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片講述了慣竊犯葉果爾刑滿出獄后,遭到家鄉(xiāng)的排斥,沒有人歡迎他的回來。只好投靠城郊農場的女友柳芭,他是在監(jiān)獄時通過書信往來結識的柳芭。雖然柳芭家里的人也不歡迎葉果爾,但他還是想務農成為一個自食其力的勞動者,終于如愿成為拖拉機手,成功塑造了葉果爾這個復雜的矛盾體。故事最終以葉果爾死于“老巢”盜竊頭子的槍下而結束。
本片獲全蘇電影節(jié)大獎和最佳男演員獎。這是瓦西里·舒克申第一次自編、自導、自演的影片,是舒克申創(chuàng)作思想趨于成熟的代表作,也是他的絕唱,反映出他對哲理性的追求。
盜竊犯葉戈爾普羅庫金刑滿出獄了,自由對他而言是多么的向往,面對路上那一片使人心醉的白樺林,它的純凈喚起了他對遙遠的回憶;他來到獄友女友的家,但她家人謊稱她外出,將葉戈爾拒之門外,無奈的他只能來到“老巢”,見到了往日的同伙,可警報又想了,他們被警察包圍了,葉戈爾最后還是擺脫了警方…… 葉戈爾只是想先找個安身的地方,但處處碰壁、最后他才想到柳芭,柳芭是葉戈爾在獄中以通信方式認識的一個農村婦女,他倆通信已有一年的光景,柳芭的丈夫是個酒鬼,已被她趕出了家門;葉戈爾來到柳芭居住的小鎮(zhèn),無非只是想暫時避風,并無長遠打算,但柳芭的真誠和坦率,使他震驚,柳芭把他領回了家,柳芭的雙親和哥哥彼得羅都是敦厚的莊稼人,雖然他們接待了他,但雙親還是埋怨,女兒將“一個無惡不作的賊”領進了家門,第二天,深感煩躁的葉戈爾,想到城里去,他不知道以后會怎樣?他向柳芭表示“要一個人呆一陣子,反省一下”,柳芭告訴他:“該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你走了,我會感到難過的。” 葉戈爾雖然走了,但柳芭的真情還是深深地打動了葉戈爾的心,他決定開始新生活,他發(fā)電報給“老巢”的頭,并把原來拿他的錢匯了回去;葉戈爾開始與柳芭共同生活,他當了一名拖拉機手,一天,葉戈爾駕駛著彼得羅的卡車,和柳芭一起來到鄰近的索斯諾夫卡村,葉戈爾要柳芭去見一位叫庫杰利哈德的老人,要她打聽她的生活狀況,而自己卻戴著墨鏡坐在外室默不作聲,庫杰利哈說:她有六個孩子,三個在城里工作,一個女兒紐拉和她住在一起,還有兩個兒子在饑餓的年代走散了,不知在那里,講到這里老人難過地落下了眼淚,望著庫杰利哈,善良的柳芭再也問不下去了,上前摟抱著老人家,在回來的路上,忍不住傷心的葉戈爾還是把真情告訴了柳芭,原來庫杰利哈就是他的母親,他要等自己“象一個人”的時候才能回去,并要柳芭相信,他一定要讓她過上好日子;葉戈爾用拖拉機犁出了自己一生中的第一條壟溝,他站在田野上,親吻著泥土所散發(fā)的氣息,在這一片寧靜的土地上,他要獲得再生。 不久以后,原來團伙的舒拉來找他,葉戈爾要舒拉轉告“老巢”的頭,他已不欠他們任何的東西,今后請別再來找他;幾天以后,柳芭的預感得到了驗證,葉戈爾正在翻耕過的土地上播種,一輛“伏爾加”在白樺林旁停了下來,葉戈爾開著拖拉機來到了耕地邊,隨手拿了一把螺扳手,葉戈爾與“老巢”的頭向小樹林深處走去……,聞訊的柳芭,坐著彼得羅的卡車極速而來,站在“伏爾加”邊上的兩個人,急忙向小樹林叫喊,小頭目從小樹林里沖出來,上了“伏爾加”,他們快速逃跑了,柳芭奔向小樹林,腹部中彈的葉戈爾捂著肚子,踉蹌地迎面走來,他血流不止,彼得羅抱起葉戈爾,開車向醫(yī)院急馳,葉戈爾自知傷勢嚴重,已無法救洽,他請求彼得羅停車,躺在草地上的葉戈爾,尋覓、叫喊著柳芭,他說:“上衣口袋里,有留給她和母親的錢”,他含著眼淚閉上了雙眼,這是他親手耕耘的土地,這里有他心愛的白樺林。 葉戈爾死了,憤怒的彼得羅奔向卡車,卡車在吼叫聲中,直奔而去,穿過小路,越過森林,卡車向還來不及溜走的“伏爾加”迎面撞去……
《紅莓》電影劇本
(電影小說)
作者/華西里·舒克申
載蘇修《我們的同時代人》雜志1973年第4期
這一故事是從某城北面的一個勞改營里開始的,那個地方很美,而且紀律森嚴。
傍晚,一天的勞動結束了,人們都聚集在俱樂部里。
一個臉膛粗獷的彪形大漢走上舞臺宣布:
“現在由過去的慣竊犯組成的合唱團給大家演唱沉思曲《晚禱鐘聲》?!?/p>
參加合唱的人從舞臺后面一個個地依次出場。他們排列成兩組——一個大組和一個小組。演唱者一點兒也沒有歌唱家的風度。
彪形大漢指著大組高興地說下去:
“參加‘嘣嘣組’的是明天就要刑滿釋放的人,這是我們的傳統,我們應該保持這個傳統?!?/p>
合唱開始了。也就是說小組里的人開始唱起來,大組的人都低著頭,只在需要的時候才感情充沛地唱出響亮的和聲:
“嘣……嘣……”
“嘣嘣組”里有我們的主角——葉戈爾·普羅庫金,他四十歲,頭發(fā)剃光。葉戈爾很認真,當“鐘聲”響起的時候,他又是皺眉頭,又是搖晃著圓圓的腦袋——就好象鐘聲在夜空中搖曳、飄蕩。
葉戈爾·普羅庫金的最后一次刑期就這樣結束了。前面就是自由。
早晨,在勞改營某主任的辦公室里進行了這樣一次談話:
“呶,普羅庫金,你說一說,今后打算怎樣生活???”主任問他。很明顯,這樣的問題他不知已經問過多少遍了,完全是隨口而出的。
“老老實實做人!”葉戈爾馬上回笞??梢赃@樣認為,他的回答同樣是隨口而出的,因為他說起來非常輕松。
“這一點我明白……但是,怎樣做到呢?你是怎樣考慮的?”
“我想去務農,長官公民?!?/p>
“長官同志?!?/p>
“什么?”葉戈爾沒有聽懂意思。
“現在對你來說,大家都是同志了,”主任提醒他。
“噢,噢!”普羅庫金滿意地想起來了,他甚至因自己的健忘而笑了一下?!皩?,對……我會有很多很多同志!”
“什么東西這樣吸引你去搞農業(yè)?”主任真心誠意地問。
“我本來就是個農民嘛!農民出身。而且我愛大自然。我要去買一頭奶牛?!?/p>
“買奶牛?”主任感到很奇怪。
“買一頭奶牛。奶子這樣大的奶牛。”葉戈爾用手比劃著。
“挑奶牛不能看奶子大小。假如牛還小,怎么會有‘這樣大’的奶子?除非你揀一頭老母牛,那就真會有‘這樣大’的奶子……這又有什么用處呢?挑奶牛應該是挑……身體勻稱的。”
“那么該怎樣挑呢?看它的腿嗎?”葉戈爾討好地問。
“什么?”
“挑奶牛是不是看它的腿?”
“為什么要看腿呢?要看牛的品種。牛有不同的品種,譬如說,丘陵地帶的……”主任也舉不出別的品種了。
“我特別喜歡奶牛,”葉戈爾又一次強調說。“我要親自把它送進牛棚……安置好……”
主任和葉戈爾都不講話了,互相看看。
“養(yǎng)奶牛,這不錯,”主任表示贊同。“不過……怎么,你光是養(yǎng)一條奶牛嗎?你還搞過哪一行?”
“很多行業(yè)我都干過?!?/p>
“舉例說呢?”
葉戈爾想,總得從他干過的許多行當中選一種比較……怎么說呢,就是最不適宜搞盜竊活動的那個職業(yè)。
“鉗工……”
電話鈴響了。主任拿起話筒。
“喂,是我。上了什么課?什么內容?《歐根·奧涅金》?噢,他們提了有關誰的問題呢?塔吉亞娜?關于塔吉亞娜他們有什么地方不懂呢?我是說,他們有什么……”主任聽了一會電話里傳來的尖細的、刺耳的聲音,一面用責備的眼光看了看葉戈爾,并微微點頭,好象說:一切都清楚了?!敖兴麄儭犖艺f,叫他們不要再在那兒胡說八道了!會不會有孩子——這是什么意思?!難道這首長詩是寫這個問題的嗎?要不就讓我去向他們講解!你對他們……好罷!現在尼古拉也夫就到你們那兒去。”主任放下了這個電話,又拿起了另一個。他撥號碼時,有些氣憤地說:“哼,都象是副教授了……是尼古拉也夫嗎?那兒文學教師的課上不下去了,大家出難題了。什么?是《歐根·奧涅金》。可不是關于奧涅金的問題、而是關于塔吉亞娜的。他們問:她和那個老頭兒會不會生孩子。你去處理一下罷!去罷。對,簡直都是副教授,你清楚啦!”主任講完后就掛上電話?!八麄兙尤惶崞饐栴}來了?!?/p>
葉戈爾想象出這堂文學課的情景,笑了一下。
“他們想知道……”
“你有妻子嗎?”主任嚴厲地問道。
葉戈爾從胸袋里拿出一張照片交給主任。他拿著看了看。
“這是你的妻子嗎?”他并不掩飾自己的驚訝,問道。
照片上是一個婦女,看上去年輕、漂亮、開朗和善良。
“未來的妻子,”葉戈爾說,他因為主任感到驚訝而有點不快?!八诘戎摇?伤救宋疫€一次也沒見過?!?/p>
“這是怎么回事?”
