫幸運七保險公司,在內(nèi)華達州的拉斯維加斯。道吉住在蘭斯洛特短街25140號一扇有紅色門的房子中。他不知因為什么原因被三個人追殺,(S3E03)他們監(jiān)視著道吉,結(jié)果道吉(那時已經(jīng)換成戴爾·庫柏)在乘杰德的車離開時,因為自己身上的大北方酒店的鑰匙掉了,彎身去撿,三人沒有在杰德的車上看見道吉(庫柏),于是在道吉的車上(車牌號 DUGE LV )安裝炸彈,但車上并沒有道吉,他們的計劃失敗,這整個過程被住在附近的小孩看在眼里。
進入小屋后,他帶著貓頭鷹洞穴戒指的手慢慢縮小,最后身體也化作一團黑煙,變成一個金珍珠,最后
只剩下一個腦狀的東西,。這個場景和大衛(wèi)林奇的《橡皮人》中一段極為相似。
侏儒撿起戒指,放在了那張桌子上(見奶油玉米分析)。
值得提到的是在第三季第一集發(fā)現(xiàn)的命案露絲中,道吉的結(jié)婚戒指出現(xiàn)在了命案現(xiàn)場?,F(xiàn)場全是威廉姆斯校長的指紋,但校長卻很肯定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夢。這里很有可能是鮑勃上了校長的身,使他做出了一些罪惡的事情,和勞拉的爸爸情況類似。
獨臂人說道吉的使命可能完成了,所以也許后面道吉不會再出現(xiàn)了?
藍玫瑰是戈登·科爾手下的某種案子的代號,他經(jīng)常派手下去查此類案件(如《與火同行》中的切斯特·戴斯蒙德和戴爾·庫柏)
藍玫瑰第一次出現(xiàn)是在《與火同行》開頭,切斯特·戴斯蒙德要去調(diào)查雙峰鎮(zhèn)上一名妓女特麗莎·班克斯的死亡案件,戈登(林奇本人飾演)說要給他一個驚喜,于是一個穿紅裙的女人胸前別著一朵藍玫瑰跳了一段怪異的舞。
之后切斯特·戴斯蒙德在調(diào)查過程中離奇失蹤。而之后再也沒有講過他的下落。(并且請注意戈登這個奇怪的手勢)
在第三季第三集中,庫柏的夢境中,太空中浮現(xiàn)的臉就是之前行蹤詭異的加蘭德·布里格斯將軍,他也說了一句“藍玫瑰”
可以推斷出藍玫瑰就是一些非自然案件的代號,它極可能代表著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神秘案件,也可能包括一些UFO事件,正好加蘭德將軍之前所負責的"藍書項目"就是涉及這些事件的。另外在第二季后半段的大反派云頓·厄爾也是參與過過這個藍書項目后變得癲狂,開始殺人,并開始尋找一個叫"小黑屋"的地方。
經(jīng)過觀眾25年的漫長等待,大衛(wèi)·林奇和馬克·弗羅斯特終于再次攜手帶來了《雙峰》的回歸季,并稱之為一部長達17個小時、劃分為18個部分的長篇電影。而這次,兩位核心主創(chuàng)似乎也抱著那種完成使命和夙愿的心態(tài),開始從整體和本源上思考《雙峰》世界的意義,并最終用極為成熟的影像表達手法,為我們呈現(xiàn)了一部結(jié)構(gòu)完整且涵義豐富的后現(xiàn)代杰作。其中,最為關(guān)鍵的一點,在于回歸季中嚴格貫徹了光明與黑暗的決斗這一核心主題,并明確表現(xiàn)為正、邪庫伯兩大主角作為貫穿全片主軸的線索,與片中大小角色進行直接或間接的周旋,同時以此鏈接了前兩季以及《與火同行》中絕大部分重要線索。更進一步地,本片將《雙峰》世界的故事上升到了編年史和大決戰(zhàn)的層次,一方面深入地回溯到本源,完整構(gòu)建和展示了守日門、守夜門及現(xiàn)實世界間頗為復雜的鏈接方式,并使其中正邪兩大陣營中的重要角色的進行了充分的亮相,尤其是對鮑勃和蘿拉的誕生的闡明,及對薩拉的真正身份的暗示,可謂終于掃除了長久籠罩在觀眾心頭的謎團。而片中將第一次核爆與《雙峰》世界時間線相扭結(jié)的構(gòu)思,更極為明確地寄托了主創(chuàng)對于人類技術(shù)發(fā)展利弊的思考和立場??梢?,從第一、二季中以戴爾·庫伯的外來者視角拉開了展現(xiàn)這同時孕育了光明與黑暗的謎一樣世界的帷幕,到《與火同行》(也可包括《遺失的片段》)以蘿拉·帕默的當事人視角體嘗在這樣一個世界中面對黑暗時的掙扎和救贖,最后到回歸季中,第一幕中曾經(jīng)的外來者庫伯已經(jīng)晉升為新的當事人,開始直面這個世界中的黑暗,并與之較量(且非常明確地劃分為了與內(nèi)部的黑暗和外部的黑暗依次對抗),從而最終取得了實質(zhì)性的階段性勝利——至此,《雙峰》世界宏大的三幕劇終于宣告收尾,這三個段落以不同的變調(diào)進行演繹,并糾纏構(gòu)成一種復調(diào),強調(diào)著光明與黑暗的決斗這個唯一的主題,譜成了一首波瀾壯闊的交響曲。
而正如筆者在評論第二季時所預測的,在《雙峰》系列中所表現(xiàn)的這種在人類精神史中本質(zhì)上永遠不會停止的正邪較量,在本季采取的是一種更為圓滑和巧妙的方式進行收尾。正如已由眾多觀眾分析得出的那樣,在影片末尾,庫伯穿越時空并通過自我犧牲,在重置的時間線中找回了被囚禁的蘿拉·帕默,將其帶回了雙峰鎮(zhèn),因此取得了一定程度的勝利,完成了一個階段性的光明結(jié)局。但請務(wù)必保持清醒,這并不意味著在《雙峰》的世界中光明已經(jīng)一勞永逸地戰(zhàn)勝了黑暗,實際上黑暗只是被暫時地壓制了風頭,但永遠在伺機等待反撲的機會。且讓我們回想起在RR餐館外槍擊事故中,那位困于車中狂躁的母親和嘔吐的男孩,最終被絕望吞噬的貝基男友和他的姘頭,本·霍恩秘書失敗的家庭狀況,本·霍恩夫婦的不和、弱智的強尼霍恩以及誤入歧途的理查德,更不用說處境不明但絕對不容樂觀的奧黛麗·霍恩,他們在本片中都處在一種負面的狀態(tài),且都在敘述地點到為止,并沒有展現(xiàn)后續(xù)的發(fā)展,這些未了結(jié)的片段都可以看成林奇有意留給我們的警示。
而本片在整體的情節(jié)設(shè)計上,則體現(xiàn)了兩個層次的影迷向回饋。其一是對于《雙峰》忠實觀眾的回饋:在回歸季中,主創(chuàng)不僅對迄今為止的故事進行了誠實的回應(yīng),并扎實地收拾起了第二季中留下的爛攤子,使得本片中對以往幾乎所有配角的現(xiàn)狀都有所交代——雖然并不沒有給出所有人物的結(jié)局(如哈里·杜魯門和奧黛麗·霍恩)。值得注意的是,在前兩季中,敘事舞臺都限制在非常封閉的雙峰鎮(zhèn)中,而其中的大小人物狀態(tài)也都相對保守而封閉。而在回歸季中,從第一集開始就打破了這種狀態(tài),不僅將敘事舞臺一下子擴展到了紐約、鹿角鎮(zhèn)、拉斯維加斯、敖德薩鎮(zhèn)等地(其實《雙峰》敘事舞臺的擴展在《與火同行》中就初見端倪,可見林奇對于《雙峰》世界觀的架構(gòu)補完工作也始于此,這就是為什么相對于前兩季劇集,《與火同行》對于回歸季更為重要,并在片中反復引用了后者中的線索,因此大致可以認為回歸季的故事在25年前就已經(jīng)開始構(gòu)思),甚至雙峰鎮(zhèn)中的主要人物都也開始與時俱進,享受起新時代技術(shù)帶來的便利和紅利,最為顯著的則是弗蘭克·杜魯門的移動電話和頗為精巧的伸縮式電腦桌,雙峰鎮(zhèn)警局中高科技的中央接線臺,杰柯比醫(yī)生做起了陰謀論廣播節(jié)目,露西和安迪夫婦二人每年也會出鎮(zhèn)旅游,甚至連年過九旬的老醫(yī)生也早已習慣于通過Skype進行診療。與此同時,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化的矛盾及和解的內(nèi)容,在回歸季中也更加明確地被擺上了臺面:如露西隨故事的發(fā)展逐漸接受了移動電話;警局在利用先進通訊和定位技術(shù)進行調(diào)查時,也仍保留著神秘主義的調(diào)查傳統(tǒng);杰瑞·霍恩因始終無法適應(yīng)新工具,而使他最終落到了愚昧野人一般的境遇;娜丁終于從杰柯比的反資本化廣播節(jié)目中獲得救贖,而諾瑪則在餐廳商業(yè)化大潮中堅守住了初心,她們與艾德三人間延續(xù)了25年之久的三角難題終于因此得到完滿解決。
其二,是本片主創(chuàng)作為作者,在本片的創(chuàng)作與制作中與其他作品間產(chǎn)生的互文,這再次為《雙峰》引入了更為廣闊而全新的討論空間。如通過林奇導演自上一次創(chuàng)作《雙峰》之后,在漫長的藝術(shù)生涯中積累的經(jīng)驗和感悟,最終給回歸季引入了大量全新的藝術(shù)表達元素。我們從未見過這樣充滿了固定機位和長鏡頭而因此情緒異常飽滿的《雙峰》;我們也未曾見過路屋(Roadhouse)中呈現(xiàn)了如此豐富多樣的轉(zhuǎn)場演出(這使其最終在實質(zhì)上成為了《雙峰》迷亂世界中一個溫馨的避風港);我們更未見過《雙峰》的故事中出現(xiàn)過如此復雜多層的夢敘事結(jié)構(gòu);而片中那些對于超現(xiàn)實和失控景象的描繪所采用的兒童式后現(xiàn)代拼貼技法和粗糙DV質(zhì)感的畫面,也幾乎脫胎于林奇以往的作品;甚至片中還出現(xiàn)了第17和18部分這種利用對位剪輯的呼應(yīng)甚至元敘事的干預來對世界觀進行擴展的驚人手法(2019年7月3日更新:林奇在一次與英國衛(wèi)報的采訪中否定了這一說法)。此外,片中又不乏對其他導演作品致敬或調(diào)侃的片段,其中最讓人回味的,要數(shù)致敬庫布里克的漫長核爆全景推鏡,以及發(fā)生在蘭斯洛特法院街區(qū)上極端反昆汀式的黑色幽默橋段。
對于回歸季,需要進一步著重提及的,是片中對關(guān)鍵情節(jié)的精彩設(shè)計,和實施這些情節(jié)過程中對鏡頭出色的掌控,其顯著的特點在于對于節(jié)奏和時間感的充分敏感,最終呈現(xiàn)出了一種“優(yōu)雅的緩慢”,這一方面非常沉穩(wěn)地推進著敘事,塑造著人物,展現(xiàn)著人物關(guān)系,以及鋪陳著必要的情緒;另一方面則出色地展現(xiàn)了某些特殊時刻的影像張力,以下分類進行舉例:
其一,本片對于《雙峰》世界中異空間的影像表達水準已遠遠超出了《雙峰》前兩季,并在一定程度上繼承了《與火同行》中的表達風格(回想那組著名而驚人的蘿拉畫中夢游鏡頭),因此更加老練而具有張力。如紐約玻璃箱房的兩日沉默監(jiān)視和女友的兩次到訪情節(jié),作為楔子在本片最開始的部分出現(xiàn),其編排順序甚至在鹿角鎮(zhèn)之前,因此宣示了本片的舞臺范圍將超越以往(包括《與火同行》),不僅讓熟悉《雙峰》的觀眾再一次出乎意料,如墮霧中,且快速地為本片定下了之后一以貫之的多角度調(diào)度風格;而庫伯從守夜門落入透明玻璃箱的鏡頭,不僅與前述的情節(jié)產(chǎn)生直接的邏輯關(guān)系,其中更是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了極其簡單的手法,就到位地展現(xiàn)出了影像的詭異感和戲劇張力;隨后庫伯落入鋼鐵堡壘初見Naido(即被囚禁的戴安)的情節(jié),則又采用了一種《雙峰》觀眾們從未見過的影像處理手法——這一看似撥弄畫面幀(某種程度上暗示了時間幀)的簡單手法在隨后第8部分和第15部分中涉及便利店(即邪惡勢力巢穴)的橋段中得到了復現(xiàn),而若稍加觀察,這種手法與前述庫伯掉落玻璃箱時的處理方法殊途同歸,極其簡潔而風格化地展現(xiàn)出了一種時間停滯和空間割裂的詭異感。
其二,本片中還設(shè)計了很多精彩的用來刻畫人物的形象和性格的情節(jié),這些情節(jié)大多采用一種典型的林奇式的超現(xiàn)實或荒誕手法進行表達,與觀眾間產(chǎn)生奇異的間離效果。如C先生(黑庫伯)在聯(lián)邦監(jiān)獄的那一通電話,用一種完全出乎意料的創(chuàng)意,簡潔而精準地展現(xiàn)了C先生所擁有的巨大精神壓迫力量;類似的,C先生和黑老大掰手腕時漫不經(jīng)心說教的荒誕情節(jié),則在展現(xiàn)C先生驚人的物理力量的同時,也暗示了其對于人間俗世的蔑視;在第12部分中,阿爾伯特在向戈登科爾做出關(guān)于(偽)戴安的簡短報告前,慍怒地承受了后者與不知名法國女郎間矯揉造作的漫長分別,這一情節(jié)幾乎不著一字就將二人截然對立的價值觀再次清晰地展現(xiàn)了出來,并由此制造了一種非常高級的幽默感(而有觀眾分析推測這段情節(jié)同時也是二人間另一次極為隱晦的啞謎);奧黛麗和查理那場漫長的正反打室內(nèi)獨幕戲被分剪至第12、13和14三個部分中,可以說是本片中另一個極端的后現(xiàn)代荒誕情節(jié),其中飽含著的壓抑、絕望和歇斯底里的情緒,甚至可以與《等待戈多》中的文本對標;除此之外,類似的情節(jié)還有很多,如薩拉·帕默深夜的獨自消磨和電視上循環(huán)的拳擊比賽片段,本·霍恩和秘書察覺并探究實際上來自連接守夜門的“通道”傳來的鳴響,以及庫伯和蘿拉最后在708號門前令人大感迷惑的質(zhì)詢。
