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歲的少女穆謝特(Nadine Nortier 飾)生活在法國的鄉(xiāng)間,她的童年暗淡無味,充滿艱辛。父親(Paul Hebert 飾)是一個販賣私酒的貪杯酒鬼,對家務(wù)不管不顧;母親(Marie Cardinal 飾)病入膏肓,終日躺在床上等待死神的蒞臨;尚在襁褓中的弟弟整天哭鬧不止,令人心煩氣躁。家庭的磨難讓這個小女孩過早成熟,她打工賺來的錢被父親搶走,還經(jīng)常遭到毆打。她在學(xué)校受到同學(xué)的嘲笑和欺負(fù),倔強(qiáng)的穆謝特只能通過在放學(xué)時向同學(xué)丟土塊宣泄心中的不滿。原本應(yīng)該充滿快樂的花季童年,就這樣過早地凋謝了……
本片榮獲1967年戛納電影節(jié)OCIC獎、1968年法國電影評論協(xié)會獎最佳影片獎、1969年意大利電影新聞記者協(xié)會銀兔獎最佳外語片導(dǎo)演獎、1967年威尼斯電影節(jié)Pasinetti最佳影片獎。
《穆賽特》電影劇本
編劇/〔法〕羅貝爾·布萊松
導(dǎo)演/羅貝爾·布萊松
譯/石泉
影片預(yù)吿
一連串的字幕迭印在影片的一些場面上,伴之以影片中的臺詞。
阿爾塞那:(呼喚著)穆賽特!……穆賽特,穆賽特,穆賽特,穆賽特!
字幕一:不久將在這個銀幕上出現(xiàn),
女孩子們的歌聲:你們要滿懷更大的希望,
字幕二:一支由喬治,
歌聲:哥倫布指著垂向地平線的,
字幕三:喬治·拜爾那諾和羅貝爾·布萊松唱出的,
歌聲:廣闊無垠的天宇,
字幕四:一首彌撒曲,
歌聲:對他們說,三天后,
字幕五,黑白色調(diào)的彌撒曲,
歌聲:三天后,我要把世界交給你們,
字幕六:它講述了強(qiáng)奸,
歌聲:交給你們這些絕望之人,
字幕七:強(qiáng)奸一個小女孩的故事,簡言之,
歌聲:他睜開眼睛望著,
字幕八:簡言之,一部描寫虐待狂的符合基督教義的影片,
歌聲:深邃無邊的蒼穹。
字幕九:穆賽特,
穆賽特:(中近景,面向觀眾)您可以信任我。我恨他們……他們所有的人我都能對付。
聲音:(夜色中傳來的畫外音)穆賽特!……穆賽特,穆賽特,穆賽特,穆賽特。
字幕十:不久將在這個銀幕上出現(xiàn)。
影片開始時沒有片頭字幕,片頭字幕在第一場戲之后出現(xiàn)。
教堂·內(nèi)景
中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婦女坐在暗處的一把椅子上。這是穆賽特的母親。她面帶痛苦,涕淚交流,面對觀眾說道。
母親:(低聲嘟噥)沒有我,他們會成什么樣子呢。我心里總掛念著這件事……好象胸口堵著一塊石頭。
她站起身,(觀眾這時才發(fā)現(xiàn)她身在教堂之中)走出畫面。鏡頭停留在空無一人的畫面上,蒙特維爾第的樂曲聲起,片頭字幕出現(xiàn)。傳來母親踏著石板走去的腳步聲。
音樂聲止,片頭字幕漸隱。
樹林·矮樹林·林間空地·白天
矮樹林中響起一陣腳步聲。一個男人(看林人馬迪約)的半身鏡頭,他藏在一棵樹后面警覺地觀察著。他的另一個推近鏡頭(一直看不到他的臉)。他在灌木叢后面警惕地移動,鏡頭隨著他橫搖。他停住腳步。他的眼睛的特寫鏡頭,林木的枝葉把他的眼睛遮擋住一部分。中近景鏡頭:一個男人的背影,他身穿皮上衣,舉手摘下鴨舌帽。鏡頭搖向他持帽的那只手,成特寫鏡頭。這個人們只能見到其雙手的男人——阿爾塞那,掀開帽子的皮里,取出一個捕捉小動物用的活結(jié)。他折下一根榛樹的枝條(鏡頭搖向側(cè)面),把活結(jié)固定在枝條上,用枝條把活結(jié)上的繩子遮蓋住。他雙手切削枝條的特寫鏡頭。特寫:看林人馬迪約的眼睛窺伺著偷獵者阿爾塞那的一舉一動。遠(yuǎn)處傳來幾聲犬吠。鏡頭再次轉(zhuǎn)向阿爾塞那的雙手,他把枝條和活結(jié)放在地上,又接連擺下兩個活結(jié)。始終在監(jiān)視著他的看林人的特寫鏡頭。
全景:一群小山鶉展翅滑翔,落了下來。鏡頭向幾株染料木之間搖去,搖成特寫鏡頭。小山鶉輕輕搖晃著腦袋,四下走動。一只小山鶉的近景。一個活結(jié)的特寫鏡頭。特寫鏡頭:看林人馬迪約的眼睛透過樹木的枝葉盯著一個個活結(jié)。一個活結(jié)的特寫。一只小山鶉進(jìn)入畫面。它的頭伸入活結(jié)之中,活結(jié)抽緊,勒往了它的脖子;小山鶉奮力掙扎。翅膀的撲打聲。特寫鏡頭:阿爾塞那目光炯炯地盯著小山鶉。看林人眼睛的特寫。另一個活結(jié)的特寫鏡頭。一只山鶉落入其中,掙扎著企圖飛走。撲動翅膀的聲音。一個活結(jié)的特寫??戳秩搜劬Φ奶貙戠R頭。特寫:一只小山鶉在苦苦掙扎。特寫鏡頭:看林人的眼睛向另一個方向轉(zhuǎn)去。一只落入活結(jié),奄奄一息的山鶉的特寫??戳秩搜劬Φ奶貙?。特寫鏡頭:一只小山鶉在拼命掙扎??戳秩搜劬Φ奶貙戠R頭。特寫:阿爾塞那雙眼盯著一只山鶉。他猛然轉(zhuǎn)頭,凝視著另一個地方(看林人馬迪約的眼晴)。特寫:馬迪約如阿爾塞那一樣,眼睛交替盯著活結(jié)與山鶉。特寫鏡頭:阿爾塞那的目光在活結(jié)與山鶉之間移來移去。阿爾塞那的眼睛隱去了。透過茂密的枝葉,人們可以依稀看到阿爾塞那慢慢遠(yuǎn)去的身影。他弓下腰,毫無聲響地倒退而去。全景:看林人馬迪約一個箭步從他的藏身之處跳出來。中景:他一動不動地站著(背向觀眾),似乎在注視著阿爾塞那的身影時隱時現(xiàn)的地方。全景:馬迪約透過樹木的枝葉看到阿爾塞那疾速逃走的身影。從遠(yuǎn)處傳來腳步聲和樹葉的沙沙聲。阿爾塞那的身影消失了。全景:看林人馬迪約又向前跳了一步,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樹葉簌簌作響。全景:阿爾塞那的身影在遠(yuǎn)處稍現(xiàn)即逝。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特寫鏡頭,然后轉(zhuǎn)為近景:一只瀕臨死亡、然而身體還在抽動的小山鶉,拖著活結(jié)和小樹枝,奮力向前走。馬迪約的身體進(jìn)入畫面,他跟在這只小山鶉的后面。特寫:馬迪約的手伸向前方,抓住山鶉。他取下小鳥頸部的活結(jié),把鳥兒在雙手中捧了一會兒。小山鶉逐漸恢復(fù)了生氣。他松開雙手,鳥兒立即展翅騰空。鳥翅的撲動聲。全景搖鏡頭:小山鶉向著樹梢飛去。
破舊簡陋的小屋·外景
全景:透過樹木的枝葉可以看到遠(yuǎn)處有一座破舊簡陋的小屋。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陣陣腳步聲。阿爾塞那的身影出現(xiàn)了。他迅速閃入小屋,消失在陋舍之中。
公路
中景:看林人馬迪約扛著槍、斜挎著背包走出草地,來到公路上(搖鏡頭),他沿著公路向前走去(鏡頭后拉)。他那雙釘著鐵掌的皮鞋踏在柏油路上,發(fā)出咔咔的響聲。
畫外音:遠(yuǎn)處傳來孩子們的喊聲和笑聲。
中景:公路通到村口,對著學(xué)校的外墻??戳秩笋R迪約(背影斜對觀眾,我們可以看到他的大側(cè)背影)從學(xué)校前面走過,一群女孩子正向?qū)W校內(nèi)走去。他逐漸走遠(yuǎn),鏡頭隨著女孩子們搖去。身穿罩衫,背著大書包的孩子們走進(jìn)通向校園的敞開的柵欄門。女孩子中揚(yáng)起陣陣喊聲。在這些年齡不等(大約自九歲到十五歲)的孩子里,有一個身著黑色罩衫的小姑娘離開其他人,在柵欄前面停下腳步,向公路另一側(cè)瞥了一眼。幾個女孩子在她身后走進(jìn)學(xué)校,其中的一個轉(zhuǎn)身看著一直站在那里不動的穆賽特。
小女孩:穆賽特!……
穆賽特的半身鏡頭,她呆滯的目光始終望著公路。切出。
看林人馬迪約家
這所房屋正面的全景鏡頭。腳步聲??戳秩笋R迪約扛著槍、挎著背包的大側(cè)背影斜對觀眾,他向門口走去。進(jìn)到屋里。
馬迪約家廚房
中景:馬迪約關(guān)好門,把槍靠在墻上,一面朝房間中間走去,一面打開背包,從里面取出一個個活結(jié)。
馬迪約:又是他!
特寫(搖鏡頭):馬迪約的手把活結(jié)放在桌上。他走出畫面,他的妻子在畫面中出現(xiàn),取代了他的位置(她的臉在畫面之外,無法看到),她用雙手拿起活結(jié)。
咖啡館·內(nèi)景·夜
中景:阿爾塞那在柜臺前站著,舉杯一飲面盡。他把杯子放在柜臺上,但是依然抓在手中。女招待路易莎一言不發(fā)地重新斟滿他的杯子。他拿起杯子喝著。
路易莎:走吧,阿爾塞那……你走吧。到時候了,別呆在這里了。
他喝完把杯子放在柜臺上。路易莎又為他斟上一杯。阿爾塞那手持杯子,向攝影機(jī)走了一步,喝著。后景中,路易莎在擦拭一只杯子。
路易莎:走吧,我求求你。
反打鏡頭,從柜臺里面望去的情景:前景中露出路易莎的背影。后景中是咖啡館的玻璃門。阿爾塞那面向觀眾,把杯子放到柜臺上。
阿爾塞那:好吧。
他轉(zhuǎn)過身,緩步向門口走去。反打鏡頭:路易莎面向觀眾站在柜臺后面,揩著一只杯子。
路易莎:回來。
反打鏡頭:阿爾塞那背對觀眾。他推開門,走向夜色之中。門仍然敞開著。反打鏡頭:站在柜臺后面的路易莎一面洗著阿爾塞那用過的杯子,一面朝門口望著。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片刻之后,看林人馬迪約既沒帶槍,也沒帶背包走進(jìn)咖啡館,面朝觀眾走來,兩眼望著畫面之外的柜臺。近景:看林人的雙手放在柜臺上路易莎的手旁邊。中景:馬迪約拉住路易莎的手。
馬迪約:路易莎!
路易莎將手掙脫出來。她走出畫面。中景:路易莎站在柜臺后面,離他稍遠(yuǎn)一些,手里拿著一瓶酒和一只杯子,目光中明顯地流露出反感。
路易莎:馬迪約先生!