“通信認識的?!比~戈爾探過身子去拿了照片?!皩Σ黄?,”他自己仔細端詳著那張淳樸可愛的俄羅斯臉型?!八辛跑健べM多羅夫娜·巴依卡洛娃。她的神情是多么相信人??!這太好了,是嗎?她很象出納員?!?/p>
“她給你寫了些什么呢?”
“她信里說,對我的不幸遭遇她全部理解……但是她又說:她不能理解,我怎么會落到坐牢的地步。真是些動人的信,從這些信里我得到了安慰……她的丈夫是個酒鬼,被她趕走了。可是她并不因此而怨天尤人。”
“你懂得你在干什么嗎?”主任低聲而嚴肅地問道。
“懂,”葉戈爾同樣低聲地回答,并且把照片藏了起來。
“首先,你要穿得象樣一些。你這種樣兒……象從普列斯尼亞來的萬尼卡,可不能見人?!敝魅尾粷M意地打量著葉戈爾?!斑@算什么樣子……為什么這樣打扮呢?”
葉戈爾穿著皮靴,上身是一件俄羅斯式的斜領襯衫,外面套著絨衣,頭上戴頂制服帽,又象是農村里的司機,又象是修理衛(wèi)生設備的鉗工。同時還令人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他參加了業(yè)余文娛節(jié)因的演出。
葉戈爾很快地向自己身上看了一下,笑了。
“這是因為演角色的需要,后來可來不及換裝了。”
“真是演員……”主任說著就笑了起來。他不是一個兇惡的人,因此,這些什么玩意兒都想得出來的人一直使他感到驚異。
終于自由了。
就是說,葉戈爾身后的門砰一聲關上了,他突然發(fā)現自己在一個小鎮(zhèn)的馬路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春天的空氣,瞇起眼睛,轉動了一下腦袋,沒走幾步,就全身靠在圍墻上。一個拿手提包的老太婆從這里經過,停了下來。
“您不舒服嗎?”
“我感到很好,老媽媽,”葉戈爾說。“我在春天的時候坐進去挺不錯。應該永遠在春天里坐進去?!?/p>
“坐到哪兒去?”老太婆不懂。
“監(jiān)牢里?!?/p>
老太婆現在才意識到,她在和誰攀談。她小心翼翼地退讓到一邊,踏著碎步走開了。她再看看她沿著走的圍墻,又回過頭來看看葉戈爾。
而葉戈爾對迎面開來的“伏爾加”汽車舉起了手?!胺鼱柤印蓖A讼聛?。葉戈爾開始和司機商量,起初司機不同意帶他,葉戈爾就從口袋里掏出一疊鈔票,向他揚了揚……于是就坐到了司機旁邊。
這時候那個對葉戈爾表示過關心的老太婆又特地穿過馬路,走到他們跟前:
“請您原諒,”她俯身對著葉戈爾說。“為什么一定要在春天呢?”
“坐牢嗎?那是因為春天里坐進去,就在春天里放出來。自由和春天!人還需要什么呢?”葉戈爾對老太婆笑了笑,朗誦起詩來了:
“我那藍色的五月??!蔚藍的六月!”
“原來是這樣!……”老太婆感到驚訝。她直起身子,兩眼盯著葉戈爾,就象城里人在看行駛汽車的馬路上走著一匹馬那樣。老太婆滿臉皺紋,氣色很好,并且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她使葉戈爾感到一種少有的、剎那的愉快。
“伏爾加”開走了。
老太婆盯著遠去的汽車,看了一會兒。
“看……又算出了個詩人!費特(注1)?!?/p>
葉戈爾全神貫注著汽車行駛的方向。
出了小鎮(zhèn),車子開進了廣闊的田野。
“你有什么音樂可聽嗎?”葉戈爾問道。
司機是個年輕的小伙子,他用一只手從背后取出半導體錄音機。
“按一下。最后一個鍵……”
葉戈爾聽到了很動人的音樂。他把頭靠在靠背上,閉起了眼睛。這樣的時刻他已等了很久,等得太久了。
“高興嗎?”司機問。
“高興?”葉戈爾清醒過來?!案吲d……”他好象在品著這個詞的滋味似地說?!爸绬幔』镒?,要是我能活三輩子的話,我情愿第一輩子坐牢,把第二輩子交給你,那第三輩子就比我喜歡怎么過就怎么過。但是由于我只能活一輩子,所以我現在當然是非常高興的。你是否善于感受歡樂?”葉戈爾感情充沛的時候偶爾也會顯得他境界很高,講一些華而不實的問題?!澳闶欠裆朴诟惺軞g樂啊?”
司機聳了聳肩,一聲也不吭。
“噯,噯,你的事情可不妙,小伙子,連感受歡樂也不善于!”
“為啥要善于感受歡樂呢?”
葉戈爾突然變得十分嚴肅,沉思起來。他常常會突然無緣無故地沉思起來。
“怎么?”葉戈爾順著自己的思路問道。
“我說為啥要善于感受歡樂呢?”司機是個頭腦清醒,有節(jié)制的青年。
“呶,這個嘛,老兄,我也不知道——為啥要善于感受歡樂,”葉戈爾的思路已經飛得很遠很遠了,他很不樂意地又回過來答復司機。“你善于,就去歡樂,不善于,你就這樣坐著。這里沒有什么好問的。譬如,你愛好詩歌嗎?”
年輕人還是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你?。 比~戈爾遺憾地說,“你還想去歡樂呢!”
“我本來就沒想過。”
“應該愛好詩歌。”葉戈爾斷然結束了這個乏味的話題?!奥?,多美的詩??!”葉戈爾開始背起詩來,不過常有遺漏,因為已經忘記了。
……一片白皚皚的雪原上
恐怖之神在咆哮翻騰;
我迎著你走出來!
你好,我那可怕的死神。
在那殘酷的戰(zhàn)斗中,城市啊,城市!
你把我們作為腐尸和敗類清除,
田野冰封在悲哀中……
悲哀后面還有些詞,這里忘了一些。
被電線桿壓得喘不過氣……
這里又忘記了,接下去是:
盡管令人長久地心痛,
這可是一支野獸的權利之歌!……
……獵人這樣放出獵狗,
把狼困在圍獵圈進行搜捕。
野獸伏下了……從陰暗的角落里
有人馬上就要開槍……
野獸突然縱身一躍……它的獠牙
把兩條腿的仇人撕裂成了碎片。
呵!向你致敬,我可愛的野獸!
你不會白白地屈服在屠刀之下。
我——也和你一樣,到處被人追捕,
在冷酷無情的敵叢中流竄。
和你一樣,我時刻保持警惕,
即使聽到勝利的號角,
我還要在臨死前躍身而起,
最后嘗一嘗敵人的鮮血。
就算我倒在松軟的雪上,
葬身在雪堆里……
為我死亡而復仇的歌聲,
會響徹在彼岸。
葉戈爾被這首詩的力量所震動,他咬緊牙關,兩眼盯著前方,呆坐了一會。在他那專注著遠方的眼光里顯示出一種決心,好象他自己也曾經這樣向人直接挑戰(zhàn)過,而且無論在那時還是現在,都絲毫不感到膽怯。
“這首詩怎么樣?”葉戈爾問。
“是首好詩?!?/p>
“好詩,就象喝了一杯烈性酒,”葉戈爾說?!岸憔拐f什么不喜歡詩歌。你還年輕??!應該對一切都感興趣。嗨!停一下,我碰到我的女朋友了。”
司機不理解,他碰到了什么女朋友,但還是把車停了下來。
葉戈爾下了汽車。周圍是一片稠密的白樺樹林。在還是黑色的土地上,這一片白色的世界顯得更加潔白耀眼,閃閃發(fā)光!……葉戈爾靠在一棵小白樺樹上,環(huán)顧四周。
“你看,這一切多好??!”他安詳地贊嘆說。然后轉過身子對著小白樺樹,用手掌撫摸它?!澳愫?!你是多漂亮的……多漂亮的未婚妻。你在等未婚夫嗎?快了,快見面了?!比~戈爾很快地回到汽車旁邊?,F在一切都明白了,需要找一條出路,一刻也不能拖延。
“小伙子,加足油門開罷!要不我的心快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了,一定要采取措施。你帶著酒嗎?”
“哪兒來的酒!”
“那就開車罷。你的音樂盒子值多少錢?”