然后,驚人的第8部分中展現(xiàn)《雙峰》世界發(fā)源的另外兩組鏡頭值得進行單獨說明。第一組是展現(xiàn)1945年核爆現(xiàn)場的極具壓迫感的長焦全景式推鏡,一下子將《雙峰》故事從現(xiàn)在時拉向了原點。該鏡頭看似跳躍而缺乏邏輯,但一旦連上朱迪(Judy)吐出鮑勃的鏡頭,就使其完美地與C先生復蘇前的情節(jié)產(chǎn)生了邏輯鏈接,闡明了鮑勃作為惡的象征的誕生源頭;而隨后影片則繼續(xù)具有邏輯性地運用了一系列鏡頭展現(xiàn)與之對抗的善——蘿拉帕默——是如何在守日門中誕生的。第二組鏡頭是展現(xiàn)“蛤蟆蟲”的誕生到其最終入侵薩拉·帕默的情節(jié),這一情節(jié)主要由三次固定長鏡頭完成敘事:第一個固定鏡頭直接與1945年的核爆情節(jié)構(gòu)成呼應(yīng),卻是由一系列硬切推鏡,最終定格在新墨西哥州沙漠中央一個孤零零的蛋上,而從蛋中破殼而出并蹣跚爬出的,則是讓人大跌眼鏡、形狀可怖的“蛤蟆蟲”,這不由地使觀眾通過直接畫面和情節(jié)間的聯(lián)想產(chǎn)生一種詭異和不安的情緒;第二個固定鏡頭展現(xiàn)了“蛤蟆蟲”仍在沙漠中跋涉的情景,并作為了“樵夫”(Woodsman)施展廣播詛咒時的蒙太奇,我們至此還不知道蟲子將爬向何方,而隨后剪入兩個薩拉·帕默家中鏡頭后,我們終于知道了蟲子身處何處;緊接的第三個固定鏡頭停留在了被催眠放倒的少女薩拉的側(cè)臉特寫前,因此我們則在“樵夫”持續(xù)的詠唱和不安的寂靜中,見證了那極為震撼的一幕;第四個固定鏡頭(片即尾職員表時的背景鏡頭)其實是第三個固定鏡頭的延續(xù),被入侵的薩拉在深沉的催眠中不時微微皺眉,背景則回蕩著持續(xù)的風聲和電流聲,無人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但無疑知曉可能發(fā)生的絕不會是什么好事,因此,已經(jīng)在觀眾心中產(chǎn)生的詭異和不安的情緒,通過這一延長的固定鏡頭得到了進一步的強化。至此,奠定《雙峰》原初世界觀的兩個關(guān)鍵情節(jié),分別由一組升格推鏡和一組固定長鏡,以一動一靜的方式,極簡而到位地詮釋了出來。
可見,這些抓人的情節(jié)中所蘊含的含義,由這些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和實現(xiàn)的鏡頭準確表達出來,共同為回歸季營造出了全新而獨特的氣氛,而這種氣氛毫無疑問也是扎根于《雙峰》世界而符合其一貫調(diào)性的,但不管是出于對不變還是全新的東西的喜愛之情,這些精彩的片段最終都將成為觀眾回念本片所最先想到的閃光點。
總而言之,《雙峰》回歸季可以看成林奇迄今為止生涯中創(chuàng)作風格和表達技巧的集大成作品,同時也是林奇對其哲學觀表達最為成熟的作品,但究其根本,它無疑也是對《雙峰》世界內(nèi)核闡釋最為深入和完整的封筆之作。在這部長達17個小時、分成18個部分的史詩級電影,使得在前兩季《雙峰》中尚未成型、在《與火同行》中猶抱琵琶的野心和想象終于得到了充分的釋放,這些影像展示出了獨一無二的力量和奇異感,使觀眾在25年后再次感到久違的震撼;而它的存在,也必將在電影史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注意聽聲音” “LISTEN TO THE SOUNDS”
“注意聽聲音。” 在我們聽到這句臺詞后,戴爾·庫珀的視線看向那個聲音,最初靜止對準留聲機的攝影機也意識到了,也往前做出推進運動。此時,留聲機巨大的喇叭如同一個黑洞,里頭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是的,不僅要聽聲音,還要“看”聲音,這便是Fireman提示的意義。拿這句話用來開啟《雙峰》的回歸,既是給庫珀的一條線索,更是給我們觀眾的提示。
庫珀與Fireman的這一開場戲在劇集開播后便爭議不斷,關(guān)于其發(fā)生位置、時間線、以及對庫珀這個人物的意義已經(jīng)有了大量的猜測和討論。當然,不能指望一個標準答案。我個人的猜測在這里并不重要,但在閱讀了一些文章后,我能暫且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不管這場戲在劇集的時間線中是發(fā)生在第十八集,也就是庫珀義無反顧地走上那條黑暗之路的之前或之后,F(xiàn)ireman的線索對于觀眾的意義,都要大于其對庫珀的意義。
氣象預報員 WEATHER REPORT
雖然我們都了解成就《雙峰》的并不都在于它的故事情節(jié),但那些關(guān)于它的種種感官體驗:夢幻般的小鎮(zhèn)氣氛、極佳的音樂、魅力十足又古怪的演員們等等,或許暫不應(yīng)被文字化,因此我還是從敘事開始。首先,需要指出一些反常的地方。在回歸季中,包括Fireman與庫珀揭幕的第一場戲在內(nèi),總是有著大量如下的情節(jié)——線索被角色全盤托出,攝影機靜靜地看著,有時反打拍攝其他人的反應(yīng),總之,一段段長段的解釋。這時人們會懷疑:這還是我們熟悉的“視聽藝術(shù)家”林奇嗎?為何突然一反常態(tài)地開始解釋各種元素,這是一種惰性還是對電影語言的背離?
但重點在于,那些應(yīng)該知道的,作者誠實地告訴我們。面對這部續(xù)作我們更必須了解到,在2017年,《雙峰》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過度飽和的秘密盒子,經(jīng)過了自1990年首播以來長久的催化,粉絲對劇中的每個元素都瘋狂地著迷,十幾年來的各種文字、批評、理論和猜測堆積如山。因此,為了其自己的生存,林奇和弗羅斯特在這回歸季中,必須時不時地必須分享給觀眾一些東西,這是其保持生命力的必需品,也是獲得與觀眾平等關(guān)系的一次機會,更重要的是因此來從秘密中解放自己,來生成更多的秘密——成為林奇理想中的那個“生金蛋的鵝”。催發(fā)著林奇的視聽魔力的前提在于好奇心,而這便是所有的“提示”和“線索”所起到的作用,這些線索是足夠清晰的指路燈,它并不夸張到能抵消所有的奧秘,而是恰如其分地站在了直線敘事與碎片化斷裂之間的平衡點,在這個時候,我們的好奇心是無盡的:我們不僅有線索的武裝,更擁有想象的空間。
《雙峰》中的那些表達,其狀態(tài)介于純粹的信息傳輸和神秘兮兮的悄悄話之間。不如用一個林奇式的愛好來做一個對比——氣象預報。從《內(nèi)陸帝國》的年代開始的幾年間,以及在這個新冠疫情時代的近期,林奇開始在自己的付費網(wǎng)站(這個網(wǎng)站已經(jīng)不復存在,如今則是YouTube)上發(fā)布每日更新的氣象報告:在每天一成不變的機位下,林奇用他標志性的口音開始播報當天洛杉磯的天氣情況。他的工作臺背后是一扇剛好處于鏡頭外的窗戶,也是林奇觀察天氣的窗口,于是他轉(zhuǎn)向窗戶,觀察云層和天空的顏色。我們看不到窗戶外具體的景象,但是林奇的講述讓我們相信:晴朗的天空令他愉悅,他的咬字變得充滿狂喜(“美-麗-的-藍-天!”),而就算陰雨時期,從他的語氣中,你也能聽到對于陽光的渴望。
如戈達爾語:“電影制造記憶,電視制造遺忘。” 這不只是信息傳遞,這是電影(cinema)?!峨p峰》里也有自己的氣象預報員:在第二季的第一集中,神秘的天象觀察員加蘭少校向自己叛逆的兒子鮑比講述自己的夢境,在夢中自己的兒子在未來成為了一個幸福的人。這或許是第二季中最令人難忘的時刻之一,而我們只是坐在RR餐廳那個再簡單不過的小隔間中,用樸素的分鏡頭看著這兩位風格迥異,完全不像父子的演員敘述著這個故事。唐·戴維斯扮演的少校語氣鎮(zhèn)定,即便描述如此奇景時也是一股軍人的嚴肅模樣,但他的語氣又不像是在做刻板的報告,而是真誠地分享;而扮演鮑比的達納·艾什布魯克,仍然保有著他情景劇化的夸張表情,如他在首播集中令人捧腹的咆哮——不像對面的戴維斯,這不是一位能把情感藏在內(nèi)心的演員,他的任何觸動與震驚全部寫在臉上。
《雙峰》中這樣的交代情節(jié),不也正是來自于這種氣象預報的精神嗎?它充滿愛地講述著,分享著,剩下的則交由我們想象。而那些我們不應(yīng)該知道的,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弗蘭克,你永遠不會想知道那是什么” “我們不要提朱迪”)。這聽上去雖然沒有這么“視覺”,但正因如此,當我們在真正接收到那些突如其來的影像時刻時,情感的能量才被放大到最強:如果第八集中爆炸性的實驗影像僅僅是一系列的詭異畫面,它并不會掌握其現(xiàn)在擁有的情感力量;如果米徹姆兄弟不就那個盒子里的櫻桃派而鬼鬼祟祟地討論一番,屬于“道奇·瓊斯”的偉大時刻也不會如此令人暢快;回到最初,假如Fireman在沒有給出庫珀這些看似隨機的提示,那么當我們看到最后一集時也不會如此不安。25年后,少校的預言成真,已經(jīng)成為警員的鮑比對著勞拉經(jīng)典畫像而哭紅了臉(第四集),將所有關(guān)于《雙峰》的記憶喚起——這也是安哲羅·巴達拉曼提所作的勞拉·帕爾默主題音樂首次在回歸季中響起。注意聽聲音(和沉默)。華麗歸來的FBI探員庫珀在第十七集中對一臉疑惑的弗蘭克·杜魯門(羅伯特·福斯特)警長說:“少校告訴我,(北方大飯店315房間的鑰匙)會在杜魯門警長手上。” 演員戴維斯在2008年便去世,他在本季的回歸也形式詭異,尸首分離但又無形地存在著,劇中也沒有材料去佐證其種種預言;然而當庫珀對警長說出此話時,沒錯,我們無條件地相信他,這位偉大的預報員。
電影學院 FILM SCHOOL
距離《雙峰》回歸熒屏已經(jīng)三年了,我進入電影學院也三年了。于我而言,它便是21世紀的電影學院,長達18個小時的寶藏。不僅僅是那些實驗的、神鬼的、所謂“林奇主義”的時刻(刻意模仿那些時刻雖屢試不爽,但反而被證明是有害的),而是教給我們什么時候該拍什么,展示/不展示什么,也是關(guān)于節(jié)奏的大師課;它教你如何利用時間,教你如何催發(fā)好奇心(“2”的秘密),如何利用電影最簡單的三種景別(換言之,什么是正反打?),教你如何制造聲音的能動,情感的能量,音樂的能量,教你如何活在當下并同時顧及過去與未來…… 同時,它也是一部喜劇杰作。
電視或電影 TV OR CINEMA
“當我們選擇把兩部電視劇集排在我們十年十佳的最高位時,我們所做的,是在分辨那些還講著電影的言語(懂得場面調(diào)度、剪輯、鏡頭、現(xiàn)實主義、表演等等……)的影片和劇集,和另外一批影視,那些只是給觀眾和’用戶’提供‘內(nèi)容’、‘宇宙’和‘信息”的敘事節(jié)目之間的關(guān)系。” (斯蒂芬·德羅爾姆,《電影手冊》第761期)
火車 TRAIN
第二集某處,夜晚,固定不動的攝影機描寫了一列火車穿過馬路的場景?;疖囎屛覀兿氲诫娪暗钠鹪?,想到盧米埃爾,想到懸念。路桿放下的那一刻,懸念便生成,我們等待火車到來。很快畫外傳來了火車的聲音,我們期待著,聲音越來越響,隨后火車飛馳而過,懸念解除。但接下來呢?而對于剛剛開始進入劇集的我們,正在等待的則是庫珀,或是奧黛麗·霍恩、雪莉·強森、杜魯門警長、以及所有那些熟悉的臉龐和地點們,我們期待這列火車能將他們帶到熒屏面前。或許是我過度解讀,但這一鏡似乎早已默默道出所有這些等待背后的真諦。
空房子 EMPTY HOUSE
據(jù)《電影手冊》2017年底對林奇的采訪,拉斯維加斯是馬克·弗羅斯特的主意,他設(shè)想在原劇集25年后,戴爾·庫珀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座賭城的某棟未經(jīng)裝修的空房子中(這一設(shè)想最終出現(xiàn)在第三集),由于次貸危機的爆發(fā),不少“空城”樓盤出現(xiàn)在這座扁平的沙漠之城中——一個詭異又諷刺的景象,道奇·瓊斯的出現(xiàn)則額外加入了幽默感。為什么是它?這看似隨機,但其實也是緣分。如果說1990年的《雙峰》是源于林奇和弗羅斯特兩人對瑪麗蓮·夢露式神秘的女性悲劇的興趣,那么弗羅斯特的這個新想法則又一次足夠與林奇的頻率相共振。空房子的想法也足夠有電影上的空間想象力,也足夠令人充滿好奇,正如第一集中如弗朗西斯·培根畫作般的紐約玻璃箱,顯然像是林奇的產(chǎn)物:兩個看似空空如也的空間,像兩塊白色的畫板一樣,等待著畫筆落下。正是這種罕見的靈感共振,催生了《雙峰》的回歸,而作為一部從一開始就是兩者合作產(chǎn)物的劇集,這種默契更是必需品。那么在2010年代,《雙峰》對于兩位作者而言,契合點在哪里呢?