反打鏡頭,中景:馬迪約面向觀眾,垂下眼睛。前景的一角站著路易莎,她斟滿一只酒杯。馬迪約拿過杯子喝著。傳來一陣汽車的馬達(dá)聲。一輛舊的小卡車在咖啡館門前停下,車燈射出的光映照在咖啡館正面的墻上。馬迪約向門口轉(zhuǎn)過頭。
咖啡館前·外景·夜
卡車的兩只前燈對著觀眾的方向,在黑夜中發(fā)出耀眼的亮光。車停住了,而發(fā)動機(jī)依然在轟響。一扇車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一個人的身影從車燈前掠過。汽車后部,穆賽特的父親和哥哥(中景)掲開蓋在車上的篷布,著手從車上拽出一堆各式各樣的陳年舊貨,最后終于找到了兩箱酒??ㄜ嚨霓Z鳴聲沉寂下來。穆賽特的父親拿起一箱酒,正欲搬走,又忽然收住腳步。傳來汽車行駛的聲音,一輛警車在不遠(yuǎn)處停下。車頂上,一只燈向四周旋轉(zhuǎn)照射。一個坐在司機(jī)旁邊的警官推開車門,朝茫茫夜色中張望。
中近景:父子二人僵立不動、緘口不言。中景:警官關(guān)上車門后,汽車啟動,駛出畫面。
兩箱酒的俯拍近景,父子二人又搬起箱子。搖鏡頭接全景:兩人的身影從車燈前閃過。
咖啡館·內(nèi)景
全景:老板在敞開的店門前站著,父子二人扛著箱子走進(jìn)來。老板將門掩上。搖鏡頭:父子倆沿著柜臺走進(jìn)后廳或貯藏室,老板尾隨其后。老板娘站在柜臺的收款處,一面擦拭著杯子,一面默默地注視著他們的詭秘行徑。中景:老板娘走出畫面;鏡頭對著柜臺上一把破舊的咖啡壺(近景)。
中景:店門微微開啟,門外夜色沉沉。馬達(dá)聲。老板娘的身影位于前景一側(cè),她站在柜臺后面,擺下三只杯子,斟上酒,然后走到一旁。父子二人走過來,舉杯飲酒。老板站在柜臺里,他的手伸進(jìn)畫面。近景:這只手把幾張鈔票放在柜臺上,父親雙手抓過鈔票。老板又為他們斟滿酒杯。特寫鏡頭:酒杯舉起,三人碰杯。中景:父子倆一飲而盡——銀幕一角露出老板的身影,他同樣舉酒暢飲。父子二人放下酒杯,轉(zhuǎn)身走出咖啡館,沒有關(guān)門便揚(yáng)長而去。他們的步履微微有些蹣跚。
公路·夜
中景:小卡車停在那里,兩只車燈射向觀眾。車門被猛然用力關(guān)上,發(fā)出巨大的響聲。發(fā)動機(jī)斷斷續(xù)續(xù)地轉(zhuǎn)動著,如泣如訴,又驀地轟鳴起來。拉鏡頭,搖鏡頭:卡車左沖右突,走成之字形,就象在跳搖擺舞。一輛車旋風(fēng)般駛過,從車燈上我們可以認(rèn)出,這是那輛警車。
全景:夜色茫茫的公路上。一輛輛重型卡車駛過(車燈),小卡車險些與它們相撞,在最后關(guān)頭才勉強(qiáng)避開。車燈閃爍,車聲轟鳴。
全景:小卡車最后避開一輛卡車,拐彎停在穆賽特家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柵欄前。車燈閃閃。幾輛卡車在公路上駛過。
穆賽特家·內(nèi)景
中景:昏暗的光線下,穆賽特站在母親的床前,這是房間里唯一的一張床。公路上,一輛輛卡車隆隆駛過,車燈射出的道道白光不時映照在這間小屋之中。穆賽特面前搖著她母親的床頭柜,上面放著一盞暗淡的油燈和一些凌亂的藥品。院子里響起汽車的發(fā)動機(jī)聲。穆賽特回過頭,向前走了幾步。銜接前后場景的一個短鏡頭:穆賽特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
她所看到的景象的全景鏡頭:卡車前燈的光芒每隔一定時間就照射在她家的院中。父子倆頗為不易地從小卡車中下來,腳步踉蹌。他們從車上卸下幾件東西。
穆賽特站在窗前,她慢慢轉(zhuǎn)過頭,把疲倦的雙眼閉上一會兒,然后走出畫面。
中景(微微俯拍):她的母親躺在床上。前景中出現(xiàn)穆賽特的身影,她把一只平底鍋放在床頭柜上,從里面取出一帖膏藥。公路上駛過的卡車的轟鳴聲和閃閃燈光不時撲入屋內(nèi)。穆賽特解開母親的坎肩和襯衣,把膏藥搭在地的肩部與胸部,貼在母親用手大約指出的一處地方。母親靜靜地看看她。反打鏡頭:穆賽特面對觀眾的半身鏡頭。她站起身,垂著雙臂,低頭望著母親。她的母親此時身在畫面之外。
母親:(畫外音,聲音微弱)我需要暖和些……(母親的鏡頭,她把膏藥貼在胸口)我喘氣舒服一些了。
穆賽特面向觀眾的半身鏡頭。房門開了,發(fā)出吱吱的響聲,接著又砰的一聲關(guān)上。穆賽特聽到聲音,回頭望去。半全景鏡頭:父子二人走進(jìn)屋里,房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父親腳步沉重地走著,鏡頭隨著他搖去。他從床前走過,沒有對床上的妻子望上一眼。俯拍:他仰面倒在一塊草墊上,雙手抓過他的鴨舌帽,就象握著卡車的方向盤,裝出駕駛汽車的動作(他在想象之中不時變換車速),嘴里模仿著汽車的馬達(dá)聲。
父親:嗚!……嗚,嗚……
穆賽特的半身鏡頭,她垂眼望著畫面外的父親。畫外音中繼續(xù)傳來他的“聲響?yīng)毎住?。穆賽特移開視線,俯下身去。中景(微微俯拍母親的背影。穆賽特為她扣上衣服,塞好被子。這時父親口中發(fā)出的行車聲驚醒了熟睡的嬰兒,畫外音中響起嬰兒的啼哭聲。
俯拍(中景):嬰兒(大約四、五個月)躺在一塊草墊上,張開雙臂,大聲啼哭。穆賽特走進(jìn)畫面,蹲在地上,把裝有膏藥的平底鍋放在身旁,抱起嬰兒,讓他坐在草墊上。嬰兒啼哭不止。她輕輕地?fù)u晃著他,嬰兒的哭聲浙漸停止,代之以困倦欲睡的低低的抽泣聲。穆賽特把他放好,給他蓋上被子。這時畫外音中又傳來父親發(fā)出的馬達(dá)聲,嬰兒啼哭得更加厲害。穆賽特站起身(畫面中只出現(xiàn)她的雙腳、雙腿),鏡頭橫搖,隨著她走進(jìn)自己的房間。她的哥哥醉意沉沉,倒在草墊旁朦朧睡去。穆賽特走過他的身旁,把他扶起來,然后走到自己的草墊前。她的草墊放在爐子旁邊,爐火已經(jīng)熄滅。她坐下,拉過一床破了幾個洞的被子,背靠在墻上。她沉思著,眼睛漸漸合攏。這時盡管父親嘴里仍在不停地發(fā)出聲響,嬰兒的啼哭聲漸漸沉寂下去。漸隱。
校門·白天
一群女學(xué)生笑語喧嘩。畫面上只能見到她們的腿。她們背著沉甸甸的書包,快步走著。鏡頭向上抬起,把她們的全身框入畫面,其中占據(jù)主要位置的是穆賽特的背影。她的步伐比其他姑娘都要緩慢,她腳上穿的木底套鞋的后跟已磨得很薄,而且這雙鞋對她來說也確實(shí)太大了。穆賽特走進(jìn)柵欄門。
校園:穆賽特在空無一人的院子里慢慢地向著一扇敞開的門走去,腳步聲在院子里回蕩。她走進(jìn)這扇門里。
教室
半全景,鏡頭對著教室的門,響起穆賽特沉重的腳步(木底套鞋)聲。前景中可以看見一個坐在第一排的小姑娘的背影。教室內(nèi)死一般地沉寂,只聽見穆賽特走來時腳下發(fā)出的重重的響聲(她似乎有意拖著腳步)。她面向觀眾而來,(搖鏡頭)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銜接前后場景的短鏡頭:她面對觀眾坐下,叉起雙臂,兩眼直直地望著前方,表情嚴(yán)峻而堅定。
中景:女教師一動不動地坐在講臺上的講桌后面。她被穆賽特的行徑激怒了,狠狠盯著畫面外的穆賽特。中景:穆賽特面朝觀眾,眼睛眨也不眨地迎著女教師的目光。迭化。
學(xué)校的榮譽(yù)室·白天
拉開的中近景鏡頭:女孩子們站成兩排,基本上是面向觀眾。她們正在唱歌。穆賽特站在第二排,閉著嘴,一聲不吭。畫外音中傳來風(fēng)琴聲。
女孩子們唱道:
你們要滿懷更大的希望,
哥倫布指著垂向地平線的……
廣闊無垠的天宇,
對他們說,三天后……
女教師出現(xiàn)在兩排學(xué)生之間,用審視的目光盯著唱歌的孩子們。風(fēng)琴聲停止了。
女孩子們繼續(xù)唱道:
三天后,我要把世界交給你們,
交給你們這些絕望之人。
他睜開眼睛望著
深邃無邊的蒼穹。
女教師低頭望著穆賽特。穆賽特臉上現(xiàn)出一派固執(zhí)的神情,同時裝出在唱歌的樣子。正當(dāng)孩子們唱到“你們要滿懷更大的希望”這句歌詞時,教師抓住穆賽特的脖子,把她的身體擰轉(zhuǎn)過來,使她面對自己。她目光嚴(yán)厲而冷峻地瞪著穆賽特,然后卡住她的脖子讓她轉(zhuǎn)回身,狠狠地在她背上擊了一掌,把她向前推去。
中近景鏡頭:穆賽特被推到風(fēng)琴旁。女教師的手伸進(jìn)畫面,按住穆賽特的脊背向下壓著,使她的臉幾乎貼在了鍵盤上(近景)。孩子們的歌聲停止了。女教師用另一只手猛力地敲擊著音鍵,在穆賽特耳邊用最大的音量彈奏著樂句。
女?dāng)湈煟海ó嬐庖簦┏?/p>
穆賽特:(臉貼近鍵盤)你們要滿懷更大的希望……(停頓片刻,然后以嘶啞而音調(diào)不準(zhǔn)的聲音繼續(xù)唱道)哥倫布指著垂向……
唱到這里,她的音調(diào)更加不準(zhǔn)了。女教師粗暴地用力按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在鍵盤上狂怒地敲打著(幾乎難以覺察的短暫的抽泣聲)。學(xué)生們靜靜地站著,一動不動。穆賽特弓身俯在風(fēng)琴的鍵盤上。
穆賽特痛苦地唱著:
你們要滿懷更大的希望,
哥倫布指著垂向地平線的……
走調(diào)的歌聲和強(qiáng)忍的抽泣聲混在了一起。穆賽特直起身,走出畫面。
鏡頭對著女孩子們,響起穆賽特走過來的套鞋聲。她垂著頭走進(jìn)畫面,回到自己的座位。畫外音中傳來風(fēng)琴狂躁地彈奏著這兩個樂句的聲音。
女孩子們:(穆賽特和她們一起唱著)
你們要滿懷更大的希望,
哥倫布指著垂向地平線的……
唱到最后一個字時,穆賽特的聲音和別人極不協(xié)調(diào),顯得十分刺耳。她旁邊的一個孩子看了她一眼。她們接著唱下去,歌聲中夾雜著很快就抑制住的低低的嘲諷的泠笑聲。穆賽特低下頭,想把自己的臉遮住。
全景:孩子們望著穆賽特。近景:女教師的手神經(jīng)質(zhì)地彈著風(fēng)琴。孩子們竊竊冷笑。穆賽特面向觀眾,她再也無法抑制住眼淚,滴滴淚水滾下她的面頰。她索性用雙手捧住臉,不住地抽泣著。
迭化。
公路·白天
中景:一群群女孩涌出校門,走上公路。她們快活地喊叫著,掀起一片喧嘩。穆賽特獨(dú)自一人默默地走出來。短暫的搖鏡頭:鏡頭隨著她向公路搖去,伴著她穿過公路。銜接前后場景的短鏡頭:她跳到草地上,轉(zhuǎn)身把書包放在身旁,窺視著她的同學(xué)們。她所看到的情景的半全景鏡頭:幾個女孩子迎著在校門口等待她們的男孩子走去,男孩子中有幾個人騎著輕便摩托車。一些年紀(jì)更小的女孩子手提書包從這些人中間穿過。穆賽特(稍俯)團(tuán)了一個小泥丸,身子探出公路路基,把泥丸扔出去,隨即隱藏起來。
中景(從穆賽特的角度來看):泥丸打在這群人中一個背對觀眾的女孩子的腰間。她轉(zhuǎn)過身,目光向四周掃視了一番,聳聳肩。鏡頭轉(zhuǎn)向穆賽特,她手握一只剛剛團(tuán)好的泥丸,拋了出去。推近的中近景鏡頭:一個女孩子面向觀眾而立,她的頭在畫面之外(畫面上只能見到她的上半身)。泥丸擊中她的胸部,弄臟了她的罩衫。中景(微微俯拍):穆賽特一面隱蔽自己,一面揉著泥丸。畫外音中傳來孩子們的喊叫聲。一個女學(xué)生手里提著的書包的近景:泥丸飛來,打在書包上。穆賽特的鏡頭,她又投出一個泥丸。
推近的中近景鏡頭:三個小女孩蹲在一起,正談鋒甚健。其中一個(背對觀眾)女孩的長發(fā)上中了一粒泥丸。她轉(zhuǎn)過臉,眉頭緊皺。中景:穆賽特躲藏起來。
拉開的中景鏡頭:前景中,在公路的另一側(cè)正對校門的地方,有一道鐵欄桿。三個小姑娘攀在欄桿上,正在蕩“秋千”。她們的頭向后仰著,裙子翻卷起來,露出了白色的襯褲。公路上,兩個男孩子騎著摩托車駛過,每輛車的后邊都坐著一位少女。三個蕩秋千的小姑娘從欄桿上下來,匆匆拾起書包,趕上正向村子走去的同伴(孩子們的說笑聲)。停頓。中景:穆賽特站起身,邁步走上公路。她泥部的鏡頭:她無精打采地拖動著雙腿沿公路面去,套鞋發(fā)出噠噠的響聲。鏡頭跟隨著她搖成中景:她從一座倉庫敞開的門前走過,走出畫面。兩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從倉庫中出來,看著她走過去。穆賽特的鏡頭:她繼續(xù)向前走著,絲毫沒有留意到周圍的一切。
男孩甲:(畫外音)穆賽特?……
穆賽特(背對現(xiàn)眾的半身鏡頭)停住腳步,回頭望著發(fā)出喊聲的地方。她所看見的景象的中景鏡頭:兩個男孩子站在倉庫門前。
男孩甲:穆賽特!