“二百盧布。”
“我給你三百,我喜歡這個東西?!?/p>
到了州里,葉戈爾在郊區(qū)讓車子停了下來。他沒有讓車子開到自己人住的那幢房子。葉戈爾慷慨地把錢付給了司機,拿了音樂盒子,穿街走巷,拐了很多彎兒,才到“農舍”去。
“馬利納”盜竊集團在聚會。
一個可愛的年輕女人坐著,拿著吉他。電話機旁坐著一個腦門很大的、象叭喇狗的家伙,他眼睛盯著電話機。還有四個裸腿的女郎坐在那兒……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小伙子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不時地看看電話機……一個黑牙齒、嘴唇肥大、下唇搭拉著的家伙坐在圈椅里,喝著高腳杯里的香檳酒……還有五、六個年輕人零亂地坐著——有的抽煙,有的啥也不干。
這間房子破舊不堪,令人討厭。墻上淡藍色的裱糊紙很臟,而且都碎了,這種顏色不合時宜地使人想起了春天的天空,因此這間空氣污濁的密室就更使人感到難受,感到窒息。象這樣的地方一般稱之為“獸窩”——這其實是對野獸的侮辱。
大家莫名其妙地呆坐著,時而看看電話機。到處都是一種緊張氣氛。只有那個大顴骨的年輕女人輕輕地撥弄著琴弦,低聲而優(yōu)雅地唱著,聲音有些嘶啞,但感情很深沉:
紅莓紅了,
紅莓熟了,
異鄉(xiāng)來的情人啊,
我可摸透了你的脾氣。
我可摸透了你的脾氣,
哎呀呀——多怪的脾氣,
我怎能順從你,
他就找上了別的女人……
“而我……”
有人在大門上敲了幾下暗號。所有坐著的人都象聽到一聲叫喊似地猛地一驚。
“安靜!”古勃施遼普(注2)說。他高興地看看大家,又說了一句:“別神經質?!彼f了個眼色,讓一個人去開門。
大個子青年走了出去。
“特別事故,”古勃施遼普說了一聲,馬上把手伸進口袋,等待著。
大個子青年沒有脫下門鏈,只把門開了一個縫兒……他匆匆忙忙脫下門鏈,回過頭來看了一下大家。
門關上了。
突然門外響起了進行曲。葉戈爾用力把門撞開,在樂曲聲中走了進來。大家發(fā)出一片噓聲,警告他別大聲嚷,并紛紛從坐位上跳了起來。
葉戈爾關上了錄音機,驚奇地看著大家。
人們朝他走去,向他問好……但是盡量不大叫大嚷。
“你好,戈列(注3)?!保ㄟ@是葉戈爾的外號)
“你好?!?/p>
“刑期滿了?”
葉戈爾和大家一一握手,但他不明白,這里出了什么事。這里有許多熟人,其中有些人——譬如這個柳西茵(那個大顴骨的年輕女人),還有這個古勃施遼普——甚至不是一般熟人的關系,葉戈爾見到他們很高興??墒?,今天他們怎么啦?
“干嗎你們都這副樣子?”
“我們的人在搶一個小店。他們應該來電話……我們等著?!庇幸粋€人邊打招呼,邊解釋。
那個大顴骨的女人對葉戈爾的到來感到特別高興。她摟住葉戈爾的脖子……到處都吻遍了。她一雙有些水汪汪的眼睛,因內心的喜悅而閃閃發(fā)光。
“我的戈列!……我今天夢見你了……”
“噢,噢!”幸福的葉戈爾說,“夢里我干了什么呢?”
“你擁抱我,抱得緊緊的?!?/p>
“你沒有把我和別人搞錯嗎?”
“戈列!……”
“哎,轉過身來,孩子!”古勃施遼普說。“你變得更棒了!”
葉戈爾走到古勃施遼普跟前,他們冷靜地擁抱了一下。古勃施遼普還是沒站起來,他高興地看著葉戈爾。
“我記得那是在一個春天的晚上……”古勃施遼普講起故事來了。大家都靜了下來?!耙雇淼目諝庥悬c潮濕,火車站上幾百個人熙熙攘攘,那么多的手提箱直使人眼花繚亂。所有的人都很激動——大家都想乘車走?。≡谶@些情緒激動、焦躁不安的旅客中有一個人坐著……他坐在從鄉(xiāng)下帶出來的大箱子上,愁眉苦臉地在想心事。有一個風度瀟灑的年輕人走過來問他:‘什么事情使你這樣苦惱,善良的小伙子?’‘咳!你看……我太不幸了!世界上就剩下我孤伶伶一個,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谑乔嗄昃汀?/p>
電話鈴響了,大家又象觸電似地跳起來。
“喂?”那個象叭兒狗的小伙子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以后就一直邊聽,邊點著頭?!按蠹叶甲谶@兒。我不會離開電話機。都在這兒。戈列回來了……對,剛剛回來。我們等著,等著?!毕蟀葍汗返募一锓畔略捦?,轉身對大家說:
“他們開始了。”
大家都神經質地活躍起來。
“來香檳酒!”古勃施遼普命令說。
幾瓶香檳酒在人們手里傳來傳去。
“多大的店?”葉戈爾問古勃施遼普。
“大概價值有八個整數,”古勃施遼普回答說?!白D憬】担 ?/p>
大家一飲而盡。
“柳西茵……唱個什么罷……解除一下緊張氣氛,”古勃施遼普請求說。他是個瘦瘦的、鎮(zhèn)靜的、極端厚顏無恥的人,他的眼睛里總是一副蠻橫的表情。
“我來唱一首情歌,”可愛的柳西茵說。她把染過頭發(fā)的頭一擺,利索地把手掌按在弦上。大家頓時靜了下來。
天南地北東拉西扯,
烏黑的眼睛,
著魔般的迷人……
誰要不高興,
誰要悲傷,
就讓他滾開!
在夜幕籠翠下的草地上,
不化代價就能得到幸福!
那一雙眼睛呵……
內心向往著:
秋波傳情,我就到你身邊!
天南地北,東拉西扯。
電話又響了。頓時又是死一樣的沉寂。
“喂?”布利多克(注4)對著話筒,盡量鎮(zhèn)靜地說:“不是這里,您撥錯號碼了。沒關系,不用客氣。常有的事,常有的事?!辈祭嗫朔畔略捦玻笆谴蚪o冼染店的,是個臭婆娘?!?/p>
大家又活躍起來了。
“香檳酒!”古勃施遼普又吩咐來酒。“戈列。你帶來了誰的問候?”
“等一下,”葉戈爾說?!白屛蚁茸屑毧纯茨銈?。喏!瞧,這兒有幾個我不認識的年輕人……來,我和他們認識一下?!?/p>
那幾個青年人又第二次恭敬地伸出了手。葉戈爾臉上帶著訕笑,注意地直盯著他們的眼晴,邊點頭,邊說:“好,好。”
“我想跳舞!”柳西茵對大家說著,砰的一聲把高腳杯摔到地上。
“得了吧,柳西茵,別太興奮了?!惫挪┻|普說。
“見你的鬼!”柳西茵已經有點兒醉了?!案炅校覀兊哪檬止?jié)目!”
葉戈爾也摔掉了高腳酒杯。
他兩眼炯炯發(fā)光。
“開始吧!小伙子們,讓出一個圈子來。快!”
“得了,戈列!”古勃施遼普提高了嗓門喊道?!疤貌皇菚r候嘛!”
“我們聽得見電話鈴響的!讓他們盡情地跳吧?!贝蠹叶紝χ挪┻|普說。
“你怎么啦?讓他們上場吧!”
“有布利多克在電話機旁邊守著呢?!?/p>
古勃施遼普拿出了白手巾,雖然遲了一點,但還是象普加喬夫(注5)那樣,很傲慢地用它揮了一下。
兩只吉他同時彈出了《芭勒娘舞曲》(注6)。
柳西茵跳起來了……嚇!瞧她舞姿多美??!她擅長跳舞,她的舞蹈不那么豪放,不,而是俐落、輕盈,恰到好處。似乎她要用鞋后跟把她那墮落的生活釘進棺材,而她自己就象一只鳥,撲打著雙翅,要飛向遠方。她內心的許多想法都融化在舞蹈中了。她甚至突然變得美麗、親切和可愛……
當柳西茵跳到葉戈爾跟前的時候,他也開始跳舞,并且僅僅用兩只腳動作。他把手放在背后,并沒有什么驚人的地方,也沒有做分腿騰跳的舞姿——可是他也跳得很美。他們兩人配合得很好。在這個舞蹈里似乎隱匿著某種難以磨滅,難以忘懷的東西。
“我那受盡折磨的心靈一直在等待著這個時刻,”葉戈爾嚴肅地說。確實,他所渴望得到的就是這樣的自由。
“等著吧,葉戈魯施卡,我還沒有好好安慰你的心靈,”柳西茵接上去說?!昂?,我可要好好安慰它呢!我自己也能得到安慰。”
“你安慰吧,柳西茵!不然它要哭泣了。”
“我要安慰它。我要把它,可愛的小鴿子,緊緊地貼在心窩上。我要對它說:‘你倦了罷?親愛的……親愛的……善良的……你倦了?!?/p>
“當心,可別讓可愛的小鴿子啄了你,不然它會真的啄你一口。”古勃施遼普參與了這場做作的對話。
“不會,它不的,”葉戈爾認真地說,看也不看古勃施遼普。于是他那善良的臉上蒙上了一層嚴酷的陰影??墒撬麄儧]有停止跳舞,繼續(xù)在跳。大家希望永遠看著他們舞蹈。年輕人看著他們,有點提心吊膽,但又如饑如渴,似乎在他們的舞蹈中能把那些丑惡的東西,連同他們的生涯全部埋葬,然后他們就可以回到人間,那里正是春光明媚。
“它在籠子里厭倦了,”柳西茵溫柔地說。
“它在哭泣,它需要歡樂?!比~戈爾回答說。
“在它頭頂上……用藤條抽一下,它就會安寧了?!惫挪┻|普說。
“這是些什么人??!葉戈魯施卡!”柳西茵叫了起來?!岸嗪荻景?!”