反懷舊 ANTI-NOSTALGIA
如不少觀眾在回歸季的開頭兩集便意識到的一樣,這部新《雙峰》似乎并不追求著把“故事”集中在雙峰鎮(zhèn)上展開,也不急著引進那些觀眾熟悉的人物,因此也被一些意見人士看作是一次借“雙峰”之名而作的隨意作品。但正如這部劇集長達25年的“冬歇”一樣,在如此長時間的停滯后,這部回歸季也是關(guān)于回歸這件事本身。有人說回歸季是一次對懷舊式的翻拍作品的抵抗,但我們或許根本不必上升到抵抗層面。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我們真的離《雙峰》這么近嗎?最起碼我們的作者不是,在看過《回歸》后,我們很難再想象一種所謂“正?!钡幕貧w軌跡:雙峰鎮(zhèn)又發(fā)生一起命案,又出現(xiàn)一個殺手,F(xiàn)BI探員又一次到訪。在第一季的偉大開局和第二季初期激烈的超自然演進后,我們已經(jīng)在原版劇集第二季的后半程,以及電影《雙峰:與火同行》見過這樣的“翻拍”戲碼。前者被證明是一次無用功的自我模仿,最終沉淪于無節(jié)制的廉價幽默,并活生生地讓一眾經(jīng)典角色淪為跳梁小丑;而在后者中,獨當一面的林奇則有意識地在第一幕將劇集的前傳故事:特蕾莎·班克斯的謀殺案和鹿草鎮(zhèn)(Deer Meadow)設(shè)計成為一個反《雙峰》的實驗,用極端反面的形象解構(gòu)著定義著“雙峰”魅力的各種元素:小餐館,咖啡,F(xiàn)BI探員,被謀殺的神秘女孩,等等。
《雙峰:回歸》則展示了一種全新的可能性:一部試圖回歸的劇集,在其故事的演進和重復,人物的出現(xiàn)和消失中,尋找著真正回歸的可能性。這也是為什么在一開始,一切元素都被分裂到了整個美國的各個角落。
紐約 NEW YORK CITY
回歸季的第一集中最吸引人的戲碼莫過于紐約市的玻璃箱情節(jié)——如此神秘費解,又特別不“雙峰”。相信不少人都能清晰回憶到首播那天,在熒屏中看到紐約市三個大字隨著曼哈頓的夜色突然出現(xiàn)時的震撼,這是絕無僅有的反應(yīng)。后來我們才知道這個鏡頭本身甚至只是一個網(wǎng)上的庫存素材!為什么會有這樣的魔力?先讓我們回看第一集的開場段落是如何被建構(gòu)出來的。
首先林奇展示給我們熟悉的東西。他在開場字幕前回顧了劇集試播集和第二季最終集中的段落:勞拉·帕爾默告訴庫珀“25年后我會再見到你”;勞拉的死訊傳遍雙峰高中時的空鏡頭——那個一閃而過的在窗外尖叫著的女孩,只是這次林奇選擇了慢放,像回放一段記憶——我們對劇集的記憶;開場的“TWIN PEAKS”字樣伴著勞拉的經(jīng)典畫像出現(xiàn),提醒我們這部劇集的核心自始至終都來自她。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是熟悉的。然后,在全新的開場片段后(此時我們一睹紅房間的新質(zhì)感),在黑白影像中,一個優(yōu)雅又有些許不穩(wěn)定的鏡頭抬升,我們看到Fireman,對面坐著庫珀。雖然影像風格上,這個段落顯然已和原版劇集劃開了界限,此時此刻我們?nèi)匀豢梢哉f這是熟悉的,畢竟誰不會想看到如此經(jīng)典角色的回歸呢?緊接著這一段落的,是森林中的杰科比醫(yī)生的回歸。為什么是他?我們問自己。況且,這不是你所熟悉的介紹回歸人物的方式,鏡頭設(shè)計完全是疏離的,沒有任何特寫,沒有標志性的音樂,我們甚至也不太明白他訂購這些鏟子的目的是如何。整個段落在真實時間中以寫實的美學展開,在遠處靜悄悄地觀察著這個人物,結(jié)尾處攝影機在樹根后面的注視更略有一種監(jiān)控視角的意味。不過就算如此,我們在雙峰鎮(zhèn),我們在熟悉的森林里看到了熟悉的人物,即便沒有故事展開,一切還是安撫人心的,于是我們放下了警惕。然而……
連接著杰科比醫(yī)生的出場和紐約玻璃箱情節(jié)的,是淡入淡出的一段短暫的黑場,這種剪輯技巧在本季中被林奇和其剪輯師Duwayne Dunham反復利用,但又不同于原版劇集中被廣告時間強制分離的黑屏。黑場在此有一種儀式感,如劇場中的紅幕簾,當幕布降下,我們陷入神秘中,因為我們不知道當它再次升起時,舞臺會被什么所覆蓋。也如林奇電影中常見的緩慢推鏡頭(以本作中的原子彈爆炸鏡頭為代表),攝影機聚焦在某處,隨之緩慢地進入那個黑暗的角落,伴隨著微風的聲響。此時觀眾問自己:攝影機穿過去之后,對岸的世界有什么?有時迎接我們的是一整幅異境畫卷(《橡皮頭》),而有時,對岸看上去什么也沒有,但一切卻早已隨之改變(《穆赫蘭道》)。這自然也是對連貫性的分鏡和延續(xù)性思維的挑戰(zhàn),它確保我們時刻保持高度的思維集中——這不是一條筆直的路,它不斷地跳躍,穿梭在非線性的時空中,它們是林奇作品中的蟲洞(在本季《雙峰》中還真的出現(xiàn)了“蟲洞”),既是捷徑,也是幽暗的小路。
紅房間 THE RED ROOM
紅房間或許是最象征性的林奇舞臺,它是由所有上述靈感凝結(jié)而成的綜合體:一個有限的空間,但有著無限的可能。25年前,庫珀穿行于此,觀眾與他是同步的,沒人知道下一個房間里會出現(xiàn)什么,因為每個房間的外觀看上去一模一樣。這次重新見到它,帶來的震撼是不言而喻的,它實在太令人熟悉,但又遠稱不上親切。我們進入了一種介于知與不知的混沌狀態(tài):我們明顯感受到其材質(zhì)的變化,不再是通透的亮紅色,而是厚重不透光的暗紅色絲絨,數(shù)字攝影極強的銳度打碎了膠片的夢幻感,每個細節(jié)都變得清晰而實體,甚至16:9的高清電視畫幅也令觀感變得更加不安,似乎這個房間會按照畫幅而發(fā)生空間變化(事實上這一點在《與火同行》中已經(jīng)有顯現(xiàn))。在《雙峰》徹底打開其世界觀之后,這早已不只是一個做夢的地方。
紅房間的命名又有不少爭議:跳舞的小人在第二季稱它為“等候室”;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稱它為“守夜門/黑屋”(Black Lodge);但此時的我們,是不是只看到了地板上的深褐色條紋,而忽略了那淺黃色的另一半呢?在《與火同行》的最后,正是在紅房間中,勞拉和庫珀笑中帶淚地沐浴著天使的陽光(在《回歸》之前這一直是“雙峰”世界的終極影像),此時的它難道不又是“守日門/白屋”(White Lodge)?同時,我們又不能咬定便利店上方的房間又是一個完全邪惡的地方,庫珀的邪惡雙生能在此囚禁戴安(化身為Naido);而當勞拉在《與火同行》中穿行于此時,她認識了自我,洞穿了未來;當真正歸來的庫珀和MIKE來到這里時,它又在執(zhí)行著不同的使命,消失的探員菲利普·杰弗里斯(大衛(wèi)·鮑伊)似乎也是一個中立者,只是時空中的指路人。我也不認為Fireman在紫色海洋上的房子就是那所謂的“白屋”,F(xiàn)ireman能在這里生成神圣的勞拉靈魂,但當庫珀在第三集墜落于某地,看到被囚的戴安時,他也看到了陽臺上的那片海洋。這兩個地點是相互連接的嗎?或許命名和定義本身便是沒有出路的,存在的變化莫測,正如霍克意味深長地解釋的一樣:“火的屬性的變化,取決于使用者?!?/p>
觀眾 AUDIENCE
沒有什么劇集或者電影的評論中,有如此多的像《雙峰》的這樣涉及到“觀眾”這兩個字。歸根結(jié)底,還是要返回它最初作為一部電視連續(xù)劇的屬性。作為一部公共臺劇集,隨拍隨播的特點幾乎讓它不可能不被大眾的需求所劫持,“誰殺了勞拉·帕爾默?” 這個問題是繞不開的陰霾,也揭露了電視骨子里只是無盡的信息交換的真相,而《雙峰》正是電影派去征服這個“信息堡壘”的特派員。這也是當時的結(jié)局:時任ABC電視網(wǎng)總裁的鮑勃·艾格迫使林奇和弗羅斯特揭露真兇的面目,如林奇所言:“這是宰殺一只下金蛋的鵝。” 雖然事后證明,這場關(guān)于創(chuàng)作權(quán)力的爭奪還是結(jié)下了意外果實:林奇揭露兇手的第14集(第二季第7集)成為了《雙峰》中最經(jīng)典單集之一,在其驚人的結(jié)尾段落中,林奇在寫實恐怖的兇殺場面和朱莉·克魯斯憂傷的致幻歌曲之間剪輯,創(chuàng)造了整個第二季的情感高潮;《與火同行》則讓林奇在擺脫了解密的壓力后重返勞拉這一核心人物,上映時的惡評不妨礙后人認清這是他最具人情味的電影,甚至開啟了林奇電影風格的一個新階段;當然,沒有這一系列變故,也不可能有25年后《回歸》的出現(xiàn)…… 但觀眾作為一個核心元素,時時刻刻讓《雙峰》充滿了一層來自戲外的懸念,是一場每周更新的解密游戲。
《雙峰:回歸》沒有選擇重走原版劇集的路子,而是一部一氣呵成,由林奇和弗羅斯特兩位作者全權(quán)主使的作品,但它在首播時依舊完美復刻了25年中這種戲外的,來自作品與觀眾之間的懸念。在每一集播出后,觀眾們便開始猜測各種元素的意味,而除了不少無理取鬧的理論以外,大多數(shù)時候觀眾們的細心觀察會獲得來自作者的回報。一個絕佳的例子是當劇集首播時,人們紛紛議論到第四集中壞庫珀在監(jiān)獄里疑似說漏嘴的倒轉(zhuǎn)詞語“yrev”(“very”)是何意圖,意外的是,林奇竟然在三周之后親自以戈登的身份解密。這也是為什么Showtime的周播模式更適合本劇,而不是像網(wǎng)飛的劇集一樣一次性放送?!痘貧w》必須選擇一條更具險境的路,并邀請觀眾一起上路,與兩位作者一起踏上這“試圖”回歸雙峰鎮(zhèn)的路。
空間 SPACE
在雙峰鎮(zhèn)外,林奇和弗羅斯特綻放著靈感之花:拉斯維加斯、南達科塔州、蒙大拿州、費城、紐約、新墨西哥、甚至還有阿根廷、巴黎、五角大樓…… 一連串的故事與幻想在這里發(fā)生,F(xiàn)BI探員們乘坐私人飛機在各地打探,“壞庫珀”駕著他大男子氣的黑色卡車隨電流奔波,尋找著“坐標”,作為導演的林奇則借助剪輯之手穿行于各處,拼接起線索…… 而在雙峰鎮(zhèn)內(nèi),我們看到的一切似乎都進入了停滯狀態(tài):人物長時間被困在自己的空間里(本·霍恩、奧黛麗、無法理解手機的露西、永遠呆在RR餐廳的諾瑪),或者迷路在某地(杰瑞),或者經(jīng)歷各種痛苦的怪象(鮑比目睹槍支暴力,緊接著,伴著刺耳的鳴聲,他看到一個嘔吐的女孩;壞警察查德與酒鬼;無處不在的家暴和性侵犯;毒品繼續(xù)統(tǒng)治著小鎮(zhèn)地下經(jīng)濟;理查德·霍恩的惡行)。