男孩乙:(解開短褲的紐扣)瞧!
鏡頭轉(zhuǎn)向穆賽特,她看了他們一眼,輕蔑地轉(zhuǎn)過臉。男孩乙小腿的近景,短褲順著腿滑了下來。穆賽特背向觀眾,繼續(xù)走她的路。一輛汽車從她前方的街道駛過。
穆賽特家門口·外景
前景中可見公路邊上的柵欄。穆賽特面對鏡頭,手里拎著書包,朝著她家門口矮矮的臺階跑去。她推開房門,畫外音中傳出嬰兒的啼哭聲。
穆賽特家·內(nèi)景
中景:穆賽特站在門口,松開手,任書包掉在地上。她站著脫下套鞋,迎著鏡頭走進(jìn)房間(拉鏡頭),走到母親床邊。前景中可以看見母親搭在床單上的一只胳臂(拉鏡頭停止)。穆賽特凝視著畫面外的母親,俯下身,突然拉起母親的手,把雙唇貼在上面。
化出化入。近景(稍俯):椅子上放著一只舊咖啡磨,穆賽特的手伸進(jìn)畫面,以十分利落而敏捷的動作磨著咖啡。
穆賽特輕聲歌唱:
你們要滿懷更大的希望,
哥倫布指著垂向地平線的……
穆賽特握著咖啡磨的柄,一面使它懸空轉(zhuǎn)動,一面朝爐子走去。鏡頭隨著她(半身)搖過去。
中近景:她身穿一件土里土氣的連衫襯裙,站在爐子前面。她把磨好的咖啡放到爐子上的咖啡壺里。壺旁邊有一口鍋,鍋里的水已經(jīng)煮沸,發(fā)出嘩嘩的響聲。畫外音中傳來開門的聲音。她一面把水沖進(jìn)咖啡壺里,一面繼續(xù)輕輕地唱著。她熄滅爐火,走出畫面,中景:她背向觀眾,把一件只有在假日才穿的連衣裙從頭上套進(jìn)去。哥哥站在她旁邊,正在穿褲子。父親系著襯衫(同樣只在假日才穿)扣子從畫面中走過。穆賽特又走向爐子(搖鏡頭),把咖啡倒在排成一行的四只碗里(喜劇性地使用了近景)。她一面又以這種方式倒牛奶,一面不停地曼聲歌唱。響起一片清脆的鐘聲?;?。
咖啡館·內(nèi)景
中景,鏡頭對著柜臺。柜臺后面,路易莎時面為客人斟酒,時而擦拭著杯子,忙得不可開交。穆賽特的父兄背向觀眾進(jìn)入畫面。他們穿過擠滿了身穿節(jié)日服裝在喝開胃酒的顧客的大廳。大廳中人聲鼎沸,一片嘈雜。他們來到柜臺前,停下腳步(中景,他們的背影斜對觀眾)。喧嘩聲和店外傳來的鐘聲交織在一起。用不著他們開口,路易莎就為他們斟滿了酒杯。兩個人舉杯一飲而盡,父親打了個手勢,請路易莎再把酒滿上,路易莎照辦不誤。又一杯酒下肚,父親在柜臺上放了些錢,和兒子一起朝門口走去。路易莎把錢交給老板娘,前景中露出后者的身影。
咖啡館·外景
中景,鏡頭對著咖啡館敞開的店門,父子倆正從店中向外走去。臨出大門之前,父親在一位顧客的肩頭友好地拍了一下。實(shí)際上,他與這位顧客并未曾相識。
咖啡館·中景
中景:看林人馬迪約身著節(jié)日服裝坐在大廳中離門不遠(yuǎn)的一張桌子旁,面前放著一杯酒。一個農(nóng)民坐在他對面,正在淺斟慢飲。兩人都一言不發(fā),默默地坐著。馬迪約的臉朝著柜臺的方向。全景:路易莎(從馬迪約的角度望去)忙碌地照應(yīng)著柜臺旁的顧客。她抬起限睛,旋即又把眼瞼垂下。片刻之后,她抓起四只空酒瓶,沿柜臺走著。路易莎繞過站在收款處的老板娘身后,走出柜臺(搖鏡頭,一直隨著馬迪約的視線跟拍),推開貯藏室的門,身影在門內(nèi)消失。鏡頭轉(zhuǎn)向馬迪約,他從桌旁站起來。
貯藏室
中景,鏡頭對著門。嘎的一聲,馬迪約推門而入。他面向觀眾走著,直至半身鏡頭。
馬迪約:你答應(yīng)過,路易莎。
中景:路易莎(背影斜向觀眾)俯身拿起幾瓶酒,繼而轉(zhuǎn)過頭看著畫面外的馬迪約。
路易莎:我?
馬迪約:(面對鏡頭)難道你的話我理解錯了?
鏡頭轉(zhuǎn)向路易莎,她立起身,手里拿著兩瓶酒。
路易莎:可能昨天我答應(yīng)過您……(馬迪約的鏡頭。她繼續(xù)說道,畫外音)但今天,我捫心自問,這位馬迪約先生是否中我的意呢?……(鏡頭轉(zhuǎn)向她)我很愿意使您稱心如意……
馬迪約:(面對鏡頭,向前邁了一步)可是你另有所愛。
鏡頭再次轉(zhuǎn)向路易莎。她懶洋洋地聳聳肩,拔腿欲走(兩人的半身鏡頭)。馬迪約擋住了她的去路。路易莎繞過他,向門口走去(搖鏡頭)。馬迪約的背影處于前景之中,路易莎同樣背對鏡頭站在門旁。
馬迪約:說!……路易莎,你回答!……
后景中,隨著一聲門響,路易莎走了出去。
咖啡館店堂
柜臺的中景鏡頭;路易莎把剛剛?cè)淼木破糠旁谄渌孔优赃?,轉(zhuǎn)身朝著正在擦冼杯子的老板娘,隨即也拿過杯子擦著。這時,后景中,馬迪約從貯藏室出來,朝他的桌子走去。陣陣鐘聲和店堂里的喧聲混成一片,沖進(jìn)人們的耳鼓。中景:馬迪約在桌旁坐下,往桌子上放了些錢,匆匆把杯中的酒飲干,抓起放在桌上的帽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教堂門外·白天
中近景:穆賽特(處于前景,面向觀眾)站在距出現(xiàn)子后景之中的教堂大門幾米遠(yuǎn)的地方,肩上披著一條類似頭沙的披肩。她在等人。一些善男信女從她身后走過,登上臺階,步入教堂。少時之后,穆賽特轉(zhuǎn)身背對觀眾向教堂走去。攝影機(jī)隨著她,搖向她的腿和腳。穆賽特在一片小水洼旁停下腳步,蹚著水來回走著,鞋、襪上沾滿了污泥。然后,她繼續(xù)走向教堂的大門(搖成她的大半身背影)。正在這時,她父親跑著向她追來,滿臉怒氣。穆賽特發(fā)現(xiàn)大事不妙,疾步登上教堂的石階。切。
教堂·內(nèi)景
中景,鏡頭對著門。穆賽特為躲避父親的追趕,一步躍入教堂,混在一群善男信女之中。她停了一會兒。(鐘聲、歌聲、祈禱聲響成一片)她父親走進(jìn)畫面,出現(xiàn)在她身后。他用肘猛地一推,樓賽特便撞在圣水缸上。中近景:穆賽特的頭幾乎浸入水中。她直起身,用手指蘸了幾滴圣水,草草畫了個十字,走出畫面。漸隱。
咖啡館·內(nèi)景·白天
穆賽特雙手的近景,稍稍俯拍。她腰系一件大圍裙,站在柜臺后面涮著酒杯、碟子,然后用抹布揩干。(店堂里喧聲四起,不時傳來廣場上集市的音樂聲)直接轉(zhuǎn)為從另一個角度拍攝的中景鏡頭:穆賽特解下圍裙疊好,交給老板娘(中近景),老板娘把披肩還給她。穆賽特迎著鏡頭走來,隨手輕蔑地,但偷偷地把一塊抹布丟在水池中。她走近攝影機(jī),成半身近景。老板雙手進(jìn)入畫面,拉開錢柜抽屜,取出五、六枚硬幣,交到穆賽特伸出的手中。搖鏡頭:穆賽特手里握著工錢,走出柜臺。
半全景,鏡頭對著敞開的門。朝門外望去,可以看到咖啡館的平臺。穆賽特走出店門。
咖啡館外
半全景,鏡頭對著平臺和咖啡館的門。穆賽特的兄長面向觀眾坐在一張桌子旁父親的身邊。穆賽特走過來,在父親旁邊坐下。父親扭頭望著穆賽特,朝她伸出手。穆賽特把剛剛掙來的錢交給父親。她的父親似乎已微微有些醉意,他把錢放進(jìn)口袋,端起余下的半壞酒遞給女兒。穆賽特略飲一口,將杯子放回桌上。從市集上不斷傳來陣陣人聲和樂曲聲。穆賽特站起身,走出畫面。全景,穆賽特在漫無目的地閑逛的人群中走著。她走過游藝場門前,幾個急著去搶位子的孩子把她推擠到一旁。穆賽特注視著他們。這時畫外音中響起了麥克風(fēng)的聲音,蓋過了樂曲聲。
廣播員:他中獎了……他的獎票中彩了……又一個中獎的……來吧,中獎?wù)哌^來吧……
穆賽特繼續(xù)隨著人流向前走。中景:一群年輕人面對鏡頭斜倚在一個汽車游藝場的柵欄上,游藝場在面面之外。音樂聲悠揚(yáng)。
擴(kuò)音器:坐汽車,請來坐汽車……
穆賽特迎著鏡頭走近柵欄。游藝場中傳來的爵士樂聲聲入耳。
擴(kuò)音器:啟動時要當(dāng)心……請來坐車……
穆賽特靠在欄桿上,意醉心迷地凝視著仍然在畫面之外的游藝場。一位懷抱嬰兒的年輕女士從她身后走過。
游藝場收款臺的中近景鏡頭:年輕女士用手接過女收款員給她的零錢及一只籌碼。鏡頭隨著這位年輕女人搖移,她懷抱嬰兒,又返身走向柵欄。近景:年輕女人把籌碼放在穆賽特手中。搖鏡頭:穆賽特抬起手,放在眼前。年輕女士走出畫面,在她身后消失了。穆賽特大惑不解地望著她的背影……然后朝游藝場走去。
游藝場:一輛空著的電動撞擊車的中景鏡頭。穆賽特登上這輛汽車,把籌碼投入引擎蓋上的一個小口中(汽車轟鳴,爵士樂震耳欲聾)。她發(fā)動汽車,向后倒駛,然后拐了個彎,駛出畫面。穆賽特又在畫面中出現(xiàn)。她美滋滋地一面駕著汽車向前飛馳,一面小心地避開那些想向她撞來的車。(鏡頭隨著她的行車路緣搖移)她的車被一個年輕人(二十歲左右)駕駛的汽車撞上,年輕人向她微微一笑。年輕人的中景鏡頭:他駕著車試圖再一次朝她撞去。中景:穆賽特眼中流露出喜氣,注視著他,靈巧地避開他發(fā)起的新攻擊。中景:小伙子邊盯住她,邊把車向一旁駛開。穆賽特繼續(xù)駕車行駛,時而前進(jìn),時而后退。年輕人的中景:盡管一輛輛汽車擋住他的去路,他終于攆上了穆賽特,迎面向她撞來。四目相對,兩人臉上漾起笑容。中景:穆賽特在座位上顛了一下,揚(yáng)起一陣爽朗的笑聲。這時其他汽車紛紛從四面八方向她的車撞過來,她的臉上一直掛著微笑(音樂聲、嘈雜聲再起)。小伙子的汽車從后面撞上穆賽特,她為之一震,回眸向他微笑。中景:小伙子對她報以微笑。鏡頭再次轉(zhuǎn)向穆賽特,她向后倒車,拐彎駛?cè)?。瞬間鏡頭:年輕人面含微笑,開車尾隨在她的后面。穆賽特的車接二連三地和別的汽車相撞,她甩出一串笑聲,駕車駛過畫面。鈴聲響起,這一輪游藝時間已到。中景:穆賽特面向觀眾,象其他人一樣走下汽車。這時,那些早已急不可待的后來者蜂擁著奔向空下來的汽車。半全景:開車的小伙子走出游藝場,從已來到柵欄外面、置身于人流之中的穆賽特面前經(jīng)過。他慢步而行,然后站住,回身望著穆賽特(她背對觀眾)。他逐漸遠(yuǎn)去,穆賽特隨著人流跟在他的身后。
