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真是老當益壯[強]90歲高齡還自導自演了一部很贊的電影《騾子》。 這類題材的電影是不會引進到國內(nèi)影院的，情節(jié)有點類似老年版的《美國制造》。都是真人真事改編，《美國制造》是給哥倫比亞毒梟運毒?！厄呑印肥墙o墨西哥毒梟運毒，前者是用飛機走空運，后者是用林肯皮卡走公路。前者是被美國當局荒謬的國際戰(zhàn)略所造就，后者是自己追求財富和自由而主動求職。前者的原型被捕后轉(zhuǎn)做臥底，最后被大毒梟報復殺害，后者的原型被捕時已經(jīng)90歲高齡，只被判了三年。

1930年出生的伊斯特伍德真是個“老牛仔”，快90歲高齡了仍然不時有力作誕生，比如之前的《薩利機長》。他的年齡和氣質(zhì)與這部《騾子》中的主人公高度契合[強]，在這部電影中看得出來他有許多自己的想法想要表達，比如加入了一些細節(jié)，例如越戰(zhàn)老兵的晚年娛樂，黑人的稱謂，年輕一代對手機的依賴……還有最大的人生感悟：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最終才明白家人才是最最重要的[奸笑]?！拔夷苜I下任何東西，唯獨買不來時間?！?影片的結(jié)尾，“騾子”在法庭上表示認罪，家人都很悲傷，剛剛才重新接受了他的女兒安慰他說：“至少，我們以后能知道你在哪兒了。”——這句臺詞，很美式幽默哈[機智]

最后的牛仔——他依然在，這就夠了。欠東木老爺子一張票，88歲了，老爺子的駝背確實看著心酸，這次自導自演，希望不是謝幕之作。 說回影片，一生我行我素的老厄爾，太多重要時刻沒有陪在家人的身邊，女兒怨恨他，12年半沒和他說過話，妻子也幾乎放棄了他，唯有孫女，在訂婚和畢業(yè)禮的重要時刻邀請他參加，還視他為親人。 因為孫女婚宴資金，他第一次運送毒品；因為資不抵債，他熱愛的種黃花的農(nóng)場將被拍賣，第二次做；然后更多次。有錢后，他捐助退伍協(xié)會，為老兵們增加和修繕娛樂設(shè)施，為孫女補足學費……，他明知是違法販毒，依然淡定而堅定的一次又一次做騾子。當他駕駛的車上放著價值千萬的毒品，毒販們緊張的要死的時候，他依然能邊唱歌邊開車，碰到年輕人爆胎，停下來幫他們；碰到警察攜緝毒犬查車，機智的躲避；甚至去開導緝捕他的探員。

所以說，雖然老爺子一生做錯了很多事，但他始終是自由的存在，自由的種花、自由的開車、違法也是他自由的選擇。當妻子責問他為什么只顧種花時，他說“它們那么美，只開一天就凋謝了，難道不值得用心對待嗎？”妻子接著問“那你的親人呢？”老爺子無言以對。這不也是現(xiàn)代人的想法嗎？覺得辛辛苦苦是為家人打拼，怕機會稍縱即逝而放棄陪伴家人，以為家人不需要陪伴，以為家人永遠會在那里。直到最后，老爺子終于明白了家人的重要性，在妻子臨死的一刻，冒死陪伴在身邊，以此換取了家人的諒解，她妻子臨終時說“你在我身邊，就是全世界”，“不管你有錢沒錢，我們都能相互陪伴”。老爺子最后說“我可以買下所有東西，唯獨買不來時間”。厄爾在人生近終點的時刻，得到了靈魂的救贖。當然，同時得到救贖的，讓所有自由變得更有意義的，還有他的花兒！

東木并不想把影片拍的更政治更正確，讓觀影者體會到自由雖可貴，可是有些被束縛的自由，那些陪伴家人的時間更可貴。影片還毫不留情的對網(wǎng)絡(luò)和手機進行了批判。東木老爺子大概和劇中的老厄爾一樣，想開導下年輕人，想以老者的智慧給一些人生的建議，如果此片能引發(fā)觀影人對人生的些許思考，這就足夠了。畢竟東木快90歲了，我們且看珍惜吧！

一個看不起新科技不愛接受新事物的老人，一輩子都沉浸在對花的研究中，直到網(wǎng)購的極速發(fā)展使他被迫關(guān)閉了種植園。妻子和女兒的嘲諷和冷漠使他越顯單薄，之后的劇情看起來就像《絕命毒師》的老白一樣與毒品掛上了鉤，兩個人的初衷都只是想用錢帶給親人們更好的生活，只不過厄爾沒有像老白那么孤注一擲。 這劇情真是慢?。?2次運毒旅程，能看到厄爾與家人之間的關(guān)系變化。從最先滿腦子只想著花的盛放只有短短一天，所以要好好對它們的那個花匠，到最后即使帶著305公斤可卡因和送貨遲到必死威脅，也要義無反顧回家陪伴將死的妻子度過最后時刻的那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當他把自己活了九十年才搞清楚的親情至上的經(jīng)驗告訴剛剛遺忘了結(jié)婚紀念日的特別探員的時候，我們知道，他終于明白了自己虧欠于家人的不是名聲，也不是錢，而是時間和陪伴。

?? 貓鼠游戲 ??