“嗯,柳西茵,我們也會象狼一樣去對付那些狠毒的人??墒切撵`啊,心靈在哭泣……”
“我們來安慰它,葉戈魯施卡,我們來安慰它。我就是個魔術師,我把所有的魔法都施出來……”
“兩只鴿子可以煮一鍋可口的湯了,”陰險的古勃施遼普說。他瘦骨嶙峋,象把刀子,精神專注,由于被撇在一邊而變得可怕。這一切全在他的眼睛里表現出來,兩只眼晴射出兇光。
“不,它在哭泣!”葉戈爾狂怒地說。“在哭泣!它在那兒感到窒息——在哭泣!”他扯開襯衫……站到了古勃施遼普的面前,吉他不響了。女魔術師——柳西茵的舞蹈也停止了下來。
古勃施遼普已經把一只手放在口袋里了。
“你又要算老帳嗎?戈列?”古勃施遼普得意地問道。
“也許,我最后一次對你說,”葉戈爾也平靜地、懶洋洋地說,同時扣上襯衫。“不要挖我的瘡疤……總有一天你會來不及把手伸進口袋的。我對你說過了?!?/p>
“我聽見了?!?/p>
“唉!……”柳西茵傷心起來?!盁┧览病质撬廊?、血……呸!給我倒杯香檳酒吧,好朋友!”
電話鈴響了。大家似乎已經把它忘了。
布利多克撲向電話機,拿起話筒……剛放到耳邊,就象話筒燙了他似的,他馬上把話筒摔到電話機上。
第一個跳起來的是古勃施遼普。他是個動作敏捷的人,然而還是并不驚慌。
“出事了!"布利多克簡短而恐怖地說。
“一個個走——各走各的路?!惫挪┻|普命令?!耙⒌瞄_。大家隱蔽兩周??熳撸 ?/p>
一個接一個地走了??吹贸?,他們都會隱蔽。誰也沒有問什么。
“不準兩個人在一起!”古勃施遼普又說了一句?!笆煲院蟮揭练布壹??!?/p>
葉戈爾坐到桌子旁邊,倒了一杯香檳,一飲而盡。
“你怎么樣?戈列!”古勃施遼普問他。
“我?……”葉戈爾若有所思,沒有馬上回答?!拔遥孟笫钦娴囊辙r了?!?/p>
柳西茵和古勃施遼普困惑地站在他面前。
“務什么農?”
“該走啦,你怎么坐下來了?!”柳西茵搖著他的身子說。
葉戈爾清醒過來了,站起身來。
“走?又要走……到什么時候我才能來啊,公民們?我的寶貝盒子呢?……喏,它在這兒。一定得走嗎?可能……”
“你怎么啦!十分鐘以后他們就要來到這兒了。大概發(fā)現我們了?!?/p>
柳西茵向門口走去。
葉戈爾剛要跟她走,古勃施遼普馬上輕輕地抓住他的肩膀,擋住他,并且溫和地說:
“別這樣,會出事的。我們很快都會再見面……”
“你和她一起走嗎?”葉戈爾直截了當地問。
“不,”古勃施遼普肯定地、好象很誠懇地回答?!澳阕甙?!”他嚴厲地對呆在門口的柳西茵喊了一聲。
柳西茵不高興地看了古勃施遼普一眼,就走出去了。
“你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惫挪┻|普說著,倒了兩杯酒?!靶菹⒁幌掳?,朋友。你或者去柯里加·葛羅尼那兒,或者去萬尼卡·薩梅金那兒,他們住的地方不錯。請你原諒我……今天的事情??墒恰业母炅?!戈列,你也撳著了我的傷疤,只是你沒有意識到罷了。喝罷!為見面干杯。同時,再見吧。不要傷心。你有錢嗎?”
“有,那邊的人湊了些給我……”
“要不我給你添上些?!?/p>
“行!”葉戈爾改變了主意。
古勃施遼普從口袋里拿出鈔票,分了一疊給葉戈爾。
“你現在到哪兒去?”
“不知道。總能找到個人。你們是怎么搞的,怎么會垮了呢?……”
這時候有一個臉色嚇得發(fā)白的年輕人溜了進來。
“這條街坊區(qū)被包圍了,”他說。
“那你怎么啦?”
“我不知道往哪兒跑……我來通知你們?!?/p>
“你自己往危險的地方鉆,”古勃施遼普笑了?!澳愀蓡嵊只氐竭@兒來了?哎喲!我親愛的,我的小牛……跟我走吧,弟兄們!”
他們從一個后門出來,本來想沿著墻走到街上去,但從街那頭傳來了巡察隊的有力的腳步聲。他們就轉向另一頭,但是從那一頭也傳來了腳步聲……
“好啊?!惫挪┻|普說,仍然保持著自己的神秘的快活情緒。“你感覺到嗎?葉戈爾?好象要聞點火藥味了?!?/p>
“喂,往這兒來!”葉戈爾把同伙推進了一個溝坑。
從兩邊包抄過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在一個地方,從右邊,亮度很強的手電筒射出一道白光,照到墻壁上。
古勃施遼普從口袋里掏出手槍……
“慢著,傻瓜!”葉戈爾粗暴又兇狠地說?!隘傋?,可能,那些人不會發(fā)現我們……而你在這里倒開槍了?!?/p>
“我了解他們!”古勃施遼普神經質地叫喊起來。此時此刻,他大概終于不能控制自己了。
“我立刻沖出去,把他們引開。我有釋放證,”葉戈爾說得很快,一方面觀察方向——往哪邊沖出去?!搬尫抛C上注明的日期是今天……我有護身符,假如我被追上,我就說:我在找個女人,聽到警笛聲,就嚇傻了……就這樣。以前我有什么對不起的地方,請原諒吧!”
于是葉戈爾離開了他們,沖了出去……他拼命地跑。立刻從四面八方響起了警笛聲和腳步聲。
葉戈爾狂熱地飛奔著……一邊跑,一邊還自言自語,低聲哼著曲子。他看到了一個透光的狹孔,就撲過去,爬進了管道,帶著一種勝利的心情唱了起來:
“奧撲,其噠布比亞!我什么也沒看到!啊,我誰也不認識!……”
他已經穿過了管道……后面在黑暗中,也有人在跑,已經十分近了。葉戈爾一下子鉆進了一個大管道,屏息不動。
在他頭頂上降隆地跑過了一陣有力的腳步聲……
葉戈爾縮成一團,坐在那兒,滿意地微笑了。他輕聲哼著:
“我什么也沒看到,我誰也不認識。”
他忽然玩起危險的把戲來:當有力的腳步聲已經消失,因此完全可以坐在這里好好休息時,他突然跳起來,又奔跑起來。一群人在他后面撲上來,緊追不放。
“嗨!我什么也沒看到,哎喲,誰也不認識!我可誰也不認識!”葉戈爾唱著,為自己壯膽。他越過一道矮籬笆,沿著灌木叢奔跑——好象跑進了一個什么花園。一條狗在近處狂吠起來。葉戈爾迅速跑到旁邊去……又碰到了一道籬笆,他跳了過去,發(fā)現自己已在一個墳地里。
“你好!”葉戈爾說,他輕輕地走了進去。
而追趕他的喧嚷聲朝另一個方向遠去了。
“真想不到又逃出來了!”葉戈爾感到驚訝?!袄鲜沁@樣才好,他媽的??墒钱斈阆敫尚┦碌臅r候,偏又會象小孩一樣被抓住?!?/p>
葉戈爾又沉浸在獲得自由和生命的歡樂之中。
“哎喲,我什么也沒看到呀,誰也不認識!”葉戈爾又唱了一次。他打開自己心愛的錄音機,音量調節(jié)得很低。他走去看一塊塊墓碑上的題詞。馬路環(huán)繞著墓地。當汽車繞著這個拐角行駛的時候,車燈長時間地照亮了十字架。十字架的投影很長,樣子很怪,沿著地面、一個個墳堆和欄桿在移動……總之是一副恐怖的景象。再加上葉戈爾放的音樂——簡直有點荒唐。葉戈爾把音樂關了。
“安息吧!直到那光明的早晨,”葉戈爾從容不迫地把墓碑一塊塊看下去。“‘一等商人(注7)涅凡羅夫……’你怎么到這兒來了?!”葉戈爾感到奇怪?!啊?860年……’噢,你已經死了很久了。嗯,嗯,一個一等商人……‘他們從卡西莫夫帶著貨物出發(fā)……’”葉戈爾剛輕輕地唱起來,但突然轉念不唱了?!矮I給親愛的永志不忘的丈夫!未亡人敬立”,他繼續(xù)讀著。他在長椅上坐了下來,坐了一會兒……然后又站了起來:“好,得啦,朋友們,你們躺著吧,我可要走啦!拿我有什么辦法……我可是個老老實實的未婚夫,我走我的??偟谜覀€地方睡一會兒。需要嗎?需要。”他又唱了一遍:“我什么也沒看到呀,我誰也不認——認識?!?/p>
他去找住夜的地方了。
葉戈爾站在郊區(qū)邊上的一間木屋門前,穿堂里的人嚴厲地對他說:
“快滾開!不要等我出來給你吃苦頭……狠狠揍你一頓?!?/p>
葉戈爾沉默了一會。
“好吧,你就出來吧!”
“我馬上出來!”