射擊場:小伙子走近射擊場。他意識到穆賽特正悄悄地尾隨在自己身后,便轉(zhuǎn)身望著她(處于畫面之外)。她的身影部分入畫(頸背)。反打鏡頭,對著穆賽特:她垂下眼瞼,移步走過來。突然,一雙手抓住她的肩頭,粗暴地把她的身體扭轉(zhuǎn)過去。鏡頭微搖,穆賽特的父親進(jìn)入畫面。他狠狠地抽了她兩記耳光,見穆賽特依然一動不動地站著,便又猛地在她背上推了一掌,把她推入人群之中,自己則跟在她的后面。
咖啡館平臺
中景:穆賽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她父親從她的身后走過,坐在她旁邊。穆賽特抬起手,撫摸著挨打的面頰,極力忍住悲聲。鏡義后拉:現(xiàn)出坐在同一張桌旁的看林人馬迪約妻子的背影。
飛機(jī)游藝場
中景:收款處的小房前站著一位顧客。身著節(jié)日服裝的阿爾塞那站在桌子后面。路易莎在他身后出現(xiàn)(傳來游藝場粗俗的樂曲聲)。阿爾塞那去買門票。鏡頭搖向路易莎,她向游藝場中的一架小飛機(jī)走去。阿爾塞那找到她,坐在她的身旁。哨聲吹響,小飛機(jī)飛離地面,旋轉(zhuǎn)起來。全景:馬迪約(處于前景、背對鏡頭)轉(zhuǎn)頭望著游藝場。馬迪約正面的中近景鏡頭:他的目光向上方看去,他低下頭,繼而又把頭揚(yáng)起。馬迪約眼中所見到的游藝場的全景(長鏡頭):飛機(jī)在不停地旋轉(zhuǎn),每轉(zhuǎn)一圈,都可以看到阿爾塞那和路易莎肩并肩地坐在一起。鏡頭轉(zhuǎn)向馬迪約,他低著頭,走在人群之中。游藝場上飛機(jī)不住地旋轉(zhuǎn)。
咖啡館平臺
老板娘手持托盤從畫面中走過,這時馬迪約背對鏡頭在他妻子身旁坐下。穆賽特與他對面而坐,旁邊是她的父兄,這兩個人酒興正濃。中景,鄰桌的一位顧客望著馬迪約(畫面之外)的方向。
顧客:他不在乎你!
馬迪約:(畫外音)誰?
顧客:阿爾塞那!
阿爾塞那(半身)從這位顧客面前走過,鏡頭隨著他一直搖向咖啡館門口。他正要跨出門外,一位顧客似乎并非有意地?fù)踝×怂娜ヂ贰K兆∧_步,停了一下,轉(zhuǎn)過身來。鏡頭沿反方面搖向那位一直用目光跟隨著他的顧客,阿爾塞那走出畫面。
馬迪約:(畫外音)不在乎我?
顧客:你,馬迪約。
鏡頭轉(zhuǎn)向馬迪約,成中景(他處于前景,背影斜對觀眾),坐在對面的穆賽特傾聽著他們的談話。馬迪約喝著酒。
馬迪約:我會給他點(diǎn)顏色瞧瞧!
馬迪約放下酒杯。穆賽特局促不安地望著遠(yuǎn)處,最后又把視線轉(zhuǎn)向他。馬迪約的另一個鏡頭:他回頭望去,路易莎經(jīng)過他的面前,走向咖啡館門口。
咖啡館·內(nèi)景
半全景:咖啡館大廳。路易莎繞過收款臺,走進(jìn)柜臺里。她拿起自己的圍裙,把一枚別針銜在口中。路易莎系上圍捃,用別針別好,立即動手擦拭起酒杯。前景中,馬迪約面向路易莎、背對鏡頭進(jìn)入畫面,倚在柜臺另一側(cè)。
馬迪約:阿爾塞那愛上你了,是不是?
路易莎繼續(xù)干活,瞥了馬迪約一眼。
馬迪約:你也愛他,對吧?
路易莎:(低垂雙目,揩著一只酒杯)您管得著嗎?這和您有什么相干?
路易莎盯著他,目光陰冷無情。反打鏡頭:馬迪約面向觀眾(路易莎背影斜對鏡頭)。
馬迪約:是的……我對你把話說在前頭,我會要他的命。
路易莎:(面對鏡頭)您傷害不了他。他不害怕您,而您怕他怕得要命。
馬迪約:那就走著瞧吧。
他走出畫面。鏡頭在路易莎身上停留片刻。
咖啡館平臺
馬迪約(半身)進(jìn)入畫面,用一只手拿過帽子,然后抓住酒杯,痛飲起來(鏡頭向下?lián)u,馬迪約全身入畫)。他妻子站起身,馬迪約放下杯子,兩人雙雙離去。漸隱。
穆賽特家·外景·白天
從敞開的窗戶望進(jìn)去,可以看見穆賽特面向鏡頭,正在把上學(xué)穿的罩衫扣好。她的母親躺在床上,處于后景之中。父親出現(xiàn)在穆賽特身后,父女倆一同望著公路。他們所看見的情景的鏡頭:馬迪約身穿看林人制服,肩上杠著槍,挎包和另一個大背包十字交叉斜掛在身體兩側(cè)。一輛卡車駛來,與他交臂而過。
父親:(畫外音)他要在外面過夜。他帶著橡皮睡袋呢。
鏡頭轉(zhuǎn)向站在窗門眺望的父女二人。
父親:阿爾塞那可得多加小心。
父親走出畫面,穆賽特目視著他離去。
穆賽特家·內(nèi)景·白天
半全景鏡頭:母親依然臥床不起。穆賽特走向母親床邊,吻了她一下。母親目送女兒走出畫面。鏡頭再次轉(zhuǎn)向穆賽特:她站在門旁,拿起書包,穿上套鞋,走出門去。房門吱嘎作響。
學(xué)?!ね饩啊ぐ滋?/p>
黃昏已近,暮色漸臨。在一群小姑娘的叫喊聲中,穆賽特翻身躍過柵欄,離開校園。她橫穿過公路,藏身于一條通向草地的壕溝之中,悄悄地向外觀望。她所見到的情景的全景鏡頭:女孩子們?nèi)壕墼趯W(xué)校門口。鏡頭搖向三個坐在墻腳的小姑娘(其中一個背句鏡頭,正在涂脂抹粉)。另一個姑娘朝兩個同伴身上噴灑著香水,鏡頭轉(zhuǎn)向穆賽特,她朝著這個方向擲來一個小泥丸。特寫:泥丸飛來,打在小姑娘捏著香水瓶的手上。中景:三個女孩子立刻站起身,快步向幾米之外跨坐在摩托或輕騎上等待她們的男孩子走去(搖鏡頭)。四個男孩子一本正經(jīng)地發(fā)動摩托,馬達(dá)聲轟然而起。他們跨上車,姑娘們也分別坐在后架上。摩托車啟動,駛出畫面。鏡頭再次轉(zhuǎn)向正欲扔出第二個泥丸的穆賽特(俯拍)。她拋出泥丸,幾乎無法覺察地微微聳聳肩,立起身,背對觀眾朝草地走去,繼而跑向樹林邊。中近景:她迎著鏡頭跑來,然后收住腳步,低下了頭。反打鏡頭:她背向觀眾沿著樹林邊緣慢步而走。她似乎在窺伺著什么,不時踮起腳尖消悄地潛行。中近景:她一動不動地側(cè)身而立,就象一條發(fā)現(xiàn)了獵物的獵犬。傳來陣陣翅膀的撲打聲(畫外音)。穆賽特抬眼凝視。全景,搖鏡頭:一只小山鶉騰空而起,飛向高高的樹梢。
樹林
穆賽特(中景)在林間奔跑,風(fēng)掠過枝葉,發(fā)出沙沙聲響。中景:穆賽特在一棵樹旁停下,仰望天空。(全景:天空中涌起團(tuán)團(tuán)烏云)雷聲轟鳴,風(fēng)聲一陣緊似一陣,樹枝在風(fēng)中劇烈地?fù)u曳。全景:穆賽特(正面鏡頭)又邁開雙腿,加快了步伐(鏡頭對著她向后拉,然后停住不動)。穆賽特停下腳步,雨點(diǎn)從天空飄灑下來,順著她的面頰流淌。雨聲越來越響。中近景:穆賽特站在樹從后面,用罩衫袖子揩去臉上的雨水。雨愈下愈緊,愈下愈猛。全景:穆賽特在樹林中奮力跑著。樹葉不斷抽打在她身上(拉鏡頭),她收住腳步,隨即又向前跑去。她的書包被一根樹枝鉤?。〒u鏡頭)。她拽過書包,緩步慢行。暮色濃重,天空一片漆黑,她幾乎無法看清周圍的一切。特寫:穆賽特的腳撞在一棵樹樁上,她跌倒在地,成中景。穆賽特翻身爬起,低著頭,一直向前方跑去。被雨水浸透的裙子緊緊貼在她的膝蓋上,套鞋沾滿了污泥。套鞋的特寫鏡頭:穆賽特正想跳過一個泥潭,不料一只套鞋陷入污泥。污泥發(fā)出吱吱聲響,逐漸合攏如初,吞沒了套鞋。中景(與前景直接相接):穆賽特失去平衡,她盡力穩(wěn)住身體,用手抱著那只赤腳,跳躍著漸漸遠(yuǎn)去。另一個鏡頭:穆賽特疾步趨向一棵粗大的橡樹,她一面在樹下席地而坐,一面信手把書包丟在身旁。她蜷縮起雙腿,下顎頂住膝頭。片刻之后,她揚(yáng)起頭,串串雨水滾過她的面頰。接著,她又把頭埋入雙臂之中。漸隱。全景:天空陰暗,云隙中透出一線慘白的月光。夜色沉沉,雨聲似乎已經(jīng)平息。中景:穆賽特坐在樹下,臉上現(xiàn)出專注的神情。
全景(很暗):隔著交錯的枝葉,可以依稀看見看林人馬迪約穿著靴子的腿站在一條小溪旁。鏡頭轉(zhuǎn)向穆賽特,她依然坐在原地,悄悄地觀看。中景,微微俯拍:阿爾塞那(背衫)跪在地上,面前放著一個裝有鋸齒與彈簧的大捕獸器。他揮動一把小鎬,刨土挖坑,以便把捕獸器放進(jìn)去。他的槍躺在他身旁的地上,軍用水壺和挎包斜掛在雙肩。響起一陣腳步聲。阿爾塞那抬起頭。全景,鏡失朝向看林人馬迪約:他閃身走出灌木叢,取下背著的槍握在手中,在距阿爾塞那幾步遠(yuǎn)的地方站定不動。中景:阿爾塞那轉(zhuǎn)身面向馬迪約,兩人的目光交織在一起(阿爾塞那已把槍斜挎在肩上)。
阿爾塞那:您要喜歡這玩意兒,就拿去吧。
中景:馬迪約沉默不語。鏡頭轉(zhuǎn)向阿爾塞那,他邊回身邊彎下腰,用左手把半埋在土中的補(bǔ)獸器拔出來,扔到他與看林人之間的地上。馬迪約的半身鏡頭。阿爾塞那的半身鏡頭。
阿爾塞那:拿去吧。
中近景:馬迪約始終不發(fā)一言。中景:阿爾塞那凝視著馬迪約,然后向捕獸器瞥了一眼。
阿爾塞那:不要?