2011年10月。在94號州際公路上，一輛掛著愛荷華州車牌的黑色林肯皮卡車在疾馳?？ㄜ嚨暮笞弦黄墙濉称钒b紙、奶酪泡芙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皺巴巴的報紙、一個水瓶和一袋舊高爾夫球桿胡亂的堆著。開車的老頭子叫Leo Sharp，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底特律。

在這輛車身后，跟著五六輛毫不顯眼的無標識汽車，車里坐滿了D.E.A.（Drug Enforcement Administration）緝毒局的人員。他們已經(jīng)花了幾個月的時間調(diào)查錫那羅亞販毒集團在底特律的一個分支（錫那羅亞販毒集團，也被稱為太平洋販毒集團，成立于20世紀80年代末，是世界上最臭名昭著和最強大的販毒集團）。該集團在從墨西哥邊境通過亞利桑那州向底特律輸送了數(shù)千公斤可卡因。

這次追捕是底特律當局當時最大的可卡因行動。D.E.A.人員認為他們在跟蹤的這輛黑色林肯的駕駛員就是販毒組織在底特律地區(qū)最好的運貨員，Tata。根據(jù)從線人獲得的販毒組織毒品賬簿，Tata在2010年2月交付了246公斤海洛因，5月又增加250公斤。他總是一個人開車，近十年來一直設(shè)法避免被發(fā)現(xiàn)。無論是他的運輸量還是獨來獨往的開車風格，Tata都已經(jīng)成為了D.E.A.緝毒特工耳朵里的“都市傳奇”。這次追捕行動是Tata幾個月來第一次回到底特律，千載難逢的收網(wǎng)機會。

與D.E.A.合作的州警官Craig Ziecina給車子戴上了警笛。為了避免影響調(diào)查，他們計劃像處理日常交通違章一樣讓Tata停車。皮卡減速停了下來，司機沒有等騎警下車就打開車門小心翼翼地爬了出來。

Leo Sharp那天穿著格子襯衫，卡其布的褲子，白襪子和棕色鞋子。他頭發(fā)花白，蓬亂，步態(tài)不穩(wěn)。他留著厚厚的白色山羊胡。他雙手捧著眼鏡，按照騎警的指示把耳朵罩成杯狀。

他87歲了，他想知道自己為什么被攔下來。

警察問他要了駕駛執(zhí)照和登記證。但Sharp并不配合提供信息，他似乎忘記了今天的日期，也忘了自己準確的年齡。在車里，警察找到了他的錢包和駕照。他叫Leo Sharp，出生于1924年，是一名二戰(zhàn)老兵，也是一名曾祖父。他沒有犯罪記錄。

Sharp拒絕搜查皮卡，謊稱自己要在天黑前去拜訪一位他記不清名字和住址的朋友。最終，警方帶著緝毒犬完成了行動。他們在一堆舊衣服和食品包裝紙中發(fā)現(xiàn)了五個行李袋，里面一共有104塊可卡因，重約229磅。

Leo Sharp就是他們一直要找的Tata。

?? 在此之前??

Sharp出生在印第安納州的密西根市，在密西根州的底特律長大。夏普參加了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屬于第88步兵團。在344天的時間里，這個團有超過15,000名成員在穿越白云石山脈的過程中傷亡，其中包括著名的巴塔利亞山血戰(zhàn)。他們在1944年將德國人趕進了羅馬。Sharp因其出色的表現(xiàn)獲得了一枚青銅星章。

（Leo Sharp1945年的軍裝照）

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他和許多中部保守美國白人的生活一樣，渴望繼續(xù)延續(xù)自己在戰(zhàn)場上的英雄形象。他在印第安納州密歇根市定居下來，進入了花卉行業(yè)。他在底特律有一家名為布魯克伍德花園的花店，并在印第安納州擁有自己的花卉農(nóng)場。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睡蓮和黃花菜上，并以其特有的雜交花品種獲得了國際上的認可，在園藝界被稱為“Siloam Leo Sharp“。鄰居們回憶說，有一車又一車的顧客等在他的大門外，向他購買這種獨一無二的花。