“你出來……告訴我:妮卡在這兒嗎?”葉戈爾在門外和氣地問這個莊稼漢?!安贿^你要說實話!反正我會去打聽到的。要是你騙我的話,我要嚴厲地懲罰你?!?/p>
這個莊稼漢也沉默了一會兒。他語氣也緩和了些,然而還是粗聲粗氣地說,但已經不象開始那么兇了:
“告訴你,這兒根本沒有什么妮卡!你難道聽不懂嗎?怎么深更半夜來這兒閑逛?!?/p>
“要我放把火燒你嗎?”葉戈爾把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馬上掏口袋里的火柴,弄得窸窸窣窣地發(fā)響?!霸趺礃??”
門里的人好久沒有作聲。
“你敢!”最后終于開口了,但是已經完全沒有威脅的語氣了。“你敢放火。我真的告訴你,妮卡不在,她走了?!?/p>
“到哪兒去了?”
“到北方一個地方去了?!?/p>
“那你叫嚷些什么呢?難道馬上對我講清楚就那么困難嗎?”
“因為我恨你們。就是為了你這樣的人她走了,和象你一樣的人一起走了?!?/p>
“那你可以認為,她在可靠的人手里,不會完蛋。祝你健康!”
在一個電話亭里,葉戈爾也發(fā)火了。
“究竟為什么不可以?!為什么?”他對著話筒大叫大嚷。
那邊向他解釋了好久。
“你們這些飯桶!”葉戈爾聲音有些發(fā)抖?!翱次野涯銈兿笠皇菢永υ谝黄穑佛B(yǎng)的,把你們倒栽在花壇里……算啦,畜生!”葉戈爾把話筒摔到電話機上……立刻思量起來?!傲?!”他傻呼呼地、親昵地叫了一聲?!熬瓦@樣。到柳芭那兒去。”他發(fā)狠地把電話亭的門砰的一聲關上,向火車站走去。一路上他自言自語地說:
“唉,你呀,你是我可愛的小爪子!可愛的柳蒲施卡……你是我西伯利亞的甜餡餅!就讓我在你身邊吃飽養(yǎng)肥……讓我把頭發(fā)留長。我親愛的胖人兒!”葉戈爾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強烈?!拔乙獊沓缘裟悖 痹诩澎o的深夜他叫了起來。甚至不回過頭來看一看,有沒有因自己的狂叫而驚動了什么人。在這空曠的大街上他的腳步聲特別響,因為柏油路在夜里上了凍,踏上去發(fā)出錚錚的響聲。“我要熱烈地擁抱你!……把你撕碎,藏起來!就著燒酒吞下去。行!”
區(qū)里的長途汽車把葉戈爾送到了光明村。
柳芭站在一個土崗上等候葉戈爾。葉戈爾一下子就看到了,并且認出了她。他心里一震——是她!
他朝柳芭走過去。
“唷,我的,”他驚嘆地低聲自語,“她真是個美人兒!簡直就是一朵彩霞,簡直就是個小圓面包……一頂小紅帽……”
“您好!”他彬彬有禮地、裝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問候,并且把手伸了出來:“格奧爾基?!彼麧M懷激情地握了握那只結實的干農活的手,并且(有點猶豫地)很有感情地搖搖這只手。
“柳芭?!蹦莻€婦女很自然地、似乎若有所思地看著葉戈爾。她默默無言。葉戈爾被她看得不安起來。
“這是我,”他說了一句,自己也感到很蠢。
“而這是——我,”柳芭說。她還是那樣安詳地、若有所思地看著葉戈爾。
“我長得不好看,”不知為什么葉戈爾說了這句話。
柳芭笑了起來。
“我們先到茶館去坐一下,”她說,“你把自己的情況談一談,好不好……”
“我不會喝酒,”葉戈爾趕快說。
“真的嗎?”柳芭真感到奇怪了。她的表情很純撲,很自然。這種純樸的表情倒使葉戈爾不知所措了。
“不,我當然可以陪你喝一些。不過……這個……我不想在那兒出洋相……我的酒量很小?!?/p>
“我們喝一點茶就行了。你把自己的情況稍為講一講?!绷乓恢笨粗@個通信認識的男朋友……她看得這樣奇怪,好象她在心里嘲笑自己,好象她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十分驚奇,因此在對自己說:“哎,我恐怕是個傻瓜吧?我打的是什么主意呀?”但是,看得出,她是個有主見的人,雖然嘲笑自己,但還是按自己的愿望去做?!白甙伞阏務劙?!不然我的父母是很嚴厲的人,他們說:不許把一個囚犯帶到這兒來?!绷抛咴谏郧耙恍?,講到這里,她回過頭來看看,她的表情是安詳而愉快的?!暗?,我對他們說:他是因為偶然的原因變成囚犯的。由于不幸。對嗎?”
葉戈爾一聽到她有父母親,而且都很嚴厲,就感到很掃興,但臉上沒有流露出來。
“對,是這樣,”他有教養(yǎng)地說?!皽惽膳錾狭艘恍┦虑椋偷沽舜竺埂?/p>
“我就是這樣說的?!?/p>
“你的父母親是舊教徒嗎?”
“不是,你為什么這樣想呢?”
“不是說他們很嚴厲嗎……他們還會折磨我的。譬如說,我是抽煙的?!?/p>
“老天爺,我父親自己也抽煙。不過,我哥哥不抽煙……”
“你還有個哥哥?”
“有,我們是個大家庭,哥哥有兩個孩子,都已經大了:一個兒子在大學里學習,一個姑娘就要在十年制學校畢業(yè)了?!?/p>
“都在讀書……這很好?!比~戈爾稱贊說?!昂脴拥??!辈贿^,他心里卻因為有這許多親屬而感到不是味兒。
他們走進了茶館。在一個角落里的桌子旁邊坐了下來。茶館里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大家都好奇地望著葉戈爾。這也使葉戈爾感到不自在,坐立不安。
“我們是不是買一瓶酒到別的什么地方去?”葉戈爾建議。
“為什么?這兒不是很好嗎……妞拉,妞拉!”柳芭招呼服務員?!坝H愛的,給我們拿些……拿些什么呢?”她轉過身來問葉戈爾。
“葡萄酒,”葉戈爾說,他體諒地皺了一下眉頭?!拔液确丶訒缸茻帷!?/p>
“妞拉,來一點葡萄酒!”柳芭給人一種神秘的印象:她象在表演某種聰明的游戲似的,她表演得從容不迫,很愉快,并且好奇地盯著葉戈爾,似乎在想:看他猜到了沒有,這是一種什么游戲。
“呶,格奧爾基……”她先開口了,“你就把自己的情況講講吧!”
“簡直就象在審問,”葉戈爾說,他稍為笑了一笑。但柳芭沒有跟他一起笑,葉戈爾也就一本正經起來。
“唉!有什么可講的呢?我是個會計,在奧爾斯工作。那些當領導的,當然,都要盜竊……突然,査帳來了。我就被牽連進去……當然啰,我只好去代人受罪。你聽著(他也轉稱‘你’了),我們離開這兒吧,他們這些人老看著我……”
“讓他們去看吧!他們能把你怎么樣?你又不是逃出來的?!?/p>
“喏。證件在這里!”葉戈爾叫了起來。他要到口袋里去摸證件。
“我相信的,相信的,老天爺!我不過隨便說一下吧了。好啦,好啦?那么你坐了幾年呢?”
“五年。”
“還有呢?”
“全講了,你還要知道些什么呢?”
“你生著這樣的一雙大手能是個會計嗎?簡直難以相信?!?/p>
“什么?手嗎?……哦,哦!那是我在那里練出來的……”葉戈爾從桌子上把手縮了回來。
“這樣的手只會去扭斷鎖,而不會去撥許盤……”柳芭笑了。
葉戈爾有些慌張,也做作地笑了一陣。
“你在這兒準備干些什么呢,還是當會計嗎?”
“不!”葉戈爾趕緊回答。“我再也不當會計了。”
“那你當什么呢?”
“需要熟悉一下環(huán)境……可以讓馬稍為憩一下嗎,柳芭?”葉戈爾也直盯著這個女人的兩眼。“你一下子趕得太急了:工作,工作……工作并不是阿里泰(注8)。這件事得等一等再說?!?/p>
“那你干嗎要騙起我來呢?”柳芭也直截了當地問他。“我寫過信給你們的領導,他給我回了信……”
“啊……”葉戈爾非常震驚,拖長了聲音說?!霸瓉硎沁@樣……”他現在反而感到輕松甚至很快活了?!昂冒桑€有什么話你就都說出來吧。倒酒!”
葉戈爾開了錄音機聽音樂。
“你這些信倒寫得很美,”柳芭惋惜地說?!斑@不是信,而是完整的……簡直是完整的長詩?!?/p>
“是嗎?”葉戈爾興奮起來?!澳阆矚g這些詩嗎?可能,埋沒了天才……”他唱起來了:“青春、天才都埋沒在監(jiān)獄里了。柳芭芙,再來點酒吧。中央監(jiān)獄,天天晚上都燈火通明……倒吧,倒吧!”
“你干嗎要拼命喝酒?等一會兒……我們再談一談?!?/p>
“嗯,那個主任,這個膿包!”葉戈爾叫喊起來。“他什么也不告訴我。我作為一個溫順的未婚夫來了,是嗎?一個會計……”葉戈爾霍霍地笑了起來?!耙粋€會計……統計日用百貨?!?/p>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格奧爾基?”柳芭問他?!澳闫垓_我是為了什么……想來偷我的東西嗎?”