他走出畫面。捕獸器的中景鏡頭(稍俯):阿爾塞那進(jìn)入畫面,俯身用左手抓住捕獸器的鏈子,把它拿起來,揚(yáng)長而去(搖鏡頭)。中景:馬迪約(背影斜對鏡頭)大步流星地追上阿爾塞那,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使他在原地轉(zhuǎn)了半圈,連接前后場景的短鏡頭:雙人鏡頭,馬迪約背影斜對觀眾,阿爾塞那則剛轉(zhuǎn)過身來,面向鏡頭。
馬迪約:別以為事情就這樣輕易地了結(jié)了,阿爾塞那。
阿爾塞那雙眼盯住馬迪約的臉,然后,垂下目光,望著看林人手中的槍。特寫,阿爾塞那撒手丟掉自己的槍,又抓過看林人的槍,扔在地上。中景:馬迪約(阿爾塞那背影入畫)望望兩支扔在地上的槍,又抬眼注視著阿爾塞那。
馬迪約:既然事已至此,你最好別再去纏著路易莎……
阿爾塞那的中景鏡頭,看林人背影入畫。
阿爾塞那:路易莎?
他冷笑幾聲。馬迪約的中景鏡頭(阿爾塞那背影入畫)。
馬迪約:路易莎。
阿爾塞那的中景鏡頭(馬迪約背影入畫):他發(fā)出一陣?yán)湫Α?/p>
阿爾塞那:(譏諷地)您擺出這樣一副忠于職守的面孔實(shí)在可笑。
阿爾塞那聳聳肩,甩開看林人的手,轉(zhuǎn)身背對著他。馬迪約再次抓住他的袖子,使他回身面向自己(兩人面對面的鏡頭)。
馬迪約:你聽我一句忠告。我不喜歡別人擋住我的路。
阿爾塞那:我……如果有人要向我挑釁……
馬迪約:(怒不可遏)來吧……來試試看。
阿爾塞那揮拳向他下頦打去。中景:馬迪約下巴吃了一拳,接著胃部又挨了一下,仰面跌倒在地(搖鏡頭)。阿爾塞那的鏡頭:他看看躺在地上的看林人,縱身撲到他身上。兩人的鏡頭:他們在地上扭成一團(tuán),在污泥和敗葉中不停他翻滾。阿爾塞那時而在上,時而又被壓在下面。一場兇狠的惡斗,兩人廝打著滾出畫面。特寫:阿爾塞那伸手想扼住馬迪約的喉嚨,馬迪約張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頓時鮮血進(jìn)流。中景:一條小溪洶涌奔騰(伴隨著溪水的流淌聲)。阿爾塞那和馬迪約滾落在小溪之中,又馬上氣喘吁吁地從水里爬出來。他們一面凍得牙齒格格打顫,一面還在互相譏諷嘲笑。兩人終于放開了手。特寫:阿爾塞那的軍用水壺上的塞子在廝打中已不知去向,酒從壺中汩汩流出,灑在阿爾塞那丟下的捕獸器旁的草叢里。中景:阿爾塞那敏捷地用手抓住水壺,舉到嘴邊,連飲了好幾口刺柏子酒,然后把壺遞給(搖鏡頭)馬迪約。馬迪約也連喝數(shù)口。兩人放聲大笑。全景:天空陰暗,月亮在云中穿行。畫外音中傳來他們的笑聲。
近景:穆賽特依然坐在橡樹下。她脫下一只襪子,把水絞干,又穿在腳上,然后拉起裙子前擺,用力擰著。一陣腳步聲送入她的耳鼓,她頓時警覺起來。鏡頭搖向她的臉。突然,一束電燈光投射在她身上,使她茫然不知所措。她木然地坐在光暈中央,在炫目的燈光下眨動著眼睛。
阿爾塞那:(畫外音)你在那兒干什么呢?
穆賽特急忙放下裙子,蓋住雙腳。她渾身發(fā)冷,不由得哭起來。她一面抽泣,一面牙齒在得得打戰(zhàn)。
穆賽特:(牙齒得得作響)迷……迷……路了……我迷路了。
阿爾塞那:(畫外音)你怎么不象同學(xué)們一樣走公路呢?
穆賽特低頭不語。片刻的沉寂,風(fēng)吹動樹木的技葉發(fā)出沙沙聲響。穆賽特站起身,鏡頭隨著她的動作搖移。反打鐿頭,中景:阿爾塞那面向鏡頭,肩上斜挎著水壺、挎包和獵槍,手中的電筒射出一進(jìn)光束。他把光束移向地面,向畫面之外照去。
阿爾塞那:如果你穿著一只套鞋回家去見你父親,那就小心你的屁股。
他的話尚未說完,鏡頭就沿著他的手臂、電筒、光束搖向地面。中近景:穆賽特遲疑一下,走上前拾起書包,穿上僅存的一只套鞋,朝著阿爾塞那的方向走了幾步。中景:他們的腳隨著電筒的光束走在黑沉沉的樹林中。光束的前方出現(xiàn)了一座用樹枝搭成的簡陋的棚屋。
棚屋·內(nèi)景·夜
阿爾塞那手持電筒繼穆賽特之后走進(jìn)棚屋。他走到她前面,把槍橫掛在門旁的墻上。
阿爾塞那:我們不在這里停留,還要走。
阿爾塞那彎腰拾起一捧木柴,打開一個舊爐子的爐蓋,把木柴扔進(jìn)炭火之中。
阿爾塞那:你先把衣服烤干。
穆賽特凝視著開始熊熊燃燒的木柴。阿爾塞那讓她靠近爐火,自己則向藏在一地樹葉底下的一個小小暗窯走去。他伸手從里面取出一瓶燒酒,邊走邊把水壺填滿。
阿爾塞那:你幾點(diǎn)離開學(xué)校的?(他把還余下一些殘酒的瓶子遞給穆賽特)喝吧,暖暖身子。
搖成穆賽特的單人鏡頭,她接過酒瓶(偷偷地朝阿爾塞那流血的手瞥了一眼)。
穆賽特:六點(diǎn)。在別人走之前離開的。
阿爾塞那:(畫外音)你獨(dú)自一人?
穆賽特:對。
穆賽特把瓶口湊近嘴邊,豎起瓶底,只覺得酒燒得她胸口熱辣辣的。
阿爾塞那:沒有人看見你?
她吞下一口辛辣的酒。
穆賽特:我不知道……沒有。
她放下酒瓶。中景:阿爾塞那面向鏡頭,就著軍用水壺的壺嘴喝酒。
阿爾塞那:你跳過壕溝,想穿過樹林回家。
穆賽特:(面對鏡頭)是的。
阿爾塞那:(畫外音)記住我對你說的話:你沒有從樹林里回家,你是走里尼埃爾的公路回家的,你去那里是要買幾個小球。
穆賽特:(驚愕地)小球?
阿爾塞那:(畫外音)或是買麥芽糖……隨便說什么都行。
穆賽特:買?……用什么買?
中景:阿爾塞那在衣袋中翻找著。由于手受了傷,他的動作顯得頗為吃力。他從衣袋中掏出幾枚小錢,遞給穆賽特。
阿爾塞那:給你點(diǎn)錢。
鏡頭對著穆賽特,她伸手接過錢(插入一個短暫的近景),瞥了一眼,然后把錢收入罩衫的口袋里。
阿爾塞那:(畫外音)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錢是撿到的。你走到十字路口時,看見我從咖啡館出來。
鏡頭轉(zhuǎn)向穆賽特:她把手伸向爐火旁烤著。
阿爾塞那:(繼續(xù)說道,畫外音)我告訴你,我去巴松皮埃爾取回活結(jié),剛從那里回來。
穆賽特:(吃了一驚)活結(jié)?……要提到活結(jié)嗎?
阿爾塞那:(畫外音)要。
穆賽特:對警察也這么說?
阿爾塞那:(面對鏡頭)對。
他舉起水壺喝了兩口酒,走近穆賽特。穆賽特的鏡頭:她注視著阿爾塞那,畫面邊緣稍稍露出些許后者的身影。阿爾塞那的鏡頭:他又喝了幾口酒,然后用袖子抹抹嘴。他蓋上壺蓋,把水壺裝進(jìn)挎包,從穆賽特身后走過(搖鏡頭),悄悄地把手放在她的背上。
阿爾塞那:我去給你找套鞋。
穆賽特目送著他。從棚屋內(nèi)拍攝的屋門的中景鏡頭,門旁掛著阿爾塞那的槍。他背向觀眾,跨步出門,身影在門外消失。鏡頭轉(zhuǎn)向穆賽特。她站在爐火旁,一面烤火,一面傾聽著林間的風(fēng)聲。在一片暫時的沉寂之中,兩聲巨響撲入她的耳朵。她陡然把臉轉(zhuǎn)向門口。少頃,她回過頭望著只剩下星星炭火的爐子,又忐忑不安地再次把目光向門口投去。屋門和獵槍的中景鏡頭。穆賽特的中景鏡頭:阿爾塞那拿著套鞋的手入畫。阿爾塞那的中景。
阿爾塞那:不論對誰都不要說我們來過這里……懂嗎?
瞬間鏡頭:她接過套鞋。變?yōu)槿啊D沦愄厮λM水的套鞋,穿在腳上。在棚屋昏暗的光線中,阿爾塞那點(diǎn)亮電筒,用水澆滅炭火。片刻之后,他把電筒交給畫面之外的穆賽特。鏡頭微微搖移,穆賽特進(jìn)入畫面。
阿爾塞那:拿著。
阿爾塞那的近景,他的背影斜對觀眾,籠罩著身在畫面之外的穆賽特拿著的手電筒發(fā)出的亮光。阿爾塞那拿起一塊還在燃燒的木頭,吹了吹,按在他手上的傷口上。特寫鏡頭:傷口發(fā)出滋滋聲響,冒起一般青煙。
阿爾塞那:不能走漏一點(diǎn)風(fēng)聲。
阿爾塞那雙手的特寫:他丟掉燃燒著的木塊。阿爾塞那朝旁邊走了幾步,臉上現(xiàn)出疼痛難忍的表情。他雙手抓過一只小桶,用鐵鍬把爐火的灰燼裝進(jìn)桶里。
阿爾塞那:(畫外音)這里不能留下灰燼。
他的雙手移開畫面。鏡頭橫搖,他的手重新入畫,手里提著裝滿灰燼的桶。
阿爾塞那:(畫外音)給我照著點(diǎn)兒。
近景:穆賽特拿著電筒的手進(jìn)入畫面,電筒的光線射向阿爾塞那的雙手。他還在往桶里鏟灰。中景:穆賽特走到門口,把門打開(搖鏡頭接推鏡頭)。阿爾塞那拿著裝滿灰燼的鐵鍬和桶向門口走去。
阿爾塞那:聽……旋風(fēng)……
穆賽特的長鏡頭,她驚訝地凝視著畫面之外的阿爾塞那。鏡頭轉(zhuǎn)向阿爾塞那,他用疲倦、然而依然是閃閃發(fā)光的眼睛望著她。
棚屋·外景·夜
阿爾塞那雙手的近景,電筒光照在他的手上。他把桶里的灰燼傾倒出來,讓其四處灑落。中景:他直起身,把桶放回屋內(nèi)。全景:他從屋里出來,走向穆賽特,一面斜背起槍,一面把書包遞給她。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十字路口·咖啡館旁·夜
全景:兩條黑沉沉的街道。阿爾塞那的身影背對鏡頭掠過畫面??ㄜ嚶???ㄜ嚽盁舻臒艄庖婚W而過。借著這稍縱即逝的亮光,我們可以看到后景中的咖啡館燈火已然熄滅,只有底層的一個窗戶里透出一線亮光。阿爾塞那(始終只見他的背影)朝咖啡館走去,穆賽特跟在他身后幾米遠(yuǎn)的地方。她停下腳步,等著他。中景:阿爾塞那來到窗前,分開護(hù)窗板,敲著玻璃。窗子開處閃出一個人的身影。汽車的轟鳴蓋過了他們急促的竊竊私語聲。阿爾塞那(側(cè)對鏡頭)一邊和窗中人(無疑是咖啡館老板)商議著,一邊轉(zhuǎn)過臉向畫面外的穆賽特掃了一眼。
中景:穆賽特手提書包,站在公路邊一叢灌木旁等待著。幾輛卡車在她身后隆隆駛過,車燈的光芒劃破夜色。她走出畫面,銀幕上一團(tuán)漆黑。鏡頭轉(zhuǎn)向窗前的阿爾塞那。窗子關(guān)上了。他有些窘迫地轉(zhuǎn)身迎著鏡頭走來(鏡頭后拉),走到穆賽特身旁。她的背影在前景中出現(xiàn)(兩人的中景鏡頭,穆賽特背向觀眾)。
阿爾塞那:來吧……我有我的打算。沒有他我們也能解決。
他轉(zhuǎn)身而去,穆賽特尾隨在他身后。他們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林中小屋·內(nèi)景·夜
銀幕漆黑一片。屋門嘎吱作響(朝著屋門的中景鏡頭)。阿爾塞那推開門,讓穆賽特進(jìn)來,自己跟著她走到屋內(nèi)。
阿爾塞那:這里有干柴和蠟燭。
他徑直走去,拿起一大盒火柴,擦亮一根,點(diǎn)燃三支蠟燭。鏡頭隨著他搖移。
阿爾塞那:我們要讓火一直點(diǎn)著。
阿爾塞那(鏡頭始終隨著他搖動,接推鏡頭)從呆立不動的穆賽特身邊走過,把門掩上。然后回身向一堆樹葉和木塊走去。中近景:穆賽特依然手提書包,站在距門不遠(yuǎn)的地方。她對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頗感驚訝,用一種既無惡意也非溫柔的目光盯著阿爾塞那。她似乎在等待阿爾塞那對此做出解釋,然而,或許是出于習(xí)慣,或許是由于倦怠,她沒有提出這樣的要求。木塊開始劈啪燃燒。鏡頭轉(zhuǎn)向阿爾塞那。他蹲在(背影斜對觀眾)熊熊燃燒的壁爐前,朝火里投放著樹葉。
阿爾塞那:到明天早晨,這里就會灰燼成山了。
他把火撥旺,轉(zhuǎn)臉望著穆賽特。
阿爾塞那:我會說這一整天、一整夜我一直呆在屋里,(畫外音,鏡頭對著穆賽特)一滴雨也沒淋著。
轉(zhuǎn)為阿爾塞那的半全景鏡頭。他蹲在爐前,接著吃力地站起身,退了幾步,走向(搖鏡頭)擺在爐子對面的一條板凳。他邊走邊拿起挎包,從里面掏出水壺,在板凳上坐下。
阿爾塞那:你懂了嗎?