（Leo Sharp在他的花園里）

然而，90年代末，因為受到互聯(lián)網(wǎng)崛起的影響，Sharp的傳統(tǒng)銷售目錄方式營銷讓他的花卉生意受到?jīng)_擊，開始走下坡。為了賺錢和還清債務，他參與了毒品交易。出于某些機會，Sharp通過為他花園工作的墨西哥裔打工者與販毒集團搭上了線，開始為錫那羅亞販毒。Sharp總共為這個販毒集團運送了超過670公斤的可卡因，成為組織在美中地區(qū)最好的運輸員。如果你從2009年到2011年，Leo Sharp在私人運毒的同時也是芝加哥可口可樂的快遞員。

被抓后，法官判決Sharp三年刑期。但她提前兩年釋放了Sharp，理由是他的健康狀況每況愈下。

2016年12月，92歲的Sharp去世，死后被安葬在夏威夷的國家退伍軍人公墓。

?? 關(guān)于電影 ??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老爺子自導自演了這個故事的改編電影The Mule(運輸袋裝可卡因的人)。男主角Earl Stone和Leo Sharp一樣是在伊利諾伊中部保守州的退伍軍人，昔日花卉會展大會上惹人喜愛的大獎獲得者。

但Leo Sharp的傳奇運毒和與警方的周旋只是劇情的邊角料，這部電影依然非?！?span style="font-weight: bold;">伊斯特伍德”——親情（熟悉的被家庭拋棄又回歸家庭的圓滿高潮）和世代感（明顯劃分世代的用詞“you guys”在電影里重復出現(xiàn)，老當益壯和對年輕人的告誡）貫穿始終，成為男主人設(shè)的基本元素：

Earl因為早年忙于事業(yè)背離家庭，又因為事業(yè)被屬于年輕一代的新鮮事物擊毀而開始尋找新的資金來源。運毒帶來的豐厚利潤讓他有錢為孫女支付大學學費和婚禮的drink bar費用，也有錢為社區(qū)捐資建活動中心和修復游泳池。這成為他回歸家庭和重獲社區(qū)認可的途徑（真實的Leo也同樣將非法所得捐贈給兒童醫(yī)院，并修繕了當?shù)乩媳淖∷?。而他在運毒的途中也在不斷用自己老一代的做事方法影響著年輕人。

除了熟悉到能讓人追溯起他93年的《完美的世界》的主題，與他本人共和黨形象如出一轍的“上了年紀的白人，住在美國中部地區(qū)，喜歡聽鄉(xiāng)村音樂，渴望在互聯(lián)網(wǎng)把一切都復雜化之前有一個更簡單的時代”的論調(diào)在電影里也十分顯著。不過比起《綠皮書》里肯德基店吃炸雞那段，我還是更喜歡伊斯特伍德式“中部最好吃的豬肉三明治”片段的種族議題處理。

“大多數(shù)美國白人都有一個像Earl這樣的親戚。出生于戰(zhàn)爭年代，雖然Earl已經(jīng)長大，但他還記得那個由杰出的好人治理國家的年代，而其他人都不如他。你在他們面前有點緊張,不知道什么樣的政治上不正確的話語會引起他們不快”。新出現(xiàn)的年輕人和其他族裔的人群對他們而言是無法分辨的“相同的存在”(They all look the same)。

Earl是活在過去的人。伊斯特伍德也是。

講真，看多了梅姨，偶爾看看和皮卡一樣老舊的伊斯特伍德，還是很有意思的。

不談政治，最起碼，88歲的伊斯特伍德還是知道怎么拍電影和演電影的。

Part1 Reference：

NYT - There’s a True Story Behind ‘The Mule’: The Sinaloa Cartel’s 90-Year-Old Drug Mule

//www.nytimes.com/2014/06/15/magazine/the-sinaloa-cartels-90-year-old-drug-mul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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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于個人公眾號：一只開山怪（或微信公眾號搜索“herringcat”）

不了解渣男，就拍不好《騾子》

文|梅雪風

作者簡介：男性。資深媒體人，數(shù)碼產(chǎn)品發(fā)燒友，長跑及太極愛好者。曾任《看電影·午夜場》創(chuàng)刊主編。

01

溫情顯然是好的，但《騾子》的問題就是太溫情了。

溫情是對這個世界的一種善意，而過于溫情，則難免有軟化矛盾，甚至是掩蓋矛盾之嫌。對于《騾子》來說，它用這種溫情掩蓋了兩樣東西，一是主人公為什么突然對家庭產(chǎn)生了強烈的興趣，想要回歸到自己的家庭，第二個是他的家庭為什么就這么輕易地接受了他？

厄爾（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飾）把畢生精力奉獻給種花事業(yè)，無暇顧及家庭，但最后卻和家人們輕易地冰釋前嫌了。

不把這兩點講清楚，整個故事的核心問題就沒有解決。在這部電影里面，我們只能看他種花事業(yè)失敗，沒了住處，他想到了他的家庭。不然當他的前妻質(zhì)問他是不是因為沒有住處的時候，他不會毫無反駁的能力。