“我的媽呀!……你真說得出!我來到這天涯海角,是為了偷兩雙棉鞋嗎?你在侮辱我,柳芭?!?/p>
“那么究竟為了什么呢?”
“什么?”
“你想干些什么呀?”
“不知道,或許,是為了讓我的心得到休息……但也不是這個,因為對我來說休息——這就是……不知道,不知道,柳芭芙?!?/p>
“唉!葉戈魯施卡……”
葉戈爾甚至顫抖了一下,驚恐地看了看柳芭:她和遠方的柳西茵多么相象??!
“什么?”
“說實在的,你太累了,就象一匹跑上山的馬……只差一點還沒有倒下,嘴里還沒有吐白沫罷了。你會倒下來的。你會得氣腫?。ㄗ?)倒下的。你真的一個親人也沒有了嗎?……”
“沒有了。我是個苦命的孤兒。我不是寫信告訴你了嗎?你知道我的外號叫什么?戈列。這就是我的別名。不過你還是別揭我的痛處。不應該這樣。我還不是個要飯的。別的不說,去偷一家商店我還是行的。有時候我神話般地富有。柳芭,可惜的是你沒有在這種時候碰上我……否則,你會看到,這些臭錢……我才看不起呢。”
“你看不起它,可又為它去拼命?!?/p>
“我不是為了錢去干這些事?!?/p>
“那為了什么呢?”
“在這個世界上我再也不可能成為別種人了,只能當個賊。”葉戈爾自豪地說了這句話。他和柳芭在一起感到很輕松。他很想用些什么東西使柳芭感到驚奇。
“哎喲喲!得了吧,把這些喝完就走吧。”柳芭說。
“上哪兒?”葉戈爾驚訝地問道。
“到我那兒去呀。你不是特地到我這兒來的嗎?或許你在別的什么地方還有通信聯系的女朋友?”柳芭笑了起來。她和葉戈爾在一起也感到輕松,非常輕松。
“等一等……”葉戈爾不理解?!拔覀儾皇且呀浿v清楚了,我并不是當會計的……”
“嘿,你這個職業(yè)可選得不太高明……”柳芭揺了一下頭?!澳阋侵v是豬倌,這還好一些。就可以說發(fā)生了豬瘟——這樣,為了這件事而受到了懲罰。不過你,說真的,不象個騙子。一個標準的莊稼漢……甚至很象我們這里的、本鄉(xiāng)本土的莊稼漢。好啦!豬倌,走吧,好嗎?”
“順便說一句,”葉戈爾帶些高傲的口吻說,“向您報告:我還是個二級司機。”
“有執(zhí)照嗎?”柳芭不相信地問道。
“執(zhí)照在馬加丹。”
“嘿,瞧,你簡直是個無價之寶?。】赡銋s叫戈列!真是該打。走吧?!?/p>
“典型的農民心理。勞動者的心理。我是個慣竊啊,傻瓜!我是個什么壞事都干的賊。我……”
“輕一點!你是喝醉了還是怎么的?……”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葉戈爾醒悟過來了?!拔也焕斫猓憬忉屢幌?。好,就算我們一起去了……以后怎么辦呢?”
“你到我那兒去。先休息一個星期左右……反正我那兒沒有什么東西好讓你偷。先喘喘氣……然后你再去偷商店吧。走吧!否則人家會說:剛見面,轉身就不睬人家。那為什么把你叫來呢?你知道,我們這里都是些什么人?。 瓡R上互相指責。而且……不知道為什么,我一點也不怕你?!?/p>
“你的爸爸不會……用斧頭來劈我的腦袋嗎?誰知道他會想些什么。”
“不會,不要緊?,F在你就靠我好了?!?/p>
巴依卡洛夫家住的是一所寬敞的十字形的房子。柳芭和兩個老人住了一半。隔道墻就是他哥哥一家。
房子座落在高高的河岸上。河對岸是一望無際的原野。巴依卡洛夫家的家業(yè)搞得井井有條,有一個大院子,附有一些建筑物,浴室緊靠岸邊。
巴依卡洛夫老兩門子正在包餃子,女主人米哈依洛夫娜從窗子里看到了柳芭和葉戈爾。
“快看,真的領來了!”她驚慌不安起來?!笆橇?!……把囚犯帶來了!……”
老頭子也湊到小窗口去看。
“現在我們可要過好日子了!”他忿怒地說?!昂头溉艘黄疬^日子,該死的!這真是個害爹的女兒!”
看得見柳岜正在對葉戈爾介紹情況:她把手指指河那邊,回過頭看看,又指指后面的村子。葉戈爾順從地把頭轉來轉去,可是他最最注意的還是柳芭的家和她家的窗子。
家里已經是亂成一團了。兩個老人本來一直不相信,會有人從監(jiān)獄里到他們家來。雖然柳芭把葉戈爾打來的電報給他們看了,他們還是不肯相信。而現在一切都成為事實了。
“唉!這個該死的賤貨!”老太婆傷心地說?!鞍Γ瑢@個賤貨我可怎么辦呢?!我可一點也沒辦法……”
“你臉上不要流露出來,好象我們被他嚇壞了或者還是什么……”老頭子教她說?!斑@樣的……強盜我們見得多啦!哼,別冒充什么斯捷潘·拉辛啦(注10)。”
“不過我們總得招待他,對嗎?……”老太婆先想到了?!斑€是該怎么辦?我頭昏腦脹,簡直動不出腦筋來……”
“應該這樣。我們要盡到人情。只能以后再看了,也許因這個親生女兒,把兩條老命都送掉……唉!柳芭呀,柳芭……”
柳芭和葉戈爾走了進來。
“你們好!”葉戈爾有禮貌地向他們問候。
兩個老人只是點了點頭……他們毫不掩飾地端詳著葉戈爾。
“喏!這就是我們的會計,”柳芭滿不在乎地先說起來?!八静皇菙r路搶劫的強盜,他關進去是因為……這個,因為……”
“因為誤會,”葉戈爾提示了一下。
“現在因為誤會要判幾年?。俊崩项^子問道。
“五年?!比~戈爾回答得很簡單。
“少了。以前的話還要多幾年?!?/p>
“你說的是由于什么事情造成的誤會?”老太婆直截了當地問。
“領導上搞盜竊活動,而他銷了賬,”柳芭解釋說?!昂昧?,審問好了嗎?人家剛到,該讓他吃些東西了。格奧爾基,你先坐一下?!?/p>
葉戈爾脫下帽子,露出了光頭。他謙恭地坐在一個椅子邊上。
“你先坐一下?!绷欧愿赖??!拔胰グ言∈依锷匣?。等一下我們就吃飯?!绷抛吡恕K孟笫枪室庾唛_的,使他們能夠談出一些結果。大概,她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善良的父母親身上。
“可以抽煙嗎?”葉戈爾問。他的心情不能說是沉重的——就算他們要趕他走,那也沒有啥了不起!——但是如果一切都能和平地對付過去,那就更好,更有意思。當然,不是單純?yōu)榱烁械接幸馑迹畔朐谶@個地方住一個短時期,而且也是出于需要。因為他總得找一個地方暫時住一往,觀察一下形勢。
“抽吧,”老頭同意了?!澳愠榈氖裁礋??”
“《帕米爾》牌?!?/p>
“卷煙嗎?”
“卷煙?!?/p>
“來支試試?!崩项^兒靠近葉戈爾坐了下來。但他還是在仔細地觀察葉戈爾。
他們抽起煙來。
“你說,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誤會?瞄準了人家的腦袋,結果卻打在額角上了嗎?”老頭兒好象隨便問問。
葉戈爾看了一下機靈的老頭。
“對……”葉戈爾含糊地回答。“在一個地方殺了七個人,而第八個,因為沒有留心,被他跑了。這樣就被破了案……”
老太婆拿的一塊木柴從手里掉了下來,她一下子坐到凳子上。
老頭子比較聰明,他沒有被嚇慌。
“殺了七個?”
“殺了七個。把頭統統割下來裝進麻袋,就逃走了?!?/p>
“愿主保佑,愿主保佑,愿主保佑……”老太婆劃著十字?!百M加……”
“別響!”老頭命令老太婆。“一個傻瓜在這里隨便胡扯,你這個老太婆卻……而你??!狗養(yǎng)的,當心你的舌頭:這里都是些上了年紀的人。”
“那么你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為什么我一到就把我看作強盜呢?不是告訴過你們——我是當會計的。而你們呢,可以說是根本不相信,不錯,我是——從牢里放出來的……那又怎么樣呢,坐牢都是殺人犯嗎?”
“誰把你當殺人犯啦!可你也是……你說你是當會計的,這也未免太……你別在這兒撒謊了,會計!各種各樣的會計我見得多了!當會計的人都是很文靜的,有點垂頭喪氣的樣子,說起話來聲音很低,戴著副眼鏡……我還發(fā)現,他們都是翹鼻子。你哪里象個會計,你的腦門大得簡直可以當作殺小豬用的砧板。你只能對柳勃卡去說你是當會計的,她會相信你。而我,你一進這個屋子,我就看出來了。你這個人,不是由于打架就是由于偷了一卡車木材才坐牢的。是不是這樣?”
“老大爺,你簡直可以去當偵察特派員!”葉戈爾說。“再合適沒有了。你年輕的時候為高爾察克匪幫干過事嗎?在白匪軍的反偵察機關干過嗎?”
老頭兒開始不斷眨眼睛,這一下他有點不知所措了。為什么——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些話可真是太兇了。
“你干嗎這樣?”他問葉戈爾?!澳阍诤f些什么?”