帕爾默的家 PALMER’S HOME
啟動于2012年,林奇和弗羅斯特在這之后花了一年的時間來構(gòu)建《回歸》前兩集的劇本,而在這兩集的末尾,當從紅房間墜落的庫珀在與第一集的玻璃箱會合后,一個莫比烏斯環(huán)儼然形成。似乎這也是整個劇集結(jié)構(gòu)的縮影,一個不斷疊加的循環(huán),而這將在最后兩集中完全達成。這些循環(huán)的終點甚至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帕爾默家的房子,臭名昭著的708號。在《與火同行》中,我們目睹了勞拉一家的痛與苦,25年后的今天,唯一還留守在這屋子里的,只剩下薩拉·帕爾默。這奇妙的一場戲幾乎是從未在林奇以往作品中出現(xiàn)過的情景——一個完全的私人時刻。與此同時,靜止的中景鏡頭,以及那些沉默的日常圖景,這是林奇的“讓娜·迪爾曼”式時刻,同樣也是母親的故事。薩拉也曾是一位母親,格蕾絲·扎布里斯基沉默的注視與她的尖叫一樣令人不安。我們這次見到薩拉時的這個畫面,和《與火同行》中勞拉最后一次和薩拉道晚安時的構(gòu)圖幾乎一模一樣,唯獨這次,我們看不到剛好被放在畫框左側(cè)外勞拉的經(jīng)典肖像(這幅肖像在這一季依舊重要)。她還沒走出這個陰影,恐怕再也走不出了,一切都在這沉默,和這野獸的嘶吼中呈現(xiàn)。
但你可能會問,為何突然選擇剪到這里?我們前一秒看到的,是庫珀飄落在太空中,不斷加速,不知要去往何方;下一秒,是薩拉坐在幽暗的客廳里看野獸殘殺。林奇在本季中看似僵硬的轉(zhuǎn)場有時看上去毫無邏輯,乍一眼確實令人費解,但聯(lián)系一下劇集的發(fā)展:1. 薩拉顯然已經(jīng)被超自然力量占領(lǐng)(第十四集);2. 玻璃箱被證實是壞庫珀的創(chuàng)造(第十集);3. 當壞庫珀找到他想要的坐標后,F(xiàn)ireman一開始要將其傳送至帕爾默宅(第十七集)。于是,不妨這么假設(shè)林奇的思路:庫珀被紅房間設(shè)套后進入壞庫珀設(shè)下的陷阱(玻璃箱),本該被傳送到帕爾默家,直面最為邪惡的“朱迪”(此時她還需要暴力的電視節(jié)目獲得“Garmonbozia”——《雙峰》世界觀中惡靈的能量,以奶油玉米作為視覺符號,象征著人世間的痛與苦)。自然,林奇不可能在這個階段一下子將所有人劇透,但這個小伏筆,不想不知道,一想嚇一跳。
電影 CINEMA
面對本作中變化多端的空間,觀眾或許更多會去糾結(jié)于一個力圖模仿物理世界的時空邏輯,但終究我們正在觀看的,是完全由電影意識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如果失去疊化、倒放與蒙太奇,我們便不可能看到庫珀如何進入紅房間,并實時感受到其關(guān)于有限和無限之間交錯的魅力。在《回歸》中,不少時間被花在角色單純地在夜晚駕車,或是走過一個門廊,或是站立在某處等待,或是在閃爍的跳接中穿越到另一個世界中。當庫珀巨大的面孔疊印在皆大歡喜的警局團圓時,他那放慢的低沉聲音說到:“我們活在夢里” (“We live inside a dream”),那么這個夢便只可能是電影,一個用純粹來自電影的想法來承載的夢,這也超脫了《穆赫蘭道》中,那個需要用沖向枕頭的主觀鏡頭來暗示夢的狀態(tài)的林奇。
在《回歸》中,弗洛伊德式的夢的解析將被純粹電影的言語取代:Fireman的劇場里掛著一塊電影銀幕,而正是在這之中他接收到了關(guān)于世間黑暗的影像,而正是如此,他才得以向銀幕的方向投放金色的靈魂(第八集),并操控角色在場景之間轉(zhuǎn)換(第十七集);這解釋了影片中的部分角色為何在疊影中消失/出現(xiàn),或是有時直接從銀幕中被抹去;第三集開場不斷倒放/正放、快放/慢放中混亂的電影時間告知著我們危險的到來;在同一集中,從一個房間上升打開天窗,我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在宇宙之中(正如瑪雅·黛倫的作品《在陸地上》中,她利用對應(yīng)動作的剪輯在無限多個空間中爬行奔跑);當劇集試圖調(diào)和一些演員的離世時,林奇則從過往影片中直接抓取他們的影像,讓他們以幽靈的方式繼續(xù)存活下去…… 當戈登在2017年打開酒店的房門,勞拉在1992年向唐娜呼救的影像忽然疊印在門前(第十集),戈登的臉上寫著不解;而在之后,他則在夢的重述中直接看到過去影片中被留存下來的自己(第十四集),于是才想起來杰弗里斯探員當年給他的提示。這兩個影像均取自《與火同行》——一個看似突兀的舉動。而當庫珀抵達他自己的使命時,他正是降臨在這部前傳的結(jié)尾——新拍的影像和這部25年前拍攝的電影(轉(zhuǎn)換為黑白)互相剪輯在一起,這部電影的存在允許他去做出改變歷史的危險舉動。在本季最美的一組鏡頭中,壞庫珀和一個“伐木人”緩緩步上通往便利店上方的樓梯,他們在電流聲中閃爍地“消失”在疊影中,隨即林奇選擇疊化到一個幽暗森林中的推進鏡頭——一個完全印象派的動作,是這個鏡頭在精致的聲音中緩緩前進,才將我們送到彼岸的超自然房間中;而當壞庫珀走到房間的盡頭打開門,音效突然變得自然化,他開門所見的看上去只是一個汽車酒店而已…… 因此,什么才是超自然?或許它正隱藏在看似平常的空間里。
路屋酒吧 THE ROADHOUSE
于是,路屋酒吧(Roadhouse)或許成為了本季中所有雙峰鎮(zhèn)內(nèi)地點里最詭異的一個——一個早已被幽靈化的場所,它看似是停滯在90年代,是一個能擁抱“雙峰”世界所有美好景象的地方。這里是觀眾聚集的中轉(zhuǎn)站,他們在舞池中伴隨著當集的樂隊搖擺,如電視機前的我們,不論我們?nèi)绾谓邮芑蚓芙^劇集中碎片般的情節(jié),但永遠有那么一個自我愿意無條件地把自己拋灑在這里,因為這是那個經(jīng)典《雙峰》的象征。不論這里放的是朱莉·克魯斯的夢幻歌謠,還是九寸釘?shù)闹亟饘伲藗兌枷雭淼竭@里(整個回歸季中最令人“氣憤”的奧黛麗情節(jié),完全圍繞著“去路屋酒吧”這個引子展開),而在本季一半的單集中,我們也是在此和所有的故事短暫作別。但與此同時,酒吧又時常拒絕簡單的音樂誘惑,上演著最令人匪夷所思的隨機戲碼。
第二集結(jié)尾來自Chromatics令人無比暢快的《Shadow》開啟了“雙峰”世界這個新的傳統(tǒng):我們看到熟悉的角色,熟悉的音樂,但一切都以現(xiàn)代的方式重新演繹——一部出色續(xù)作的象征。隨后放送的兩集中也以同樣的方式結(jié)尾,選用的歌曲也都比較輕松。從此以后,我們在每一集中都會期待酒吧的出現(xiàn),而有時它也帶來傷感,因為經(jīng)常這也意味著單集即將結(jié)束。林奇和弗羅斯特一直以來都是培養(yǎng)觀眾這些小習慣的大師,但不必多說,他們也是最擅長去打破這些習慣的人,這也是本劇的慷慨和秘密,我們總是有所期待,而作者常常能滿足這些期待,但一切并不總按照我們的期待而展開。
不過,在欣賞音樂和品味這些美好時刻的同時,或許不應(yīng)該忘記路屋酒吧在劇中的擁有者,半個多世紀以來,一直是雷諾家族。為了專門強調(diào)這點,兩位作者甚至不惜請回了原版劇集中被殺的雅克·雷諾,讓原演員Walter Olkewicz扮演一位雷諾家族的新成員來管理酒吧。作為勞拉謀殺案中關(guān)鍵的涉案人之一,你一定記得弗羅斯特是如何在他導演的第一季第八集中對準他的嘴唇,拍攝他下流的言行。在《回歸》中,他的言行也沒有好到哪去(參見第七集“臭名昭著”的掃地長鏡頭),是借他之口我們意識到,雙峰的地下色情業(yè)仍然泛濫,林奇帶回這個角色,他的秘密提醒我們,當年的勞拉是如何陷入到這個世界的黑暗面中,并最終導致她的死亡。
因此路屋酒吧中的舒適注定也是短暫的,它也隨著音樂風格的變化而無限地發(fā)生著變異。因此可以非常大膽地說,在《回歸》中,紅房間的關(guān)于“有限/無限”的能動關(guān)系已經(jīng)被延伸到了“雙峰”世界的每個角落,甚至在庫珀的視線中,它更能夠被“隨時”激活(紅房間中,獨臂人MIKE時常閃現(xiàn)在半透明的圖層中,甚至能隔空傳物)。而路屋酒吧自從原版劇集以來便是超自然力量的光顧之處,當殺害勞拉的真兇被揭露時,也是路屋酒吧中的人們首先感應(yīng)到悲劇的“再次發(fā)生”(It is happening again)。這些離奇的現(xiàn)象在《回歸》中以一種更為磨人的方式呈現(xiàn),它體現(xiàn)在那些坐在小包廂里的隨機人物,和一種疑似平行時空的存在中。以第八集作為分割線,從第九集開始,這些隨機的人物開始出現(xiàn)在路屋中,她們(她們幾乎全部是女性)只會出現(xiàn)一次,隨后便再也不被提及。正如你永遠不知道下一次拉開紅房間的帷幕時會遇到什么,路屋酒吧的這些隨機人物,以及她們的故事——肥皂劇式的劇情、時不時的危險侵入、暴力無處不在、以及偶爾閃現(xiàn)的關(guān)于“主要”情節(jié)人物的線索等等,同樣被給予一種這樣的不安感。就如第一次觀看林奇回歸執(zhí)導的第二季季終集時的難以適應(yīng)一樣,面對這些和“主要”劇情毫無干系的人物,觀眾的第一反應(yīng)是疑惑,甚至憤怒,抗議為何不把這珍貴的時間送給更“重要”的人物,這種疑惑情緒在第十二集開播,盼天盼地終于盼來奧黛麗,得到的卻是如此冗長詭異的對話情節(jié)后達到頂峰。
但林奇和弗羅斯特在本季中對雙峰鎮(zhèn)這個空間的描繪,是沒有任何所謂的“重要”或“不重要”可言的:除了雙峰警局和路屋酒吧這兩大常駐元素外,任何其它的場景或多或少都以看似隨機的方式被拋出。這種思路確實令人困惑,但另一方面,更可以說是一種平等。在《回歸》的世界中,即便其情節(jié)再令人感到隨意,一旦一場戲被拋出,一種對節(jié)奏、語言、步伐、聲音、分鏡頭嚴絲合縫的控制便體現(xiàn)出來,即便當它們只是兩個看似無關(guān)人物的談天說地,或是對一根電線桿、一只腳的注視,連一只咖啡杯的特寫也充滿光澤,每一場戲似乎都是一部獨立成章的短片,被放置在《雙峰》這個擁抱無限的容器里。
“你叫什么名字?” “WHAT IS YOUR NAME?”