中景:穆賽特用憂郁的目光望著阿爾塞那(在畫面之外)。鏡頭轉(zhuǎn)向阿爾塞那,他放下水壺,目光嚴(yán)厲地看著穆賽特。
阿爾塞那:你聽著,小姑娘……
穆賽特向前走了幾步,套鞋發(fā)出噠噠的響聲。反打鏡頭:阿爾塞那坐著,背影斜對鏡頭。穆賽特面向他而立,雙目低垂。
阿爾塞那:我對你說的太多了,也可能太少了……我必須一直走到底……抬起頭,盡量看著我。
她抬起眼睛。反打鏡頭:穆賽特背影入畫,阿爾塞那面向鏡頭而坐(微微俯拍)。他喝了一口水壺中的酒,說話時眼睛不看穆賽特。
阿爾塞那:盡管我喝得酩酊大醉,可我的頭腦卻很清醒。
反打鏡頭:他背影斜對觀眾,穆賽特面向鏡頭,聚精會神地注視著他。
阿爾塞那:(一部分為畫外音)我想我殺了一個人。
穆賽特:看林人馬迪約。
阿爾塞那:(畫面邊緣露出他的部分身影)你怎么知道的?
穆賽特:他隨身帶著被子,我肯定他要在外面過夜……
鏡頭對著目光低垂的阿爾塞那。穆賽特處于前景,背影大部分入畫。
穆賽特:(一部分為畫外音)……想要給您點(diǎn)顏色瞧瞧,他就是這樣說的。
阿爾塞那:這次,是我給了他點(diǎn)顏色瞧……(他飲了口酒)我們滾到了水里……
他轉(zhuǎn)身對著爐火。鏡頭離開穆賽特,微微橫搖,搖成阿爾塞那的側(cè)影。他坐在板凳上,水壺放在雙腿之間。畫面外的爐火映紅了他的臉膛。
阿爾塞那:(注視著爐火)我摸到了水壺,壺蓋已經(jīng)不知去向。(穆賽特的美國景半身鏡頭。他繼續(xù)說下去,畫外音)我把水壺遞給他,這段時間里我們又成了好朋友。
她垂下眼瞼。中景:阿爾塞那艱難而遲疑地站起來,面向處于畫面之外的爐火。
阿爾塞那:可馬迪約,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我們兩人都醉醺醺的。
俯拍特寫:水壺掉到壁爐邊的地上。驚恐不安的穆賽特的半身鏡頭。鏡頭轉(zhuǎn)向阿爾塞那(側(cè)面中景):他無力地把左手撫在臉上,身體微微晃動,臉上現(xiàn)出痛苦的表情……繼而,他望望穆賽特,神態(tài)木然。
阿爾塞那:別害怕。這種情況我以前就發(fā)生過幾次(他又把手貼在臉上)。精神恍惚……
搖成推近鏡頭:阿爾塞那的手抓起水壺,拿向身邊。切。穆賽特的鏡頭:她注視著阿爾塞那。鏡頭對著阿爾塞那,他站起身,面向(畫面之外的)穆賽特。
阿爾塞那:總之,就象現(xiàn)在我看見你一樣,當(dāng)時我似乎是提著捕獸器的彈簧,把捕獸器提在手中……(他向前邁了一步,穆賽特的背影在前景中出現(xiàn))他向前探出身子,撒腿就跑。
反打鏡頭:穆賽特推近的半身鏡頭,阿爾塞那背影入畫,斜對觀眾。
阿爾塞那:開始他跑得很快……然后慢下來……接著就一動也不動了(他用手托著大陽穴),鼻子浸在水里,水變紅了。(停頓)可我出去為你找套鞋時,又聽到了槍聲,我就想:他沒死(他這句話尚未說完,鏡頭即轉(zhuǎn)向他,可見穆賽特的背影)。他開槍想把自己的同伴招來。我聽出來是他的槍。
他痙攣地把手貼在臉上。這時,鏡頭轉(zhuǎn)向目光低垂的穆賽特,阿爾塞那入畫,背影斜對觀眾(連續(xù)反打鏡頭)。
阿爾塞那:一支很短的老式英國“十二響”。
穆賽特:(低低地)阿爾塞那先生,如果他真的沒死,我說在咖啡館門前遇見您又有什么用呢?應(yīng)該另想辦法。他會說出來的。
阿爾塞那:(手掌撫在臉頰上)他會說出來……他要說有,我就說沒有,這樣就會引起新聞記者們注意。
穆賽特:我要是能幫助您的話,阿爾塞那先生……您應(yīng)該回憶一下……您回想一下吧,想想吧……
她幾乎是在乞求他。阿爾塞那痛苦地用手捂住慌恐不安的眼睛。
阿爾塞那:回憶一下……(鏡頭對著他,穆賽特的背影入畫)想一想……他在那兒,鼻子浸在水里(鏡頭反打,對著穆賽特,她的手抓著阿爾塞那的胳臂)。他撒腿逃走了。
穆賽特:我會說我藏在……(她抓住阿爾塞那,不讓他倒下去)樹林里,看見了您,看見看林人辱罵您,撲到您身上(她把手收回來)。您聽我說,我求求您。
鏡頭轉(zhuǎn)向阿爾塞那。他的嘴扭曲著,嘴角溢出白沫。他仍然用手遮住面孔,腳步踉蹌。
穆賽特:(畫外音,她的身影部分入畫)我是不是還應(yīng)該說他竭醉了?(鏡頭又轉(zhuǎn)向她,阿爾塞那部分入畫)您可以信任我,我恨他們,他們所有的人我都能對付。
畫外音中傳來木柴的爆裂聲。同時,鏡頭轉(zhuǎn)向疲憊不堪的阿爾塞那,他用手揉搓著頸部。
阿爾塞那:小姑娘……(他吃力地說著)事情更清楚了……我的脖子發(fā)硬……我要犯病了……
他把臉埋在雙手之中。反打鏡頭:穆賽特力圖扶住他,可他從穆賽特手中滑脫出來,跌倒(搖鏡頭)在地。穆賽特留在畫面之外。俯拍:阿爾塞那躺在地上,他的病劇烈地發(fā)作了。他的頭來回?fù)u擺,從他那扭曲的沾滿流涎的嘴里發(fā)出一陣陣呻吟。穆賽特的中景,她一直站著,俯首望著阿爾塞那。俯拍:阿爾塞那腰部用力向上挺起,身體向后彎成弓形,接著又如彈簧一樣松弛下來。穆賽特的瞬間插入鏡頭。鏡頭再次轉(zhuǎn)向呻吟著、不斷口吐白沫的阿爾塞那。中景,穆賽特向他走去,跨過他的身體,蹲在(搖鏡頭)他的頭部旁邊。她用手捧住阿爾塞那的頭,免得他的頭在地面上不住撞擊。穆賽特的仰拍近景。俯拍近景:阿爾塞那的頭被穆賽特抱在手里,白沫從他嘴里涌出,涎水流到穆賽特的身上。阿爾塞那艱難地呼吸著,但這場發(fā)作已漸漸趨于平靜。穆賽特把他的頭再抬高一些,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穆賽特的近景,她的目光極為溫和。近景:阿爾塞那望著穆賽特。中景:穆賽特從衣袋中拿出一塊手絹。阿爾塞那的近景:穆賽特用手絹擦去他臉上的流涎。畫外音:響起木柴在火中燃燒的劈啪聲。穆賽特的中景:她收起手絹,望著阿爾塞那。阿爾塞那的鏡頭:他望著穆賽特,接著合上雙目,臉上仿佛浮現(xiàn)出一絲微笑,十分平靜地失去了知覺。鏡頭重又轉(zhuǎn)向穆賽特,她用嘶啞的聲音低低地唱了起來。她的歌聲漸漸變得響亮、清晰而純凈。
穆賽特唱:
你們要滿懷更大的希望,
哥倫布指著垂向地平線的……
(畫外音,鏡頭對著阿爾塞那)
廣闊無垠的天宇,
(鏡頭轉(zhuǎn)向穆賽特,近景)
對他們說,三天后,
三天后,我要把世界交給你們,
交給你們這些絕望之人。
他睜開眼睛望著,
深邃無邊的蒼穹。
阿爾塞那的近景(從穆賽特的角度微微俯拍):他合著雙目,恢復(fù)了知覺,似乎在傾聽她的歌聲。接著,他慢慢地、慢慢地睜開眼睛。爐火劈啪燃燒的聲音。
阿爾塞那:你在唱歌嗎?