“你怎么一下子窘住了?我不過是問問……好,再問你一個問題:在困難的年代,你有沒有偷過集體農莊田里的麥穂?”
老頭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一聲也不響。他原來采用的那種居高臨下的口吻完全被打亂了,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個壞蛋。而其實葉戈爾的“審問”也正是為了這個——把對方搞昏,而且不讓他醒悟過來。干這類事的能手他在生活中見得多了。
“你很難回答吧,”葉戈爾繼續(xù)說。“那好罷……那我就換一個方式,就象談家常那樣提一個問題,你在會議上常常發(fā)言嗎?”
“你為什么在這兒把自己裝扮成個米基特卡(注11)?”老頭兒終于問道。他準備大發(fā)雷霆。他準備怒氣沖沖地大罵一通,但是這時候葉戈爾象彈簧一樣從位子上跳了起來,戴上制服帽,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你看,你把生活安排得多舒適哬!”葉戈爾說,時而用銳利的目光看看坐著的老頭?!皣疑a電力、火車頭、成百萬噸的生鐵……人們把全部的精力都施出來了。人們緊張得真是站都站不住,那種敷衍塞責和行動緩慢的殘余正在被消滅??梢哉f,由于緊張,人們說話變得結結巴巴。”葉戈爾把“緊張”這個詞說得津津有味?!霸诒狈竭厖^(qū)人們額上滿是皺紋,不得不鑲了金牙齒……而就在這個時候還有另外一種人,他們在人類的全部成就中最欣賞的是爐子!多妙呀!好極了,好極了……你寧愿伸著腿躺在爐邊,卻不肯和大家一起去干緊張的活兒……”
“他十歲就開始干活了!”老太婆激動起來?!八麖男【拖碌亓恕?/p>
“等一下插話,”葉戈爾嚴厲地制止她?!拔覀兌紩切┐缺娜?,如果和我們的利益,或者說,和我們的口袋無關的話……”
“我一直是斯達哈諾夫工作者!”老頭兒幾乎喊了起來。“我有十八個獎狀!”
葉戈爾不說下去了,他很驚奇。
“那你為什么坐著不吭聲呢?”他用另一種語氣問道。
“不吭聲……你根本不讓我插一句話!”
“獎狀在哪兒?”
“那兒,”老太婆說,她也被弄糊涂了。
“‘那兒’在哪兒?”
“喏,在那個小柜子里頭……都收拾好放在一起的?!?/p>
“這些獎狀不應該放在柜子里,應當掛在墻上!在‘小柜子’里頭。大家都習慣把東西藏到小柜子里去了,是這樣……”
這時候柳芭進來了。
“嘿,你們談得怎么樣?”她高興地問道。她在浴室里搞得兩頰緋紅,頭發(fā)從頭巾里散露出來……她這個樣子多美??!葉戈爾情不自禁地看她看呆了?!澳銈兌颊劦煤芎脝??沒有吵架嗎?”
“你可找了個豪放的漢子!”老頭兒真的非常高興地說?!澳憧?,他在這兒訓人多厲害!……完全象個政委的樣子!”老頭笑了起來。
老太婆只是搖搖頭……生氣地閉緊了嘴唇。
葉戈爾就這樣認識了柳芭的父母親。
他認識柳芭的哥哥——彼得羅以及彼得羅的一家要稍為晚一些。
彼得羅把自卸卡車開進了院子……卡車的馬達聲響了很久,玻璃窗都震動了。最后停了下來,馬達不響了,彼得羅從駕駛室爬下來。他的妻子向他走過去。卓婭是農村消費合作社的售貨員,是個口齒清楚,動作利索,可又是個忙亂的女人。
“就是那個通信認識的男朋友到柳芭這兒來了……”她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丈夫。
“真的?”彼得羅不樂意地問了一下。彼得羅是一個身體很棒的、陰沉的、總是專心致志地在想什么問題似的人?!澳怯衷趺礃??”他踢了一下這個汽缸,又踢一下那個汽缸。
“他說,當過會計,又說,査賬査出了問題……可是看他那副嘴臉——象個強盜?!?/p>
“真的?”彼得羅還是不感興趣地、懶洋洋地說了一句?!澳怯衷趺礃樱俊?/p>
“沒有什么。開頭總得防著一些……你去看看這個會計吧!去看看!這個會計會用刀子刺人,而且毫不猶豫?!?/p>
“真的?”彼得羅還是繼續(xù)踢汽缸。“那又怎么樣?”
“你去看看他嘛!去看看!虧她找了這樣的人!……去看看他,我們現在要和他住在一幢房子里了。”
“那又怎么樣?”
“沒有什么!”卓婭提高了嗓門?!拔覀兊呐畠哼€是個學生,這你想過嗎!老是重復來重復去的講‘那又怎么樣?那又怎么樣?’常常夜里只有我和女兒兩個人在家,就是這個問題!見你這個‘那又怎么樣?’的鬼吧!傻瓜。老婆和女兒給人家宰了,你也不會著急的……”
彼得羅用破布擦著手,走進屋去。至于講到他“不會著急”——這可有點符合他的情況:他是個少有的慢性子,動作非常遲鈍的莊稼漢,但他全身充滿了一種令人生畏,無法制服的力量。從彼得羅的每一個動作中都可以感覺到這種力量。就在他慢慢地扭過頭來,用那雙小眼睛冷冷地、一眨不眨而又無畏地盯看著人的時候,也能感覺到這點。
“現在你和彼得羅一起去吧,”柳芭安排葉戈爾去洗澡時說?!澳檬裁匆路o你換呢?你是怎么搞的,跑來求親,連個換洗的衣服也沒有?嘿!誰象你那樣來的??!”
“要不就不叫監(jiān)牢!”老頭大聲說。“又不是休養(yǎng)地。有的人從休養(yǎng)地回來,也常常會把錢花得精光。依留哈·洛巴金去治療脊神經根炎,花掉了整整一頭牛的錢,回到家里連一個戈比都沒有了?!?/p>
“喂,你看,我找到從前的丈夫穿的……大概還合身?!绷艔南渥永锬贸鲆患荛L的白襯衫和一條襯褲。
“這是說?”葉戈爾不解地說。
“我從前的丈夫穿的……”柳芭站著,手里拿著內衣?!霸趺蠢??”
“我算個什么?”葉戈爾發(fā)火了。“難道真是個流浪漢,要穿人家的內衣。我有錢,到店里去買?!?/p>
“這個時候你到什么地方去買?店都關門了。這有什么關系呢?都是洗干凈的……”
“你怎么啦?拿著吧,”老頭也說了。“這衣服確實是干凈的。”
葉戈爾想了一下,就拿了過來。
“我現在的處境是越來越糟,”這時候葉戈爾發(fā)起牢騷來?!斑B自己也感到可笑……我以后給你們唱一支歌:《在花園里,還是在菜園里?》”
“走吧,走吧!”柳芭把葉戈爾送到門口?!拔覀兊谋说昧_不是很溫和的,他對大家都這樣,所以你不要見怪。”
葉戈爾鉆進脫衣間的時候,彼得羅已經在脫衣服了。
“這兒接待剃光頭的嗎?”葉戈爾努力把話說得盡可能輕松些,甚至嘴邊還掛著微笑。
“隨便什么人都接待,”彼得羅還是用說“那又怎么樣?”的那種平穩(wěn)的語氣說話。
“我們認識一下吧,我叫格奧爾基?!比~戈爾把手伸了出來。他一直在微笑,看著彼得羅的晦暗的眼睛。他還是想和這些人搞熟。由于某種原因他現在有這樣的愿望。大概是為了柳芭吧?……“我說,我叫格奧爾基?!?/p>
‘噢,噢?!北说昧_說?!半y道我們還要親一下吻?格奧爾基就是格奧爾基,就是若拉……”
“喬治?!比~戈爾的手還伸在那里,他收起了笑容。
“什么?”彼得羅不懂。
“握手!”葉戈爾怒氣沖沖地說。“娼婦,我今天象個要飯的到處碰壁!……”葉戈爾把那套內衣摔在長凳上?!爸徊顡u尾乞憐了。怎么,我到底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你連手也不肯伸給我?”葉戈爾真的激動了起來,把手伸到口袋里拿煙。他坐到長凳上抽起煙來。手在微微發(fā)抖。
“你怎么啦?”彼得羅問道?!案蓡嶙虏粍恿??”
“你去洗澡吧,”葉戈爾說?!拔业纫幌略傧础N沂轻尫欧浮覀儜撛谀銈兒竺?。你不用費心。”
“原來這樣!……”彼得羅說,他沒有脫襯褲就走進浴室。在外面可以聽得見,他在里面乒乓乒乓地搬動臉盆和水勺子……
葉戈爾躺倒在長凳上,抽著煙。
“唉,真想不到!……”他說?!拔液孟蟮姑沟母F親戚一樣,膿包?!?/p>
浴室的門開了,彼得羅從一圈圈蒸汽中伸出頭來看。
“你怎么啦?”他問。
“怎么?”
“躺著干啥?”
“我是個棄兒。”
“嚯!……”彼得羅又縮進了浴室。他在里面把水倒在盆里,搬動長凳,搞了很久……他等得不耐煩又把門打開了。“你到底去不去洗?!”他問了一聲。
“我有釋放證!”葉戈爾幾乎是沖著他的臉大叫起來?!拔颐魈炀湍苋ツ玫胶湍阋粯拥纳矸葑C!和你的完全一樣!只多一條小備注。這條備注誰也不會去看的。你懂嗎?”