每一集的最后,凱爾·麥克拉克倫的名字的出現(xiàn)揭示單集的結(jié)束,但庫珀,不論是哪個形態(tài),并沒有大量出現(xiàn)在每個單集中,在某幾集中,他的出場時間甚至不足一分鐘!只有最瘋狂的電影人才敢作出如此的決定。但我還沒有準備好談?wù)搸扃?。畢竟,這是一個無限的容器,因此不妨來窺測這些無限。路屋酒吧的人物真的如此“隨意”嗎?第十二集中奧黛麗和查理報菜名式的人名游戲令人頭疼,是不是?事實上林奇和弗羅斯特早有暗示,也是通向本劇最后終極時刻——第十八集的預防針。再者,這種危險而暖昧的暗示還通向了另一條路,通向現(xiàn)實世界的路,這些“隨機”的暗示我們,每個人都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故事將發(fā)生在任何人身上,你永遠猜不到門后站著的會是什么。
倒回到第一集,此時的我們對《回歸》的格局還沒有太多的了解,但紐約市的玻璃箱,以及薩姆和崔西,不正是兩個最經(jīng)典的“隨機”角色嗎(同酒吧里的角色,這對年輕情侶在被“Experiment Model”殘忍殺害后也很快從故事中消失)?更明顯地,就在某一個關(guān)鍵時刻之前,林奇和弗羅斯特選擇加入這么一場令人好奇的滑稽情節(jié)。是的,那個時候的我們才只是好奇,還未能通向困惑:
一個叫Majorie Green的女人(Melissa Bailey曾在《穆赫蘭道》里飾演了被倒霉槍手誤傷的鄰居,顯然她又租錯房了)帶著吉娃娃狗(想及第二季里戈登·科爾的笑話)走在公寓過道上。女人手臂上掛著的鑰匙丁零當啷地發(fā)出著各種響聲,而鑰匙正是本場戲的關(guān)鍵。滑稽的是,我們卻花了接下來的五分鐘時間和至少四個角色來找到它。這是一場精心安排的惡作劇,在短短幾分鐘內(nèi),我們聽到了一連串的名字:Barney、Ruth、Hank、Harvey、Chip…… 除了Hank,其他人都只在對話中出現(xiàn)(以及一個失去身體的死者),Chip還沒有電話,而他們中的幾乎所有人都將消失在之后的情節(jié)中。
雖然在之后的十幾個小時中我們雖然不怎么再聽到上述名字,但是一連串新名字陸陸續(xù)續(xù)出現(xiàn)在我們的腦海中:Red、Billy、Bing(Riley Lynch的角色,在雙R餐廳門口問“誰見過Billy”)、Trick、Chuck、Clark、Angela、Tina、Carrie Page、Alice Tremond……;甚至還包括我們以為自己熟悉的,也以扭曲的面貌出現(xiàn):薩拉·帕爾默、“朱迪”、杰弗里斯、理查德、琳達、甚至庫珀自己…… 或許有一種關(guān)于名字的身份政治,這既是一種毒藥又是一種幸事。或許只有在《雙峰》的世界中,幾個簡單的人名能產(chǎn)生如此效應(yīng),正是因為《雙峰》作為一個成體系的世界擁有如此多的標志,但其作者又如此偏執(zhí)地希望能偏離所有人的想象。林奇和弗羅斯特完全可以不給這些角色賦予名字,將他們徹底隨機化而幫觀眾消除這些疑惑,但她們每個人所擁有的名字,正也是她們作為一個完整的人在這個世界中存在的證明。
林奇和弗羅斯特在整個十八集的旅程中一共安排了多達280個大大小小的角色,一共39位原版劇集的演員回歸出演,兩位作者從沒有選擇偏袒任何一方。再拿第一集舉例,紐約的薩姆和崔西兩位新角色,以及鹿角鎮(zhèn)的比爾·海思汀的情節(jié)占據(jù)了第一集幾乎全部的時間,林奇最高度集中地呈現(xiàn)了這兩條故事線,而流暢地穿插于其中的老角色——本、杰瑞、露西、圓木女士、杰科比醫(yī)生……,雖然看上去戲份精簡,但短短幾分鐘內(nèi),作者還給觀眾他們所熟悉的。正如《手冊》在評論中贊譽到:短短一瞥即可,只需要明白,他們還在這里。對經(jīng)典角色輕盈的處理,與新人物之間游刃有余地跳躍,似乎令人感覺劇集從未離開過,因此也無需盛大的迎接派對(只有庫珀、戴安和勞拉們某種程度上得到了這種禮遇,但這幾個角色是無可置疑的中心,也和懷舊/反懷舊之間微妙的辯證關(guān)系相關(guān)),我們只需要直接進入他們生活的世界中。因此,劇集的這種高度平等的關(guān)系確保了當我們進入到其最關(guān)鍵的最后階段時,觀眾得以做好準備迎接任何可能性的到來,在將《雙峰》的世界逐步擴展到它的最無限邊緣的同時,并部分滿足觀眾對于延續(xù)性和結(jié)局的渴望。
在《回歸》最后一集的最后一場戲中,庫珀(或是“理查德”?)問出了兩個問題,“你叫什么名字?”和“現(xiàn)在是幾幾年?” 這是劇集中“我是誰我在哪?”式的存在主義時刻。完全不巧合地,這也是我們在整部劇的過程中常常問自己的問題。除了那些四處拋灑的人名之外,全劇中發(fā)生的年份時間也是一個謎團——除了第八集中明確表示的1945和1956年(一方面越是清晰的科普和詮釋,另一方面則意味著更強大的未知),我們也無從得知劇集發(fā)生的年份,這種謎團則在最后一集達到頂峰。關(guān)于時間的問題還會回來。當庫珀在第三集降臨到紫色的屋子里,跳接生成的電流斷裂感令我們頭昏腦脹,此時庫珀問:“這是哪里?我們在哪里?” 此時,觀眾與主角一起共享這些神秘,每個人都是偵探,林奇和弗羅斯特的慷慨之處在于對問題的不回避,因為一切觀眾在問的,作品也在問。
弗雷迪 FREDDIE
讓我們聚焦在某一個,可能看上去是整部《回歸》中最“隨機”的角色上面——弗雷迪,戴著綠色超能力手套的英國小伙。弗雷迪這個角色的靈感來自林奇,而選角方面,在YouTube上專門發(fā)布多國口音模仿秀視頻(最早發(fā)布于2010年,目前點擊量超過3200萬次)的Jake Wardle被林奇選中。這個在第二集結(jié)尾操著“異國口音”短暫出場的神秘角色讓所有人感到意外,在回歸季所有這些新角色中,林奇對他似乎也是特別偏袒,甚至在劇終時期給予了他最“神圣”的使命之一。
弗雷迪與安迪 FREDDIE & ANDY
正如林奇因其語言天賦而選中他一樣,在劇中,處于“上帝視角”的Fireman也邀請了他——一個外人,這個故事在第十四集中由他向“老一輩”的詹姆士·赫利講述(在這一集中,講故事這個元素幾乎被單獨拎出來作為結(jié)構(gòu)上的骨架,還有戈登講述他的“莫妮卡·貝魯奇”之夢,阿爾伯特給塔米探員講述“藍玫瑰”之起源,鮑比與父親的故事,露西關(guān)于Bora Bora的故事則令戈登困惑)。在同一集的前半部分中,F(xiàn)ireman還意外選中了另一個角色——警員安迪,并給他和我們展示了未來的影像(和弗雷迪的純講述恰好相反)。就如弗雷迪問Fireman:“為什么是我?” Fireman回答到:“為什么不能是你?” 弗雷迪的講述緊接著警局四人在少校的“Jack Rabbit’s Palace”的冒險,不僅在電影形式上是一次優(yōu)雅的形變,更也能被稱為是對安迪的勝利作出的注解。
作為一名老角色,安迪在原版劇集中的“地位”顯然在庫珀、李蘭·帕爾默、杜魯門警長、本·霍恩、艾爾伯特這些“高級”角色面前顯然是“不太高”的,因為他看上去并沒有什么“男子氣概”。在第二季的大多數(shù)時候,他被編劇們囚禁在自己、迪克和露西之間那條三角戀情景劇中,上演著荒唐的喜劇戲碼,一直到最后真正的作者歸來,他才勉強脫身,還給庫珀指出了通往“黑屋”的關(guān)鍵線索。但林奇與弗羅斯特一直對他鐘愛有加,還在試播集的一開始就給予他難忘而滑稽的一幕:在勞拉的尸體面前,他突然痛哭起來,即便他與勞拉之間毫無交集——這是屬于安迪的本真。我們的兩位作者從不懷疑這位看上去天真傻氣的警員內(nèi)在的智慧,這也就有了他在第十四集中的超越。安迪的故事是一條直線(a straight story),但依舊通向偉大。回過頭來看安迪穿越的這一場戲,初看時確實倍感意外,但從林奇的調(diào)度中,答案已然明顯:在看到了Naido之后,給予其他三位警員的都是簡單的站立動作,而只有安迪蹲下身來緊緊握住Naido的手,眼睛望著天空中的漩渦。
腐敗的警察查德在第十七集諷刺道:“這不是那個好警察安迪嗎?” 是的,犬儒的譏諷很快受到了來自弗雷迪的打擊,查德從此消失。弗雷迪和安迪的意外勝利是一種反“男子氣概”的必然,正如在劇中“代表”了男子氣概的壞庫珀(第一集他首次亮相時,小屋里的歐蒂斯像稱呼一個皮條客一樣親切地稱呼他為“C先生”——販賣職業(yè)殺手的皮條客),不偏不倚地拿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自己證明了自己男子氣概的荒唐可笑。
弗雷迪與“鮑勃”(喜?。?/span> FREDDIE & BOB (COMEDY)
正如弗雷迪的手套中Fireman給予他的超人類力量,寄生于C先生體內(nèi)的“鮑勃”也給予了他這樣的能力,因此在第十三集前半部分令人捧腹的農(nóng)場“大戰(zhàn)”中,懸念幾乎從一開始便不復存在,變?yōu)榱艘粓鰢烂C的鬧劇。我們看到一群灰頭土臉的高大男人吹噓到,自己的老大之所以是老大,是因為沒人能在扳手腕上勝過他。當這句話被說出時,想必觀眾們都已經(jīng)了解到了事情的結(jié)局。當然,最搞笑的是,正是因為如此,林奇才得以津津有味地拍攝這群男人,如觀看一場早已分出勝負的拳擊比賽一樣,所有熱火朝天的吼叫和長牙咧嘴的舞動都變成了純粹的場面調(diào)度,倫佐面對C先生時繃緊肌肉面紅耳赤的表情,也成了出色的喜劇表演,被消解的是暴力的競技運動表面上自發(fā)的激情。
也難怪C先生最終的命運看上去是如此的反諷,先是被露西開了歷史性的一槍(林奇和弗羅斯特一定等了一輩子這個時刻),隨后“鮑勃”的黑色球體則被弗雷迪“呼呼”幾下打碎。一個對漫畫式角色的漫畫式處理。弗雷迪與“鮑勃”的大戰(zhàn)是被碎片化地剪輯起來的,林奇則親自持單反相機拍攝那些晃動的鏡頭,四分五裂的調(diào)度,閃爍重疊的影像,一場“肉搏”變?yōu)榱顺橄笏囆g(shù)品。這也是一次走鋼絲式的危險嘗試,配合起前一集中(好似從昆汀的《八惡人》片場過來的)詹妮弗·杰森·李和蒂姆·羅斯兩位殺手的反高潮結(jié)局——被波蘭會計(又一個突然冒出的角色)用半自動武器掃射身亡。載著他們尸體的貨車烏龜似地從目睹了此景的兩位FBI探員身旁有氣無力地爬過,懶懶地踏上了路旁的草地上。殺手之死,“鮑勃”的結(jié)局,與弗雷迪的設(shè)計,如同第十六和十七集本身突然加速的節(jié)奏和爆炸性的劇情進展一樣,對于劇集整體的基調(diào)而言可以說是一次刻意破壞,但更像是林奇的一次警告。觀眾事實上也有知曉,我們下意識地感覺到“鮑勃”的結(jié)局是錯誤的,這個原版劇集和《與火同行》中勞拉·帕爾默面前最恐怖的惡魔不應(yīng)該如此,在“低劣”的數(shù)字特效底下草率收場,不是嗎?但此時,每一個人都是弗雷迪,對美好結(jié)局和“終極使命”的渴望是如此強烈,因而發(fā)生了短暫的失憶,我們接受這個事實,接受林奇慷慨給予的美好幻想(如同《穆赫蘭道》,但這次遠沒有做一個夢這么簡單),唯獨不知道還有整整一個半小時的意外轉(zhuǎn)折將會發(fā)生。
“朱迪” JUDY
但或許“鮑勃”和C先生正應(yīng)該這么“草草收尾”,因為他們并不是問題的本質(zhì)關(guān)鍵。“鮑勃”導致了勞拉之死?是也不是,《雙峰》的骨子里是一個原生家庭中家庭創(chuàng)傷和不倫關(guān)系的故事,即便劇集再想把李蘭·帕爾默和“鮑勃”劃清界限,林奇在《與火同行》中也相當明確地展示了李蘭作為父親內(nèi)心的缺口,他的緊繃與懦弱,最終演化為暴力?!磅U勃”導致了庫珀的分裂的墮落?同樣,是也不是,“C先生”或許只是庫珀內(nèi)心整體的一部分,那個熱愛咖啡和樹木清香的庫珀也是這個整體的一部分,在第二季結(jié)尾,也是那個“完整”的庫珀主動接受了與惡魔的交易,而這樣的錯誤他還會再犯一次。戈登/林奇在第十七集開場滔滔不絕地開始解釋“朱迪”,看似誘人,這事實上又是一次警告。是什么驅(qū)使神秘的FBI總管突然開始暴露那些25年來他都不愿提及的秘密?秘密背后更有秘密,戈登告訴我們“朱迪”是某種極端負面的力量(force),于是我們立刻開始在腦海的影像庫中尋找某種實體(entity):是被黑暗物寄生的薩拉?是那個殺死了紐約情侶的幻影?是壞庫珀的撲克牌和霍克地圖上的詭異標志?還是德克薩斯州奧德賽(Odessa, Texas)的“朱迪”餐館?