穆賽特(近景)的歌聲停止了,她望著阿爾塞那。阿爾塞(中景)抬起頭,緩緩地向四周環(huán)顧一眼。穆賽特蹲在地上,幫助他站起身來。阿爾塞那站在那里,似乎仍有些頭暈?zāi)垦!K魃哮喩嗝?,朝掛在衣架上的步槍和挎包走去(搖鏡頭)。他摘下步槍和挎包,背起槍,把袴包斜掛在身上,朝火爐旁邊彎下腰,撿起他的水壺,又走回房間中央。鏡頭搖向依然蹲在地上的穆賽特:她站起身,慢慢走向前景,拿過自己的書包。特寫:她的手抓住書包提手,然后出了畫面。中景(推近的中近景):兩個人站在門前,阿爾塞那面向鏡頭,穆賽特在前景中背對觀眾。
阿爾塞那:來吧……我順路把你送回家。
所有布列松的電影看完了之后都會誘發(fā)觀者“這片子難道不應(yīng)該換個拍法?”的沖動?!赌轮x特》是更加枝繁葉茂的《驢子巴塔薩爾》,也是更加卓而不群的《扒手》?!赌轮x特》攜帶著貝爾納諾斯小說改編的布列松電影的所有常見元素,卻并沒有妨礙本片成為一種令人驚喜的去主題(但是并不反主題)的文本的先驅(qū),雖然這樣的電影必定是one-off。你們整天念叨的人性本惡,成長悲劇從來就不是必須反復(fù)詠嘆的主題而只是無數(shù)平行命題中的某個?!笆澜?amp;存在為何如此”也讓位于一個更加費(fèi)解也更加嚴(yán)肅的宇宙圖景,很可惜,即便偉大如布列松也只能觸及這個圖景的邊緣。
就在穆謝特仍然下落不明的同時,布列松又祭出與《扒手》類似的“懸置事態(tài)”拋出了更多謎團(tuán)。類似《扒手》里面那個始終拒絕抓捕米歇爾的檢察官,護(hù)林員Matthieu也像開了上帝視角一樣,從一開始就預(yù)料到穆謝特和Arsene之間會發(fā)生什么(在交代Mattheiu生死時布列松還罕見地設(shè)置了點(diǎn)懸念)。老道的布列松永遠(yuǎn)不會讓觀眾有機(jī)會思考所有這看似必然會發(fā)生,但是對事態(tài)并沒有產(chǎn)生實(shí)質(zhì)影響的情節(jié)的意義。影片的頭20分鐘營造了Mattheiu, Arsene, Louisa三角戀會與穆謝特一家纏繞的錯覺,這樣的錯覺卻并不累贅,相反是刻意設(shè)計,用來引出對某種布列松認(rèn)為高于敘事的必然性的自我否定,當(dāng)這樣的自我否定延申到劇情中,便流變成了穆謝特步步升級的自我憎恨。
當(dāng)Matthieu叫穆謝特進(jìn)屋的時候,穆謝特用背對他來表示順從。穆謝特從來不是任人宰割的巴塔薩爾,她并沒有被魔鬼附體,更可能是她附體了這個小鎮(zhèn),所有與她遭遇的人都傳染了她的厄運(yùn)。穆謝特自殺了嗎?難道那兩只樣慘死在無數(shù)個方向伸出的獵槍下的兔子必定隱喻了穆謝特橫跨全片的靈魂逃亡的結(jié)局?如果這樣的話,那么這被影像化的抽象的惡便成就了一次藝術(shù)史上最離奇的救贖。穆謝特的罪在于她仍然沒有放棄人性,雖然她已經(jīng)放棄了語言,但是仍然沒有放棄使用眼神,肢體力量這些生物本能來表達(dá)她本來不應(yīng)該在這個世界里觸及的情感。這些情感是沒辦法歸類更不可能定義的,它們被人類理性和古老宗教一次次驅(qū)逐,直到消失在污穢和混沌之中。穆謝特先于人而死。
一流導(dǎo)演偽造敘事,布列松偽造情感。高達(dá)將布列松開創(chuàng)的電影術(shù)完善到了迄今沒有人能觸及的高度,但是在靈性上他相去布列松深遠(yuǎn),這想必是他職業(yè)生涯永恒的遺憾,也解釋了為何他如此激賞阿巴斯基亞羅斯塔米。
寫在前面:看完這個想拍磚的一定要手下留情啊......我也不知道我寫了些什么鬼玩意兒
整部電影都被籠罩在平靜、冷酷、絕望的氛圍里。布列松在這一次依然是沿承了他一貫的極簡主義的電影創(chuàng)作方式,用不加藻飾的敘事手法展現(xiàn)了穆謝特人生迅速走向毀滅的過程。
影片里,穆謝特從頭至尾始終都在承受著社會的善意(在學(xué)校被老師按著頭跟著鋼琴唱歌、放學(xué)回家路上被路邊的小孩子耍流氓、被Arséne利用作假證、被Arséne強(qiáng)奸、母親去世等),而布列松用鏡頭講述在穆謝特經(jīng)歷這一系列悲劇時一直保持著客觀冷靜,用較少的鏡頭移動甚至是固定機(jī)位忠實(shí)地記錄著穆謝特的悲慘生活(而不是將鏡頭移開作為回避)同時,布列松在正面通過穆謝特她自己展現(xiàn)生活的不幸以外,他也巧妙地運(yùn)用其他人作為陪襯,如穆謝特被音樂老師責(zé)罵時旁邊人不自覺露出的笑臉、如她在學(xué)校老師教唱的歌的歌詞,如穿插在穆謝特被老師責(zé)罵與放學(xué)后父親虐待穆謝特之間的碰碰車戲份(這里運(yùn)鏡是整部電影最活躍的部分,穆謝特難得地露出了笑臉)玩碰碰車的歡樂與她生活的苦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大量的側(cè)面細(xì)節(jié)對烘托出劇情主線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
在劇情結(jié)構(gòu)上,整部電影在前30min采用了雙線敘事手法。一條線索是穆謝特的生活,另一條線索則是兩個Arséne與Mathieu的個人矛盾(開頭放走獵物、為了小酒館女服務(wù)員爭風(fēng)吃醋、最終在野外大打出手)而這兩條線索在30min后在那個雨夜巧妙地合二為一。穆謝特因為也在野外,意外地卷入了Arséne和Mathieu的矛盾中,最終被逼迫作假證與被強(qiáng)奸。而這些來自另一條敘事線索的本不應(yīng)該在此時出現(xiàn)的苦難,無疑成為了壓垮穆謝特的最后一根稻草,兩條劇情線對穆謝特帶來的苦難最終導(dǎo)致了穆謝特投湖自盡的悲劇結(jié)局。敘事結(jié)構(gòu)上雙線并行卻又形成了奇妙的勾連。而這同樣是電影作者性的體現(xiàn)。(在這里表揚(yáng)原著作者)同時,兩個獵人的矛盾這一條線索又構(gòu)成了電影的重要隱喻:獵人是施害者,獵物是被害者。獵物可以被獵人良心發(fā)現(xiàn)釋放,也可能落入手中失去生命。而穆謝特所處的永遠(yuǎn)是獵物的位置,這意味著她最終必然將迎來被毀滅的命運(yùn)。
另外,盡管穆謝特的劇情結(jié)構(gòu)具有極其強(qiáng)烈的文本性(每一個情節(jié)都相當(dāng)直白,可以用文本來表現(xiàn))但囿于原著文本的限制,我們可以看到布列松在安排劇情時受制于文本,劇情發(fā)展忠實(shí)于原著小說減少了電影劇情的想象力。
但是,即使電影想象力不足,但是布列松對結(jié)尾的處理十分奇妙。穆謝特在原著中只是“毫無征兆”地跳入湖中,而在這里穆謝特卻嘗試了三次。(第一次看到了獵人,自己渴望被關(guān)注但卻無人理睬自己,開始失去生活的希望。第二次被小草叢擋住,小草叢無疑是她生活中的希望,讓她感受到溫暖的事物的隱喻。而第三次她翻滾了下去、獲得了解脫)而這一改動無疑是畫龍點(diǎn)睛之筆,整部電影的人道主義關(guān)懷色彩更加熾烈,也更加發(fā)人深省。
{文中的大括號{}內(nèi)容為譯者所加。}
《鄉(xiāng)村牧師日記》十七年后 “Seventeen Years after Diary of a Country Priest” 1967年3月16日,《費(fèi)加羅文藝》 Le Figaro littéraire
拿破侖?繆拉(Napoléon Murat):羅伯特?布列松,你最早見到貝爾納諾斯是什么時候?
羅伯特?布列松:我從來沒有見過貝爾納諾斯。當(dāng)他在1948年夏天從突尼斯來到巴黎時他就病了。住院,手術(shù),與死亡以令人眩暈的速度接踵而至。關(guān)于《鄉(xiāng)村牧師日記》,我與他沒有接觸——甚至是間接的也沒有。那時候我說過,去世的貝爾納諾斯比活著的貝爾納諾斯對我來說更是一種障礙。
繆拉:你因何決定制作拍攝《鄉(xiāng)村牧師日記》?
布列松:這是一份委托。我因被邀請不僅是制作一部影片還是制作一部并非基于一個簡單的故事或小說的影片感到榮幸,我的主要考慮是只為這本書服務(wù),而不為自己。從那時起,我逐漸懷疑(我在《穆謝特》上的工作在我的頭腦里點(diǎn)亮了一個燈泡)電影書寫是否能從文學(xué)改編中獲得任何東西——我指的是一種完全忠實(shí)的改編。
繆拉:《鄉(xiāng)村牧師日記》尤其吸引到你的興趣的點(diǎn)是什么?
布列松:對我來說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本學(xué)習(xí)筆記本——那本日記——在其中,這位牧師的筆將一個外在的世界變成一個內(nèi)在的,伴之以一種精神性的構(gòu)詞變形(spiritual inflection)。這是我的劇本的關(guān)注點(diǎn),甚于一位電影制作者一般會關(guān)注的情節(jié)點(diǎn)。有過反對意見。我不得不離開一位制片人然后去找另一位。我在追逐制片人上浪費(fèi)了多少時間(直到最近)!我直到兩年后的1950年才得以拍攝影片。
繆拉:“貝爾納諾斯人們”對你的影片有何反應(yīng)?
布列松:良好,我認(rèn)為。
繆拉:在你的電影作品集中,你會如何擺放《鄉(xiāng)村牧師日記》的位置?
布列松:在制作它的過程中,我開始更好地理解我所做的。電影書寫的領(lǐng)域是不可估量并充滿陰影的。我像一個盲人一樣在非自愿的王國中(或者,也許是自愿的?)摸索自己的路。去捕捉飛縱的真實(shí)。不過,對我來說,使用這臺了不起的攝影機(jī)僅僅去再現(xiàn)演員們——就算是那些才華橫溢的——的模仿,將是完全沒有意義的。我有一套鞏固的系統(tǒng)(更好的描述是一套反系統(tǒng)):沒有演員,沒有戲劇,沒有“指導(dǎo)”,關(guān)于表演者與編造的角色之間的差異,關(guān)于“失誤鏡頭的條”(mis-takes)而不是“鏡頭的條”(takes)帶來的驚奇,等等。
繆拉:你是否認(rèn)為貝爾納諾斯的角色們尤其有助于這種“非表演”的風(fēng)格?
布列松:是的,因為在貝爾納諾斯那里,你得到的是畫面——而不是分析或心理學(xué)。他的書中的分析與心理學(xué)的缺席與我的影片中的分析與心理學(xué)的缺席是相似的。如果我的影片中有分析與心理學(xué),它們將會是以肖像畫家的方式 {出現(xiàn)}。我喜歡貝爾納諾斯的另一樣?xùn)|西(而且這直接與他的角色們相關(guān)聯(lián))是他的超自然是從現(xiàn)實(shí)中構(gòu)建起來的。
繆拉:那貝爾納諾斯的基督教精神——他是一位異議分子(deviationist)嗎?他對不服從的理解是怎樣的?
布列松:我估計他會控罪他的時代的以基督教為借口,并不遵循基督之言的基督教徒們。異議分子?我對這個話題沒有良好的理解。我相信我沒有能力去研究貝爾納諾斯——尤其是以宗教哲學(xué)的視角。我的信仰是簡單的。
繆拉:你是否認(rèn)為貝爾納諾斯的絕望對他的作品是必不可少的?
布列松:如果他的作品中存在絕望,那是由于寫作中的一種過失,或者更多地是由于不良的閱讀。就算是自殺……穆謝特的,比如說——貝爾納諾斯用了如此多的詞語去描述它——也并非絕望的起因。她的無辜,她的恐懼就像一只被追蹤的動物的一樣。在影片中有一種平行存在于被捕獵的鳥與穆謝特之間。對她來說,死亡不是一個盡頭,一種終結(jié)(貝爾納諾斯獨(dú)斷地主張 [dixit]),而恰恰相反,是一個開端。她在等待一次啟示。
繆拉:你是否受貝爾納諾斯好斗的一面——天主教的與政治的主張上的——所吸引?
布列松:我不僅沒有受其打動,而且在他的政治的與天主教的主張中,貝爾納諾斯是一位現(xiàn)役的戰(zhàn)士,而我什么樣的戰(zhàn)士都不算。
繆拉:那《穆謝特》呢?為什么,在十五年的間隔之后,你會回到貝爾納諾斯的文本中,將其改編成電影?
布列松:去年夏天我渴望制作一部影片。但我沒有時間完全從零開始寫出東西來。而且我喜歡穆謝特——這位未成年的、平民的主角。與此同時我對它的殘暴感到小心翼翼。我能否使穆謝特變得可以忍受而又不使她變得討人喜愛呢?
繆拉:為什么會先有一個關(guān)于穆謝特的故事,然后又有第二個?
布列松:貝爾納諾斯自己說過他珍視“穆謝特”這個名字,并且無法抗拒用其命名如此相異的姑娘們,其相異不僅在于年齡。《在撒旦的陽光下》(Sous le soleil de Satan)的姑娘十六歲,《穆謝特新傳》(La Nouvelle histoire de Mouchette)與我的影片中的姑娘年輕一點(diǎn),十四歲。
繆拉:你的影片中在碰碰車一場戲中的一閃而過的幸福。為什么?