“我現在馬上硬把你塞到浴盆里去,”彼得羅毫無表情地說?!霸侔涯銛R到燒紅的爐子上。不需要什么身份證?!北说昧_很欣賞自己講了風趣的話。他還補上一句:“憑你的釋放證就可以?!比缓蠛俸俚匦α藘陕暋?/p>
“這才象話?。 比~戈爾在長凳上坐了起來,開始脫衣服?!胺駝t,象剛才這種樣子……真是官氣十足!”
而這時候柳芭的母親和彼得羅的妻子卓婭把柳芭逼到屋角里,搶著質問她。
“為什么你把他帶到茶館去?”口齒清楚的卓婭尖聲問道,她是一個十分神經質的女人?!艾F在全村都知道了:一個勞改犯到柳芭這兒來了!在我們單位里人家就當面對我這樣說……”
“柳勃卡,柳勃卡!……”母親聲嘶力竭喊道?!澳氵@樣去對他說:假如你來到這里并不是為了安家,而只不過是想養(yǎng)養(yǎng)肥,然后又遠走高飛,那么——你就說——請你今天就滾,不要在人家面前給我丟臉。你對他說,假如你有……”
“他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沒有家庭?怎么?難道他是個十七歲的小青年嗎?你有沒有用腦子想過?”
“你這樣對他說:假如你打壞主意的話,那就收拾起東西走……”
“他有什么要收拾的,不過是束束腰帶就可以走?!崩项^子一直沒講話,現在也激動地插話?!澳銈兏蓡崞疵扑楷F在有什么可以問她的?事已如此,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只能以后再看,她現在怎么能給他打包票呢?”
“看在上帝面上,你們不要嚇我了,”柳芭就說了這一句,“我自己也很怕,你們以為我輕松嗎?”
“就是嘛!所以我才這樣教你!”卓婭大聲喊道。
“你就這樣,我的姑娘……柳勃卡,你聽見嗎?”母親又對柳芭嘮叨起來?!澳氵@樣對他說:好人,你今天晚上去另外找個地方睡一夜吧?!?/p>
“叫他去住哪兒?”柳芭愣住了。
“住到村蘇維埃去……”
“呸!”老頭大發(fā)雷霆了。“你們都發(fā)昏了?!你們看:把一個男子漢叫來,可又要打發(fā)他到村蘇維埃去住宿!這樣做行嗎!……簡直是些沒良心的東西?!?/p>
“讓民警明天對他進行調查,”母親還是毫不示弱。
“為什么要調查他呢?他全部情況很清楚?!?/p>
“我不知道……”柳芭說了。“我總覺得他是個好人。我從他的眼睛看得出……在照片上我就發(fā)現了,他的眼睛多么憂郁……你們就是打死我,我也要可憐他。可能,我……”
突然彼得羅怪聲狂叫著從浴室沖了出來,拿著把樺條帚在潮濕的地上打滾。
“燙死了!”彼得羅大聲喊叫著?!鞍讶嘶罨畹貭C死了!”
葉戈爾手里拿著只水勺子,從后面追出來。
大家都從房子里朝彼得羅跑去。老頭手里拿著把斧頭追出來。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卓婭——彼得羅的妻子發(fā)狂地喊叫著?!皝砣死?!打死人了!……”
“別亂叫,”彼得羅用一種痛苦的聲調說,他坐起來,撫摸著燙傷的腰部?!澳阍趺蠢玻 ?/p>
“怎么啦,彼奇卡?”老頭兒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
“我請這個呆子潑一勺子熱水到燒紅的石板上去(注12),而他卻一下了朝我身上澆?!?/p>
“我還感到奇怪呢,”葉戈爾不知
竟然是一部社會改造人的故事。
葉戈爾作為一名慣犯,離開監(jiān)獄后,依然不被社會接納,其實確實很難。
不得不投靠曾經和自己獄中通信的柳芭。
柳芭的善良和接納,讓葉戈爾重拾新生,努力將自己變成一個自食其力的人。
但過去的團伙又找到了他,對他的退出進行了懲罰...
這是一個悲劇和重獲新生的故事.
1974年的蘇聯,已經在暴露出很多問題..
不是喜歡的類型。
瓦西里·舒克申自編自導自演的一部影片,色彩呈現可以?!稑簶浒簟贰杜?都是瓦西里拍攝的,都有種壓抑的感覺在里面,不太積極,《他們?yōu)樽鎳鴳?zhàn)》則表現的不如其他蘇聯戰(zhàn)爭影片震撼。
7。監(jiān)獄從小到大,樺樹農間倒下,撞下碼頭何用,生活還在繼續(xù)
前半段幽默風趣,后半段煽情俗套。
曾經的囚犯努力改邪歸正,但社會卻高度懷疑。矛盾和掙扎貫穿整片,最后以遺憾結局。2021.5.16俄羅斯電影展
挺意外的電影,真的,社會邊緣人物的關心很到位,大量劇情的融合很明顯與蘇聯主流不同,更加靈活真摯,敘事段落中超脫現實的元素也讓人驚嘆,甚至有股帕索里尼的感覺,厲害。重看。攝影和剪輯搭配的邏輯在于更寫實的紀實感(盡管依然有表達導演個人意志的蒙太奇以及奇觀攝影破壞),這一點在蘇聯之前的電影里著實少,康查洛夫斯基的阿霞擁有卻在剪輯上疲軟,本片則不盡然。很多地方的設計有新現實主義遺風,并且很巧妙地通過焦距變換來讓觀眾忽略演員走位時的空間變化,以達到關注敘事重點的辦法,未曾見于其他各國傳統(當然也有可能是意外為之)。表達的思想確實沒有,簡單如沖奧電影一樣,但確實是蘇聯二次解凍時的孤獨佳作。
沒想到蘇聯時期也有這樣的阿飛電影,一種法斯賓德感(尤其考慮導演自演),攝影太給勁,移動中變焦,隨心所欲地突出景別,利用晃燈在臉上變換打光,浪子的兩張面孔。初到柳芭家與父母對話,簡直活體二手時間(代表俄羅斯性的舊禮儀派不抽煙),一個焦慮于信不信的社會,信仰的通貨已然失效,只有淳樸、“非人”的農民,在接納和承受破壞性能量,舒克申的狠就是選擇悲傷,有過希望就是火苗。
XXXX斯基教授的講話一句聽不懂,前面那位女士的頭特別大影響了我看字幕,身邊的俄羅斯姑娘身上散發(fā)出濃郁的香水味,不時地有人笑起來,讓人不知笑點在何處。葉戈爾他向小樹林問好,向烏鴉問好。自由可貴。柳芭很善良很可愛??墒遣恢罏槭裁?,善良的人總得不到幸福。
#俄羅斯大師展第二季# 前蘇聯刑滿釋放人員安置幫教工作一瞥咳咳,前半程的社會主義對話寫得太精彩了,第一次見柳芭父母一段可能榮登影史上最“優(yōu)秀”的女婿上門場面,還好大家的飲料沒有機會帶進影廳;后半程尤其是結尾的處理略倉促,慣犯之所以成為慣犯的社會問題本值得進一步闡述;伊戈爾的又流氓又良心未泯的形象活靈活現,村民的演員們表現好素人好傳神,各種嫌棄卻又各種歡樂有愛怎么回事
電影能get到,可惜(導演編?。┠兄髯鳛檠輪T的個人魅力我沒能get到,不然電影很可能非常是我的型。。其他演員倒都是非常好非常生動。。
四星半。剪輯有點硬了。真是一部生機勃勃又充滿憂傷的片子啊,喜歡。
#俄羅斯電影大師展# 大光明電影院,4.0分。鏡頭語言是那種通盤以引導且密集快速的Zoom In/Out代替剪輯,有一點點想到《郊區(qū)的鳥》和新浪潮(我觀影很弱)。這不是、至少不只是《小武》,雖然紅色的、熟人的社會如此,但老巢沒有瓦解,還是男主退出與追殺的對方(黑社會電影的一個變體)。另外這個攝影風格真的很生硬抽離,該怎么理解它和故事的互動是好的化學反應么?
好久沒有看過這麼風趣這麼詼諧又這麼自然這麼舒服的喜劇了。真的很難得。一個邊緣人茫然的一生,一聲悲嘆。柳芭真是美好的化身啊。
這運鏡,這著魔了嗎……
導演和編劇就是主演,長得確實像刑滿釋放人員。。跟《七月雨》對照看,蘇聯青年生活無聊,沒有真實的激情,就找點非法、失德的樂子,跟《本命年》對照看,這青年更幸運,有純潔務實的姑娘小伙鼓勵幫助他改過,雖然結局一樣,壞人不會放任你做好人。撞車事件很微妙,普通人與犯罪者只一線之隔
里面的人已經準備好墮落了。@大光明
想看找我
1\@ 膠幾人 自譯中字首發(fā); 2\譯制片《紅莓》(1973年,配音畢克、蘇秀。文字資料來自網絡。附蘇秀:《紅莓》為囚犯立傳。)
自編自導自演,一九七四年一月上映,十月死亡,四十五歲
凄美而充滿力量。別無選擇的時刻過去了,我可以選一小段!死而無憾
@俄羅斯大師展
3.5;開啟新生活從來沒那么簡單,或許我們都在為余生買單,當命運給我們開了一扇窗,必然也會關上一扇門。和樹木鳥兒對話的人,寫信很真誠的人,眼睛憂郁的人,或許心靈從來沒那么徹底墮落過——只是缺少窺見亮光的機會,但凡有光透進來的罅隙,我們都會苦苦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