它們或許都是“朱迪”,但也許又都不是,如果說第十八集證明了什么,它證明的正是對實體,對符號的誤解:當你因為庫珀在前作中被困在紅房間里是最可怕的事情時,或許事情還沒這么簡單,畢竟紅房間即便再如同一個深淵,它終究只是個“房間”,庫珀還是能夠在某一天“離開”;當庫珀被四分五裂成三個形態(tài)時,不著急,他總有與自己面對面的一天;但如果他進入了一個領(lǐng)域,這個領(lǐng)域既沒有出口也沒有入口呢?如果這個領(lǐng)域正是我們的現(xiàn)實世界呢?林奇的頻譜最終證明的是,任何的超現(xiàn)實場域,最終仍敵不過現(xiàn)實本身的諷刺:在無盡的夜路中駕駛,24小時營業(yè)的小餐館燈光黑暗,或只是華盛頓州的某座平凡的房子。正如美國作家大衛(wèi)·福斯特·華萊士看了《藍絲絨》后所定義的“林奇主義”:來自日常與平凡中背后的毛骨悚然。當然,還是要有來自超現(xiàn)實的辯證來催發(fā)出這些秘密,正如庫珀化身為“道奇·瓊斯”時在案件報告里那些孩童般的畫作所揭示的一樣。
道奇·瓊斯 DOUGIE JONES
道奇·瓊斯,一個多么平凡的名字:“道奇”像是那種人們用來稱呼家養(yǎng)小狗的昵稱,而“瓊斯”則是大衛(wèi)·鮑伊(本名大衛(wèi)·羅伯特·瓊斯)出道時選擇拋棄的那個毫無特點的姓氏。顯然,他不擁有庫珀所擁有的一切氣質(zhì):衣品極差(即便林奇拍出了怪異的美感),頭上顯然戴著假發(fā),大腹便便地躺在空房子簡陋的床墊上。這是庫珀能成為的最差的樣子,甚至更不濟于壞庫珀,后者最起碼還有些大反派的魅力飄蕩在其中,而道奇只能懶散地從臉上擠出幾點笑容來,比任何的超現(xiàn)實效果都更加荒唐。但就在我們還在好奇此君究竟為何物時,他便消失了(第三集),被真正的庫珀取代,后者陷入了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就當我們覺得事情無法更糟時,我們不得不眼睜睜看著曾經(jīng)威武的《雙峰》男一號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還被困在了一個更糟的身份中:幸運7號(Lucky 7 Insurance)保險公司職位搖搖欲墜的推銷員,被犯罪團伙追殺,被要挾在賭債中,還因為出軌被妻子嫌棄。
是的,我們得談?wù)劦榔妫皇悄莻€穿著丑陋的黃色西裝的賭徒道奇,而是那個讓庫珀夢游了十三個小時的“道奇”?!峨p峰:回歸》無疑是一次全新的靈感碰撞,如果說這部作品是一個奇跡的話,“道奇·瓊斯”的出現(xiàn)無疑象征著這奇跡所帶來的無限狂喜,林奇說:“想要趕走黑暗,你要做的只是把燈打開?!?特別探員戴爾·庫珀化身“道奇”,成為一股閃爍的力量,作者用一種原始卻激進的方式讓我們重溫讓這位經(jīng)典主角如何“特別”的獨特美德。這個沉默的孩童攜帶超自然場域的引力驅(qū)散著一切的虛偽與惡,他一眼一觸便識破騙局,他濃縮并簡化人們的語言;他恢復原生家庭的和睦,凈化競爭對手的心靈,惡勢力如磁鐵的同極相斥般被道奇反彈回去。然而這也是林奇最悲情的諷刺。“道奇”是一個“不自然”的人工產(chǎn)物,被困在庫珀的身體中,但依舊是個朱巴(tulpa),一個不現(xiàn)實的極善者形象,像一個無意中在考試里考滿分的“笨學生”,他孤獨地站在西部牛仔的雕像下(第五集末尾),他的運氣和美好結(jié)局只屬于電影——這注定是一個發(fā)生在拉斯維加斯的故事,是最純粹的狂想曲。
如此熱愛“道奇”,并不是要沒有理由地熱衷于孩童形象與樂觀主義,而是因為林奇的調(diào)度從來不缺乏懸念,以至于林奇放慢一切的速度讓你關(guān)心他:你感受到他新生的身軀慢吞吞地行走著,偶爾撞上一面玻璃墻;他觸發(fā)賭場里的瘋狂,一眼洞穿老虎機的假象,警鈴聲(模糊的所指:逮捕我還是獎勵我?)伴著硬幣的叮當作響,與“HellooOoOOoOOooo!”形成了音樂;他幾乎是雅克·塔蒂喜劇中的于洛先生,還把他自己身體中喪失的感官體驗擴散到了一切與他交集的人當中,他笨拙的肢體運動竟神奇地讓對方感受到情感,你從未能夠如此細細觀看凱爾·麥克拉克倫這位林奇老朋友的臉,他的沉默和僵硬中反射的迷失與記憶。他看到腐敗的保險員工安東尼腦門星空一般灑在西裝上的頭皮屑,后者淚眼婆娑地決定改邪歸正(戈登在第四集中高喊 “Fix Your Hearts or Die”);納奧米·沃茨飾演的Janey-E再一次感受到了快樂,并噴發(fā)出內(nèi)心對金錢與官僚世界的憤怒(第六集中一人單挑兩個賭本的她不能更加強悍,弗羅斯特的政治宣言時刻,正如杰科比化身“擴音醫(yī)生”(Dr.Amp));看上去像是刻板的黑幫老大角色米徹姆兄弟們一遇上他,則陷入了狂歡之中,排起隊跳起舞;他的老板布什納爾——一位前拳擊手則發(fā)現(xiàn)了超驗的魅力。在第六集中,當他看到“道奇”的信手涂鴉,困惑并怒斥道:“你要如何指望我怎么去理解它?”而“道奇”呢,則只是默默重復著:“去…… 理解它。”(“Make… sense of it.”)于是,他便立刻看得一清二楚。
當?shù)谑患?,賭場的流浪老太(琳達·波特)穿著一身華麗的服飾和兒子伴著巴達拉曼提的新曲子突然從背景里現(xiàn)身,對著她眼中的“頭獎先生”(Mr. Jackpot)無盡道謝時,我們內(nèi)心猛然一震。觀眾也中了頭獎:這是本作中最出乎意料的情感時刻,堪比任何弗蘭克·卡普拉電影的結(jié)尾。三千萬美元的支票和一塊櫻桃派才讓道奇逃脫了殺生之禍,而價值兩萬八美元的兩個老虎機頭獎,卻讓這個看似不值一提的龍?zhí)淄懽優(yōu)榱苏麄€《回歸》里最令人感動的角色——實話實說,沒人指望,也不會有人在乎她是否歸來。但林奇和弗羅斯特讓她回來了,并不只為了讓我們看一個貧窮的老太是如何一夜暴富,她中的錢遠遠少于“道奇”,但對她而言這都足夠,兩位作者要我們看她如何從第三集中厭世貧瘠的賭徒形象中擺脫,綻放出驚人的尊嚴、慷慨和飽滿的人格魅力:她看著這位失語的“特別”探員,如看著自己親生的骨肉一般。她的華服和房子、她的狗并不是新自由主義名下的肆意消費,林奇只為了證明這一點點小小的推動,即便殘存在拉斯維加斯本質(zhì)的荒誕與虛偽中,仍能改變一個人的一生。我們在之后不會再見到她(該演員在劇集播出后也去世),但是這影像、音樂和表演,足夠讓我們相信。
相信道奇 BELIEVE IN DOUGIE
夢醒時分,庫珀告訴MIKE讓他用“種子”重造一個新的道奇,后者在第十八集開場實現(xiàn)了庫珀給Janey-E和Sonny Jim的諾言,敲響了那個紅色大門,這個新的家庭有了一個美好的結(jié)局——這一集中唯一的幸福時刻,從此之后事情將朝著一往無前的黑暗駕駛,脫離前兩集中架設(shè)的懷舊美景與理想主義,返回到我們被困的現(xiàn)實中。林奇和弗羅斯特在這里提醒我們“道奇”本質(zhì)的假象,但最起碼,“道奇”的偉大還能在這部作品里被反復重溫,作為一種理想他并非一無是處。是的,在庫珀慢慢陷入到“理查德”這個混沌狀態(tài)中,絕望地試圖改變過去而進入新的深淵時,我們反而開始懷念“道奇”,那個令人煩躁的,笨拙的,“浪費”觀眾時間的“道奇”。
寄語 THE MESSAGE
“霍克,電流聲鳴響著。你在山間與河流中聽見它。你看到它在大海與星空中舞蹈,在月亮四周閃光,但在如今,這閃光漸漸淡沒。在那黑暗中還能殘存什么?杜魯門兄弟兩人都是真正的人。他們是你的兄弟。而其他人,那些優(yōu)秀的也與你站在一起。如今,這個循環(huán)即將化為一個圓。仔細聽,仔細看,那時間與空間的夢。像一條河流,一切都涌動出來了。那些存在與不存在?;艨?,勞拉就是那唯一。” (圓木女士,第十集)
便攜錄音機 TAPE RECORDER
第二集,在南達科他州,預料到事情異常的“壞庫珀”在汽車旅店包圍了毫無防備的Darya,我們立刻感知到,她完全暴露在危險甚至死亡當中。男性對女性的暴力在林奇作品中持續(xù)被審視,從《藍絲絨》里的丹尼斯·霍珀與伊薩貝拉·羅西里尼,到《我心狂野》里的威廉·達福和勞拉·鄧恩;而《雙峰》更是其中的代表。而這一場長達8分鐘的審問剩下的,僅有Darya絕望的無用功和壞庫珀絕對的冷漠,而觀眾都已知道結(jié)局。與此同時,林奇通過動作和臺詞的疊加強化了這種殘忍——Darya反復試圖逃脫,多達4次,而每一次她都被壞庫珀拉回,毫無招架之力。巨大的人物特寫讓觀看這場戲更加充滿不適,形成一種視點中立的可怕的理性。麥克拉克倫在這一段中的演繹堪稱極致,我們無法把這個人物和“真正”的庫珀聯(lián)系起來;然而觸發(fā)兩人沖突的,卻是一段庫珀通過便攜錄音機監(jiān)聽到的電話,而沒有什么,能比庫珀在此時掏出一個黑色的便攜錄音機更為恐怖的事情了。任何一位看過《雙峰》的觀眾都會明白便攜錄音機對于庫珀這個人物的意義——尚未登場的戴安。曾經(jīng),我們總是看著庫珀通過一支錄音機向戴安報告情況,或在前往雙峰鎮(zhèn)的車上、或在雙峰鎮(zhèn)警局、或在北方大飯店的315房間,等等。這個在當年從沒真正亮相的角色,可謂是庫珀的最佳拍檔?,F(xiàn)在,壞庫珀攜帶一支類似的便攜錄音機登場,雖然并沒有喊出標志性的“戴安……”開場白,但這無疑是一個可怕的暗示:如果他將這位最親密無間的搭檔也轉(zhuǎn)變成了被邪惡附身的傀儡,會發(fā)生什么?作為觀眾的一員,我還清楚地記得自己如何無法面對這個事實。
“戴安……” “DIANE……”
盡管直到最后,我們才意識到戴安在《回歸》的第三集便已某種形式出場,但當勞拉·鄧恩飾演的她在第六集中的現(xiàn)身,仍然是一次又驚喜又令人警惕的舉動。庫珀在整個《雙峰》世界中的第一句臺詞,喊的便是她的名字,因此從一開始,即便作為一個無形的角色,戴安便與勞拉·帕爾默一樣令人熟知。跟布滿全劇的超自然力量一樣,無論是死去的勞拉,還是始終只出現(xiàn)在庫珀臺詞中的戴安,這些無形的角色或者力量一直如此籠罩著劇集中的世界,更作為被動的客體而被代表著。因而當戴安的真身出現(xiàn)時,被代表的客體忽然間成為自主的整體,正如我們直到《與火同行》才親眼目睹真正的勞拉,強烈反差所帶來的未知氣息反而加劇了角色的神秘,她全部的真相更是一個混亂的迷宮。果然,最終(第十六集)我們發(fā)現(xiàn),這個銀發(fā)的戴安并非是真正的戴安,而是如原裝的道奇一樣,被壞庫珀控制的傀儡,正如他的黑色錄音機所暗示的,只不過壞庫珀并不像我們心愛的探員一樣對著自己的錄音機持之以恒,這個惡靈附身的殺手只是將戴安當作隨手激活的工具,正如他那些用后即焚的一次性手機一樣。
戴安 DIANE
林奇和弗羅斯特以極具挑撥性的方式逐漸揭開這個版本的戴安的面紗。她粗俗的語言首先打破我們對這個秘書形象的刻板認知(“去你*的,戈登”),隨后在第七集與壞庫珀在監(jiān)獄里關(guān)鍵的對話中,我們意識到,有一件糟糕的往事徹底地異化了這對搭檔之間的關(guān)系,猜測是容易的,但我們卻更愿意不把它當作是真相,即便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那唯一的可能性——在這消失的25年間,壞庫珀如曾經(jīng)的李蘭/“鮑勃”一樣性侵了戴安(這個故事在第十六集終于以最為痛苦的方式述出,鄧恩最好的表演之一)。這一《雙峰》骨子里的黑暗歷史如1990年底的揭露一樣令人恐懼,令人無法直視。在勞拉的謀殺案仍是一個未解之謎的當年,人們紛紛對“誰是真兇”這個問題下起賭注,但絲毫不出意料的是,李蘭·帕爾默排在這個榜單的末位——沒人會相信,或者愿意相信這個悲痛的父親正是這個家庭恐怖的源泉,就如扮演他的雷·懷斯也不愿意相信,即便他在劇中已經(jīng)動手謀殺了雅克·雷諾(習慣了影視劇復仇戲碼的我們會說這情有可原),頭發(fā)也一夜之間變成了“鮑勃”的銀色,并像紅房間的小人一樣跳起了舞。