布列松:我編造了一個露天游樂場與一個讓穆謝特感到有吸引力的男孩。他像一個幽靈似的出現(xiàn)與消失。希望的消失并非總是帶來絕望。這個露天游樂場與這個男孩的另一個更明顯的原因是:這種輕松與愉快使得隨后的黑暗給人產(chǎn)生更強(qiáng)烈的感受。
繆拉:那小棚屋里的一場戲呢?
布列松:那是來自貝爾納諾斯的。我所做的僅僅是釋放我的兩位主角到書中的事件中,并捕捉他們臉上一閃而過的東西。我抗拒言詞。
繆拉:你是否認(rèn)為孤獨(dú)處于貝爾納諾斯的作品的中心位置?
布列松:在我看來貝爾納諾斯僅僅是罕有地去處理一些問題:他 {更多是} 觀察他的角色們在特定場合中的表現(xiàn)。從影片中浮現(xiàn)的,與其說是孤獨(dú),也許應(yīng)該說是不可交流性。
繆拉:你認(rèn)為什么代表了上帝的缺失與自我的缺失帶來的痛苦?
布列松:在《鄉(xiāng)村牧師日記》中,上帝的名字動不動就被說出。在《穆謝特》中則一次都沒有。這就是區(qū)別。只有電影書寫的語言——我堅信如此——能使不可言喻之物被感受到。
繆拉:你是否可以對貝爾納諾斯的作品集給出一個批評性的評價?
布列松:我不夠資格去評價它。我常常在他的作品中找到一些崇高的東西。假如僅僅是歸功于崇高之物這個元素的話,將貝爾納諾斯算入我們的偉大作家之列將是公道的。
繆拉:在基督教徒貝爾納諾斯的與基督教徒布列松的作品之間是否存在一種相容性?
布列松:我的作品?我更覺得它們是隨筆,是嘗試。比較一本書與一部影片如此不同的兩個東西并不十分實(shí)際。
繆拉:那人本身呢?
布列松:要我想象出一個比貝爾納諾斯還要跟我不相像的人是很難的——在品味上,在想法上,在表達(dá)手段上。確將我們撮合到一起的,不可避免地,是我們的基督教傳統(tǒng),盡管我們并非完全擁有相同的信仰,就我所知。
繆拉:你是否感到與貝爾納諾斯中的撒旦(Satan)的在場有聯(lián)系?
布列松:我只見過,或者說是感覺到,魔鬼一次,在我發(fā)現(xiàn)的一條狗那里。我必須馬上擺脫掉它,盡管我喜愛動物。這很奇怪。
繆拉:你是否認(rèn)為貝爾納諾斯是一位當(dāng)代作家?
布列松:我對此沒有十分明確的想法。一切事物都改變得太快了。在形式上說,不是;在實(shí)質(zhì)上說,是——如果將兩者分開是可能的話。
繆拉:你是否認(rèn)為他的影響將會持續(xù)?
布列松:當(dāng)他認(rèn)為自己是對的時候他嘗試將其表達(dá)出來,而那些跟他想的不一樣的人是錯的。他對這一切毫不在意。不是輕描淡寫,而是大書特書。
繆拉:貝爾納諾斯的作品,基本上,發(fā)生在城市以外,與土地相連。你對此有沒有想法?
布列松:他很了解村莊的生活——小市鎮(zhèn)的生活,在那里,人們往鄰居的后背插上一刀……那三位在穆謝特死之前吸引了她的好奇心的女人很可怕。
繆拉:那穆謝特呢?
布列松:貝爾納諾斯自己說過,她似乎像一頭反復(fù)被短扎槍,鏟刀,還有利劍刺戳的公牛。
注釋:
費(fèi)加羅文藝(Le Figaro littéraire)1946年發(fā)刊的法國報紙,1947年起作為《費(fèi)加羅報》(Le Figaro)的副刊每周四發(fā)行。
失誤鏡頭的條(mis-takes)這是文字游戲,mistake是錯誤、失誤的意思,拼寫上包含意為“錯誤”的詞根“mis-”與電影拍攝的“一條鏡頭”的“take”。
在撒旦的陽光下(Sous le soleil de Satan)貝爾納諾斯的首部出版的小說,于1926年。講述了一位年輕而狂熱的神父深受他的教民的不虔誠與對自己的能力的懷疑所折磨,穆謝特是一位受惡魔纏身的姑娘,神父要拯救她,但同時也受到撒旦的誘惑。
穆謝特新傳(La Nouvelle histoire de Mouchette)貝爾納諾斯1937年出版的小說。
撒旦(Satan)又叫魔鬼(Devil),還有許多別的名字,是亞伯拉罕諸宗教(Abrahamic religions)中的一個實(shí)體,將人類誘惑至罪或虛假中。在基督教中一般被描述為一位墮落天使,在伊斯蘭教中則被描述為一位精靈。
讓人回想起貝拉塔爾《撒旦探戈》里的小女孩,羅西里尼《德意志零年》里的小男孩。他們都執(zhí)行了一場死亡,然后毫無征兆的選擇了自殺。小孩的世界是去中心化的解構(gòu)的世界,由不得成人讀解的余地。這是最不克制的布列松電影,但是最壓抑的一部。原著中沒有的三次翻滾,是我見過最震撼的電影結(jié)尾之一吧。
咦居然沒標(biāo)記過。前半程描述狀態(tài),冷峻隨處可見,幾個片段分秒誅心;后半程順理成章,溫情稍縱即逝,直到落水算是徹底解脫??梢运阕髁_塞塔的原型,但布列松的貧窮見于壓抑,達(dá)內(nèi)兄弟的貧窮見于掙扎。
哲學(xué)家布烈松說,這部電影是關(guān)于solidary in evil。他還說我們要用生命救贖我們自己,救贖必須現(xiàn)在就發(fā)生。當(dāng)少女Mouchette目睹了野兔被獵殺,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死亡。這是生活之真相。我愛布烈松。
把看的其他三部布列松都改成了四星。這部里阿基鏡頭語言的痕跡似乎更強(qiáng)烈,雖然腦子里幾乎找不到《驢子》和《鄉(xiāng)村牧師》的印象。喜歡這些鮮有表情臺詞也不多的角色,但都在極簡的運(yùn)鏡下面阿基要酷得更加徹底,布列松反倒有回婉的余地 @資料館
《The Dreamers》最后一段有用到這個片子的結(jié)尾。非常難忘。
波米老濕點(diǎn)出了布列松的少女情懷,其背后仍然是強(qiáng)烈的現(xiàn)實(shí)指向——社會、家庭、性別的多重弱者。女孩皮鞋倔強(qiáng)的噔噔聲、來往車輛在昏暗房間里留下的光影和噪音、以及結(jié)局,讓人難忘。
布列松完全把原著拍毀了啊親!覺得這姑娘做作吧,純屬布列松下手太狠了:最重要的一點(diǎn)是阿森給了她家庭缺失的尊重和關(guān)注啊,她是自我獻(xiàn)祭啊,不是斯德哥爾摩??!原著就是一夜一晨的集中敘事啊,很精妙?。∧氵@抻長了算什么??!
從開頭凝視與被凝視的“陷阱”到結(jié)尾重復(fù)多遍的“滾落”:敘事由“布列松式自然主義”開始,又將回到“布列松式自然主義”之中。開頭穆謝特母親的Introducing則被看做是一個與主線懸空的宗教受難意味的“下降”(由銀幕外降至銀幕之內(nèi))。穆謝特作為圣女—撒旦的同一體,二者在弗洛伊德層面并置。
世界對少女穆謝特來說是如此的蒼涼而無情,唯有死亡才能解除外部的苦難與內(nèi)心的恨憤。影片開頭,穆謝特在樹林里自問:“沒有我的話,他們該怎么辦?”類似的問題曾由弗蘭克·卡普拉以一種無比勵志的方式探討過([生活多美好]),而布列松的冷酷則貫穿首尾,一如獵捕與陷阱的隱喻,以及多次在銀幕上殺死主角(重復(fù)鏡頭回放)。推搡與沖撞的動作母題,無可挽回的跌墜,一切都面目猙獰。即便是僅有的、微末而酸甜的幸福時刻(第二次哼唱圣歌&經(jīng)典的碰碰車段落),也只是(如布列松在采訪中所透露的)為了更為絕情地摧毀希望與贖救的可能。(8.5/10)
#重看#4.5;與《驢子》《錢》有共通處,都是冷漠環(huán)境對人的戕害;煢煢孑立一身,受盡冷眼偏見忽視,家庭環(huán)境的惡劣和父權(quán)壓迫,鄰里戴著有色眼鏡地貼羞辱標(biāo)簽,無人可愛,無愛可訴,一度心存幻想妄圖伸手抓住虛假的光,最后一根稻草壓斷了這個也曾努力對生活微笑的卑微女孩。開篇設(shè)下陷阱一幕,奠定全片基調(diào),被俘獲被屠宰的命運(yùn)無法規(guī)避。結(jié)尾堪稱影史最佳結(jié)尾之一。
極簡主義的魅力,臺詞配樂減到了最少,卻是藝術(shù)高于生活的豐碑。非專業(yè)演員在布列松的調(diào)教下全成了超級的影帝影后,運(yùn)鏡盡顯大師風(fēng)范,觀影過程并不順暢,但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蟬鳴知了的討論】“四百擊跑個長鏡頭算毛,穆謝特用滾的!連續(xù)循環(huán)滾! ”之前并沒有看過這部,但是最后“連續(xù)循環(huán)滾”讓我想起了去年看的——心是一片暗林女主也是滾著下定決心回家殺死孩子殺死自己的。所以說這是一份似曾相識的絕望和歸途
平靜、冷酷又絕望,布列松簡直不是人... 穆謝特的人生,本可以是充斥著無數(shù)次情緒大起大落的:酗酒又殘暴的父親和哥哥,病重早早離世的母親,襁褓里的弟弟... 而用倔強(qiáng)和沉默面對這一切的她,竟在遭受暴力侵犯后尋到僅存的溫暖,盡管那也稍縱即逝。被結(jié)局弄崩潰了真的,雖然一切都是注定
只有這一個導(dǎo)演 只用幾分鐘 沒有話語 就能使我流淚
穆謝特是法國哪吒?布列松說:寫作這事,不要用形容詞,用動詞。布列松的電影屬于越看越妙之列。
C / ...... / 二刷:整體還是不太能get到點(diǎn),覺得比較神奇的是中段那場暴風(fēng)雨。在暴風(fēng)雨中獵人逐漸進(jìn)入醉態(tài),與穆謝特之間居于最不設(shè)防的放松狀態(tài)。然而一曲圣歌喚醒之后的獵人反而侵犯了她。之后守衛(wèi)卻說這只是場小雨,穆謝特則聲稱獵人是她的情人。所以這場雨到底是什么?到底在何處落下?
野兔也想貼近果子,但首要的是活著,這就是現(xiàn)實(shí)主義。能給予貓貓狗狗最大的善意,卻冷漠對待與己無關(guān)的掙扎靈魂,這就是我們自己。
生活慘淡,可以勉力支撐;尊嚴(yán)盡失,難免分崩離析。Mouchette受盡欺壓,卻無處傾訴。家人,同學(xué),獵人,鄰居,算是認(rèn)識的著實(shí)不少,實(shí)則無人可以信任。布列松用了非常寫實(shí)的手法,關(guān)注主角,聚焦細(xì)節(jié),讓最后結(jié)局的起因細(xì)節(jié)首尾連貫。悲劇最終注定,就如同那一滾一樣,可說是自然,也可說是有意為之。
@北京法國文化中心 布列松影展??吹竭@部的時候就已經(jīng)嚴(yán)重感覺演員在布列松電影中的類道具的雕塑感,他們表情極為匱乏,基本上哭的時候和往常比就只有兩行淚的區(qū)別,他的電影是靠影像本身和內(nèi)部張力來撐的,輪到這樣的題材,沒一個漂亮女孩真是看不下去呀。:-(
驢子的前世。穆謝特不合腳的大鞋,便是整個故事的縮影。她的命運(yùn)也如同影片中反復(fù)出現(xiàn)的被捕獲獵殺的小動物,唯有逃竄掙扎。碰碰車是短暫的快樂,卻同樣是動物性本能的延伸。生活沒有給予她什么,只有徹底的強(qiáng)加,她企圖為自己找到一個角落,但是脆弱的屋檐不斷坍塌。話語引導(dǎo)她滾出生活,緊抓裹尸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