“今年是幾幾年?” 答案:2017年(《回歸》播出的年份),川普登臺美國的第一年,#MeToo運動的第一年。人之本性決定了我們不愿意聽到最壞的消息,正如當在路屋酒吧里突然侵犯鄰座年輕女性的男子被發(fā)現(xiàn)名為理查德·霍恩時,我們即便猜到他必然是壞庫珀在25年前在醫(yī)院強奸昏迷的奧黛麗導致的惡種,我們也寧可不去相信,并在腦內(nèi)試圖延遲真相揭露的時間。諷刺的是,我們又是如此熱衷于知道真相,熱衷于讓事情畫上句號,這樣我們便能忘卻并繼續(xù)前進。戴安的例子則更為復雜,因為我們意識到她或許除了是壞庫珀的受害者以外,還是他計劃中的幫兇。
第九集時,當戴安第一次收到來自壞庫珀的神秘短信時,“戴安是反派”這一可能性便被慢慢建立起來,但我并不愿意相信,在潛意識中拒絕接受:“戴安不可能這么做!” 遺憾的是,在《雙峰》世界里,沒什么是不可能的,于是越來越多的證據(jù)顯現(xiàn)出來:她目睹了比爾被爆了頭,偷窺阿爾伯特得到的坐標,并給壞庫珀泄露情報。但正如劇集結(jié)尾的“真”戴安,這個“假”戴安看上去也是如此真實,因為她即便作為一個人工復制品,她與原裝道奇的性質(zhì)完全不同,這也歸功于林奇與弗羅斯特出色的模糊化處理,和鄧恩立體的表演。在許多時刻,她展現(xiàn)出來的極度壓抑的情感,怎能讓我們相信她背后受控的程序?這個戴安雖然是“假”,但又是一種異于一切的人格分裂,她的冷漠不代表她就不能時不時召喚出那個遠在天邊的“真”戴安。
“庫……”,當在第十六集中收到來自壞庫珀的終極使命時,銀發(fā)戴安在震驚之余對著控制自己的手機輕輕呼喚到。這顯然是真正的戴安,用她自己的聲音在呼喚真正的庫珀(剛剛從“道奇”的夢中醒來),而不是那個“去你*的”戴安。勞拉·鄧恩在最終的講述中奮力與惡魔般的往事抵抗,在這無形的較量中,是那個真正的戴安在揭發(fā)壞庫珀的惡行,也是那個真正的戴安在給困在酒店里的FBI探員里指明方向(他們已經(jīng)有連續(xù)五集之間呆在這個酒店里),也是她在用力呼喊著:“我不是我!我不是我!”(“I am not me! I am not me!”)她必須選擇拔槍射向自己的老朋友,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從壞庫珀的控制中擺脫出來。這與《與火同行》最后勞拉面對惡魔時必須做的犧牲顯然是異曲同工的,于是在被銷毀之前,她才得以非常自豪地,端坐在紅房間里對著它(以及她的施暴者)爆最后一次粗口。這便是銀發(fā)戴安偉大的矛盾。
時間 TIME
露西如是說:“這得看現(xiàn)在是什么時間。我是說,有時候我甚至都沒時間去想任何事情。有一次安迪甚至覺得時鐘都停了,結(jié)果我們意識到自己完全忘了時間,感覺像是無限。”
這句話發(fā)生在第十集,而當我們縱觀整部劇集的節(jié)奏,我們會發(fā)現(xiàn)從第八集的瘋狂之后,林奇和弗羅斯特在接下來的五集(即第九到第十三集)中,似乎把頻率放慢了不少,與此同時帶來的,便是露西所說的時間上的混亂和運動的停滯了,尤其是在雙峰鎮(zhèn)內(nèi)的情節(jié)中尤為明顯。在第九集中,鮑比、霍克和警長一行來到鮑比母親的家中,后者給了他們少校留下的最后秘密,提示他們要在兩天后去“Jack Rabbit’s Palace”,然而這一行動卻一直要等到(首播時現(xiàn)實時間的五周后的)?
【如果你希望買書親自看的話,請不要閱讀本文】
【本文包含《雙峰》全部三季的劇透】
《最終檔案》(Twin Peaks: The Final Dossier)是馬克·弗羅斯特在《雙峰 第三季》的制作周期里寫的第二本書,和前一本《神秘史》一樣,均以Special Agent Tamara “Tammy” Preston的視角展開,不過和前作由大量的歷史檔案資料組成相比,這一本則幾乎全由Tammy的調(diào)查文字組成,結(jié)構(gòu)更加清晰,講述的也都是我們熟知的劇集中人物的故事,你會很欣慰地發(fā)現(xiàn)它提供了不少劇集沒能解答的問題,本文中關(guān)于大多數(shù)人物的來源和命運我會大概梳理一下,太具體的細節(jié)則不多闡述。
1. “最終檔案”由Tammy Preston探員于2017年9月6日集結(jié)完成,交給Gordon Cole,而Major Briggs的“神秘史”檔案夾則是在2016年7月被發(fā)現(xiàn)的,而這兩個事件都發(fā)生在《雙峰 第三季》之后。Tammy是在第三季結(jié)尾的事件發(fā)生后由Cole指派留在當?shù)乩^續(xù)調(diào)查的。
2. Leo Johnson的命運:在1989年4月1日死于槍殺(并非第二季結(jié)尾暗示的蜘蛛毒死),合理的推測應(yīng)該是被Mr. C殺死,因為Windom Earle再也沒從紅房間里出來(雖然驗尸官Albert Rosenfield當年認為是他干的)。
3. 在Leo死亡1年后,Shelly和Bobby在外地低調(diào)結(jié)婚(正如第二季結(jié)尾展示的一樣),Norma和Bobby之母Betty幫助兩人買了第一套房子,至少在接下來的很長時間內(nèi)一直過著很幸福的生活,婚后不久,女兒Rebecca “Becky”誕生。
4. Audrey在銀行爆炸幸存后入院,其父Ben來看望了一次,但當晚也被送進醫(yī)院(第二季第22集,但是事件順序在劇中相反)。Will Hayward,Donna之父,在醫(yī)院報告里隱瞞了事情的真正經(jīng)過,他本人也在不久后離開了雙峰鎮(zhèn),定居于佛蒙特州(某種程度上解釋了為何他在第三季里僅有一個Skype電話客串)。Will的妻子Eileen也在不久后辦理了離婚手續(xù),獨自在雙峰養(yǎng)大兩個小女兒。
5. Donna也在當月離開了雙峰鎮(zhèn),定居于紐約市讀大學,并發(fā)展了多年的模特事業(yè),過上了非常富有的生活。Tammy表示Donna本人不愿意接受采訪,只通過紙質(zhì)信件聯(lián)絡(luò),她也再也沒她母親聯(lián)系,在母親死后也沒有參加葬禮。幾年前,Donna和其父親Will聯(lián)絡(luò),并搬到他在佛蒙特州的家里一起居住,并在當?shù)貙W校學習成為一名護士。
6. Hayward家的小女兒Gersten(在第三季后半段短暫現(xiàn)身)被發(fā)現(xiàn)天賦異稟,在16歲就送到了斯坦福大學就讀,但因為壓力過大導致的情緒崩潰退學,被送到了精神病院治療,出院后返回雙峰鎮(zhèn)。隨后她沾染上了毒品,最終導致她遭遇了Steven Burnett,Becky的毒販丈夫。據(jù)記載,Steven和Richard Horne和警察Chad Broxford同屬于一個國際性的販毒組織(奇怪的是,在第三季中領(lǐng)導這個組織的Red并沒有被記載,合理分析應(yīng)該是還在地下活動)。Chad目前已被捕,等待審判。Becky目前平安無事,Gersten失蹤。
7. 早已分居多年的Ben和Sylvia Horne決定離婚,Sylvia和Johnny搬出了Horne家的老宅。Audrey在昏迷三周半后醒來出院。發(fā)現(xiàn)父親依舊出售了Ghostwood森林的地產(chǎn)(也就是第二季第22集她在銀行抗議的原因),并在兩個月后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后,Audrey決定離開家族獨立生活。在當?shù)氐纳鐓^(qū)學院畢業(yè)后,Audrey在雙峰鎮(zhèn)開了一家頗為成功的發(fā)廊(Richard在第三季Part 15中跟Mr. C提到的Agent Cooper的照片就掛在發(fā)廊的辦公室里),但始終保持低調(diào),也沒有什么朋友。Audrey獨自養(yǎng)大了Richard,而且多年來拒絕他和Ben見面。在Richard十歲時,Audrey和她發(fā)廊的會計(不出意外就是劇中的Charlie)結(jié)婚,但Tammy指出這應(yīng)該是為了經(jīng)濟上的方便,但這段婚姻非常糟糕(Tammy指出基本上都是Audrey的行為所致),導致了她在四年前關(guān)閉發(fā)廊,據(jù)傳被送進了一家獨立的療養(yǎng)院(Horne家的發(fā)言人拒絕透露詳細信息)。Ben在這些年頭里非常自責,在生意上也愈加沉穩(wěn)辦事。
8. Ben出售的森林地塊最終演變成了Ghostwood監(jiān)獄/懲教設(shè)施,一個在雙峰鎮(zhèn)與周圍地區(qū)臭名昭著的地方,Ben本人直到現(xiàn)在都對此感到痛心。而它的前獄長,正是第三季中戲份頗多而始終神秘的Dwight Murphy。
9. Annie Blackburn:由于受到其母Vivian(在第二季中段出場)的長期壓迫,導致了她試圖割腕自殺(第二季后半段多次提到)。之后Vivian將其送入精神病院長達6個月,但是期間從不看望她,只有她的同母異父姐姐Norma照顧。
10. “HOW'S ANNIE???”:在第二季第22集和《與火同行》的事件后,Annie在醫(yī)院被發(fā)現(xiàn)神智不清(推測應(yīng)該是在她被摘掉了Owl cave戒指后)。之后她雖恢復了行走能力,但再也不能說話,也無法辨認或聽到任何人的存在。兩個月后,Norma將她送回家親自調(diào)養(yǎng),但沒有作用,Vivian則拒絕了Norma的一切通話請求。在事件發(fā)生整整一年后,Annie試圖再次割腕自殺,但被Norma搭救。意外的是,同樣在那天,在被送進醫(yī)院后,在8:38AM,Annie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話:“I'M FINE.” 此后每年的這一天,她都會在這個時間點說出這句話。Norma在幾年后意識到Annie的情況不可能好轉(zhuǎn),只好將她送入了精神病院。PS:Tammy在調(diào)查中親自探望了Annie,她依舊和25年前沒有什么變化。
11. “神秘史”中大篇幅記載的Doug Milford,在他的死亡報告中發(fā)現(xiàn)他曾持有Owl cave戒指,在Tammy的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這個戒指可能被其風流的遺孀Lana拿走(如果你還記得第二季大概第10集之后的劇情的話),下一次出現(xiàn)則是在Lana和一個“住在紐約第五大道的某個臭名昭著的大樓里的臭名昭著的男人”(如果你關(guān)注Mark Frost的推特的話不難猜出這個人是誰)的合照上,這個男人左手無名指上出現(xiàn)了這個戒指?!具@里和《與火同行》的情節(jié)嚴重沖突】
12. Dr. Jacoby在2000年左右開始對政治產(chǎn)生極大興趣,大量從事相關(guān)志愿者活動,這一理想在他在紐約親眼目睹了9/11事件發(fā)生后更加強化,他當時在紐約也從事了相關(guān)的志愿者活動,安撫受傷的市民。他在2003年回到雙峰鎮(zhèn)試圖建立“媒體帝國”(大概率是由Jerry Horne投資),并在2006年首度推出了“Dr. Amp Blast”播客節(jié)目,取得成功。有趣的是,直到2012年Jacoby首度推出了視頻直播之前,包括雙峰鎮(zhèn)居民在內(nèi)的聽眾,都不知道Dr. Amp的真實身份。
13. Big Ed & Norma:25年以來,每過一段時間,都會傳來Ed和Norma終于喜結(jié)連理的消息,但又總是因為各種原因泡湯。Norma方面因為照顧Annie犧牲了不少時間,Ed這邊又要考慮Nadine極不穩(wěn)定的情緒。當然,現(xiàn)在的結(jié)局皆大歡喜,幾乎半個鎮(zhèn)的人都來參加了兩人的婚禮,Andy Brennan警員全程痛哭不止,而James在婚禮上表演了他寫的歌曲(well, now...)。
14. James “Cool“ Hurley:在俄勒岡和Evelyn Marsh的事件(第二季最臭名昭著的第11-15集)發(fā)生后,James雖然沒有被指控,但他在法庭上作為控方證人出現(xiàn),但是他遭遇了Evelyn方面律師的高壓,James懷疑自己會因此受到威脅,逐在完成證詞前不明智地逃離了審判當?shù)?,在墨西哥隱姓埋名繼續(xù)從事技師的工作。在那一年后他在給當?shù)氐哪炒蠖矩溞捃嚭?,他取得了一份修理豪車的全職工作。然而,他又遭遇了一場幫派槍殺案,作為少?shù)幸存者之一被捕。這事情傳到了雙峰鎮(zhèn)警局,在Harry S. Truman警長和某位FBI地區(qū)局長(Tammy如是說)的幫忙下才得以回到美國。不過,James還是因為從法庭出逃在俄勒岡的監(jiān)獄里服刑6個月,并緩刑2年(還得感謝Ed的幫忙)。James于2006年返回雙峰鎮(zhèn),開公交車。然而之后在一場摩托車事故中受了傷,治愈后回到Big Ed的加油站工作。然后我要引用Tammy的原文:“他之后謙遜地活著,獨自一人,開著一輛二手Ford Focus,還在彈吉他,時常寫些簡單的小歌——單相思、心碎,等等,時常還會在當?shù)乇硌?,而且?jù)我所知再也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15. 有傳聞稱Nadine和Dr. Jacoby正在約會。
16. 幾乎全鎮(zhèn)人都參加了Margaret Coulson,當?shù)厝私兴齌he Log Lady,在珍珠湖畔舉行的葬禮,太多人分享了他們和木頭女士的回憶,Hawk在葬禮最后讀了一長段Margaret在去世前寫給他的信件,Margaret也將她的圓木贈給了他。Hawk表示目前為止他還沒有聽到里面?zhèn)鞒鍪裁绰曇簦麜恢甭犞?/p>
17. Harry S. Truman至今對Agent Cooper當年在森林里的失蹤閉口不談,但他在20余年里一直在調(diào)查他的下落。Harry近年患上了癌癥,他目前在西雅圖附近的醫(yī)院治療,除了他的哥哥Frank Truman,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病情(雖然Hawk立馬猜到了)。
18. Tammy在文章全程對Cooper的分身“Mr. C”的稱呼為——The Double。
19. 據(jù)Tammy調(diào)查,The Double在這25年內(nèi)秘密建立了一個國際犯罪帝國,而其中一人滲透到了最核心,那個人便是Ray Monroe,第三季的兩年前,他在拉斯維加斯為另一個The Double的手下Duncan Todd工作。而The Double冒著風險留他活著的一大原因,是因為他希望因此找到Philip Jeffries?!具@里和第三季的情節(jié)有些許沖突,但Tammy了解的東西可能有限】
20. Tammy調(diào)查了Agent Cooper的磁帶,發(fā)現(xiàn)了Philip Jeffries于1989年突然出現(xiàn)在FBI總部時的情景:他指著Cooper說的“Who do you think that is there?”,指的就是懷疑這個Cooper其實是The Double,同時當他得知當時的年份時展現(xiàn)出了驚慌。
21. The Double在紐約搭建了“玻璃箱”,是為了捕捉某一個神秘力量——JUDY。(PS:Tammy在檔案里確認了Cooper在第三季Part 2進入玻璃箱是有照片依據(jù)的)
22. 所謂JUDY,早年的叫法是“JOUDY”,來自公元3000年的蘇美爾傳說,意為“逃離了地下世界的晃蕩的惡魔”,它汲取“人類的痛苦”為食。這種惡魔有男有女,男的叫做“Ba'al”(BOB?),在天主教和伊斯蘭教中稱為“beelzebub”,一位偽神,更常見的說法則是The Devil。它們兩者若是結(jié)合將造成毀滅性的效果。
23. Tammy的最后一期檔案:在翻閱老舊的《雙峰郵報》時,她發(fā)現(xiàn)了這么一條關(guān)于Agent Cooper新聞:“COOPER探員是來雙峰鎮(zhèn)調(diào)查尚未破案的當?shù)馗咧羞x美女王LAURA PALMER的失蹤?!?
24. 當問到各位雙峰鎮(zhèn)警員時,他們均表示對當年的事件印象模糊,而在這個版本的故事中:大多數(shù)事件都發(fā)生了,除了Leland Palmer,他在失蹤發(fā)生1年后自殺身亡;火車事件的幸存者Ronette Pulaski則表示Laura當天并沒有和她一起去見Leo和Jacques,而是單獨跑進了森林里。
25. Sarah Palmer,本名Sarah Judith Novack,她的家人在她出生后的1943年搬到了新墨西哥,Sarah在國防部的父親在“曼哈頓計劃”中做詳情未知的工作。Sarah在1956年的某個神秘事件中陷入昏迷,但檢查后發(fā)現(xiàn)并無大礙。
最后:Tammy表示很慶幸自己快速了寫下了這些,因為自己對這些事情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暌違25年迎來完美謝幕,穿過這扇門,我必將回歸,旋律響起淚光盈盈,影響后世無數(shù)的經(jīng)典劇,終于在我們的有生之年,以如椽巨筆繪就星河浩瀚;“過去決定未來”,時間和空間的維度扭曲變形,魂靈與本體的倒置,肉眼無法見的界限設(shè)定,命運之手的撥弄書寫,在無數(shù)考據(jù)細節(jié)與重重群像里,定格為永恒。
出乎意料的精彩,第三季應(yīng)該是整個系列里最林奇體系的。
三刷,宇宙第一神劇。1.大衛(wèi)·林奇以謎套謎,用夢造夢,迷宮的盡頭是另一個迷宮的入口,世界的真相亦是另一個世界的謊言。數(shù)不清的暗線交錯、編織如網(wǎng),我們既是雙峰奇譚的探索追逐者,又是迷霧時空中罔知所措的無情看客。2.過去支配未來,當下仍在發(fā)生,二十五載咄嗟流年,十八小時浮生幻影?!翱缭街刂睾诎?,魔術(shù)師必將再創(chuàng)光明”,與火同行、在夢里穿行,紅與黑呈現(xiàn)白色永恒,現(xiàn)實和夢境成就偉大林奇。3.肥皂劇人設(shè)、高概念藝術(shù)美學的惟妙搭配;于自身作品和創(chuàng)作生涯的回望與總結(jié)。4.宿命的不可逃避與邪念的傳承,1956年薩拉舊史、1989年故事的起點、核爆、神秘力量;改寫歷史促成莫比烏斯無盡循環(huán)。5.璀璨星海;黑色幽默。6.最催淚段落:庫珀牽手勞拉、三人謝幕。|原聲完美,槍炮酒吧的每次轉(zhuǎn)場及收尾都堪絕贊。(10/10)
美劇史上WTF之最地位不可動搖,坑王林奇,真我本色。(大概所有經(jīng)費都花在演員出場費上了比如打個飛的去巴黎見貝魯奇什么的導致特效大多相當五毛)
片頭熟悉的音樂和畫面一出現(xiàn)我就淚奔了,很顯然你要看懂本劇請補前兩季和電影版(但是補了也未必能看懂)!
不敢相信有那么些人打一星。你跑到完全不屬于你的世界來惡狠狠拉一坨X,真的極端不體面。
【個人21世紀影史最佳】極善、極惡、以及它們的中間的混沌部分,由林奇為觀眾娓娓道來,最終我們被留在混沌中,導演退居幕后,四周充滿了謎團,極善與極惡得到了各自的答案,而新的善惡又進入新的循環(huán)中周而復始,即便在一切終結(jié)之后,依舊像夢一樣纏繞?!?8.1.5-1.7 MoMA大銀幕重溫,發(fā)現(xiàn)還是部天才喜劇】
一開始進入情緒有點慢,當然也有可能是上次看這套神棍劇,或者上一次看林奇隔了時間太久了。捋清楚主線之后感覺順暢很多。當然林大爺是不會讓你這么舒服的,捋清楚之后每隔幾集就來一次(比如第八集??。┳屇隳X內(nèi)轟炸到懷疑人生的東西。。如果覺得他裝逼也很正常,但一定給他也給自己多一次機會吧
真的是大衛(wèi)·林奇的風格,電視劇帶著電影的質(zhì)感,各種詭異所思的設(shè)定,感覺有必要補一下前兩季了,這劇有點神?。?/p>
真的比天線寶寶還要深奧難懂。大衛(wèi)林奇是宇宙奇才
時隔二十七年,作妖鎮(zhèn)再度作妖。
雙峰1&2集在戛納電影節(jié)的大屏幕看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的大衛(wèi)林奇死粉,突然對他這種精神分析視覺化的“裝神弄鬼”厭倦了。
看完大結(jié)局就三個字:W!T!F!在其他所謂“神劇”還在努力營造電影感的時候,大衛(wèi)·林奇卻再次帶著雙峰遠遠的跑到了絕大多數(shù)電影之前,進入了最先鋒,甚至是前人未至之境,不服不行。只求Showtime老板能讓林奇繼續(xù)這么任性下去吧
Contemporary Masterpiece. 回歸季或許是欣賞門檻最高的當代作品――觀眾需要熟悉相應(yīng)劇集/電影以獲取理解和共情的入口,又要了解導演中后期的創(chuàng)作觀作為鑒賞的必要準備.這部巨作轉(zhuǎn)向迥然不同的風格,打破了繼承自前兩季的當代劇集程式化規(guī)則:刻意拖長到幾近分崩離析的對話戲,肆意延伸的支線劇情,街頭小報式的陰謀論與政治宣言,二元論宇宙中仍充斥著光明與黑暗的斗爭;十年的瑜伽靈修之旅沒有改變林奇對電力系統(tǒng)的迷戀,對夜間高速公路的偏愛,以及間或浮現(xiàn)的古怪幽默感;神乎其神的逐幀和疊化、惡作劇般的特效與精致聲音設(shè)計打造的迷幻質(zhì)感配合反應(yīng)鏡頭的出色運用,使本片已接近庫布里克與《2001》的世界.十八小時的追尋與還鄉(xiāng)是一場真正的奧德賽,"Is it future, or is it past?"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金剛經(jīng) 第五品 如理實見分>
2017 No.1(?
從來就不對林奇感冒,這種故弄玄虛的設(shè)計早就過時不知道多久了。如今電視早已不是年輕人唯一的消遣了,還玩這么多隱喻,暗藏玄機的做法,只能讓人遠離。這不過又是部賣情懷的玩意兒罷了。個人評價:C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說實話林奇是cult導演并不是你們這些人所追求的高智慧生物,你們口中的裝神弄鬼只不過林奇只想做自己喜歡的東西而已,至于你們懂不懂那就不關(guān)他和真正喜歡新雙峰風格的人們的事了。(喝醉以后的評論,如有錯別字以后更正)
一部你沒看過前作肯定看不懂,看了前作也不一定能看懂,看完這一部說不定還是看不懂的活見久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