是的，《騾子》本質(zhì)講的是個渣男的故事，如果我們把這個詞當成一個中性詞的話。要講渣男，就得講清楚這是個什么樣的物種。

因為事業(yè)受挫，渣男浪子回頭。

02

渣男的魅力在于他們的生命力強悍。他們的生命能量和爆發(fā)力，讓他們的生命旅程充滿了各種拋物線和陡峭的曲線。

對于女性來說，渣男的魅力，在于那種動物性的失控，所帶來的極大的自由的想象，它能極大地激發(fā)荷爾蒙。女性是因為渣男渣而愛上渣男的，她們之所以事后痛罵，是因為她們在享受這個快樂之后，不愿意承擔那種后果。

這后果就是激情是不能持久的，激情永遠就不是專一的，它是一種膨脹，它是無方向性的，它能裹挾你，但不能把你帶到下一個你所期望的地方。他們就如同過山車一樣，就如同毒品一樣。你絕對愛他們，你恨他們只是因為你戒不掉他們。

渣男都很會說情話。

在王家衛(wèi)的電影里面，比如張國榮所飾演的角色大體就是這樣的，他們負責開場但絕不絕不負責收場，他們負責盛宴，但絕不管那些柴米油鹽。他們只會是江湖上的傳說，只會是無腳的鳥。

這部電影的問題在于，它把一個渣男描述得太正常了。對于渣男來說，生命本身的釋放所帶來的誘惑力，要遠遠大于家庭穩(wěn)定的結(jié)構(gòu)所帶來的安全感，因為這是一種完全不缺乏安全感的人，他們唯一缺乏的是釋放的空間。

當他們老了的時候，家庭突然變得重要，你當然可以把它理解為良心發(fā)現(xiàn)，但更大的可能是生命的能量被燃燒掉之后，他自己成了一堆肉體的微熱余燼。所有的欲望土崩瓦解，連自己的肉身都搖搖欲墜的時候，家庭及家庭所代表的溫暖突然便具有了獨特的意義。但這一過程一點也不溫暖，反而是一種凄涼。而這種回歸也一點不浪漫，更多的是一種動物性的回歸，是一種自私的趨利避害。

電影《阿飛正傳》劇照：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一直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里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就是它死的時候。

真正的悲劇，在于他們無法違抗自己的本能。他們的肉欲和激情驅(qū)使他們一往無前，他們的道德卻在黑夜里面讓他們輾轉(zhuǎn)反側(cè)。

余華在《細雨中呼喊》里面的爹，白天看起來沒心沒肺在寡婦家廝混，而在夜幕降臨時，又會不自覺地跑到自己死去妻子的墳前哭泣。羞愧是一種太過于隱秘的情感，它只有在黑夜里才能得到釋放。

《摔跤王》則是另外一種慘淡的象征，你能夠深深看到那些生理性的欲望和他的道德之間的裂縫，看到主角渴望健康生活，但又無法停止墮落的深刻悲劇性。

同樣在這部戲里面，我們看不到那種悲劇性，那種荒涼感，甚至是那種羞愧感。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太陽光太正派了，他的眼神里有滄桑，但沒有羞愧，有些人善于用陽光，甚至用跋扈來掩飾他的羞愧，但林克特·伊斯特伍連那種跋扈和那種色厲內(nèi)荏都沒有。

電影《摔角王》劇照：主人公私生活混亂，事業(yè)起起落落，最后渴望回歸家庭的溫暖。

03

《騾子》的另外一點，就是對家庭的過于美化。而這一點在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另一部電影《百萬美元寶貝》里面有一種更為深刻的描述。家庭的本質(zhì)也是經(jīng)濟，你擁有多少經(jīng)濟上的能力，你也就在這個家庭有多少權(quán)力，當你不擁有經(jīng)濟能力的時候，你在這里的權(quán)力也就被無聲收回。

這就是那個女拳擊手一定要奪取冠軍的原因，因為她要證明她是有用的，她是能夠回饋她的家庭的，只有這樣的時候她才能得到她所期望的尊嚴，而更凄慘的是，連這種最基本的尊嚴，實際上她也難以得到。

家庭的悲劇，往往因為這種權(quán)力分配的不對等，它是情感與功利之間的永恒對抗。但這個世界上往往不能兩全，當他能夠賺錢的時候，就不能給你情感上的慰藉，他能給你的慰藉的時候，往往又沒有經(jīng)濟能力。這是家庭矛盾里面最深刻的矛盾之一，所以也在各種狗血劇里屢次出現(xiàn)。

電影《百萬美元寶貝》劇照：女兒拼命賺錢補貼家用，依舊得不到尊重。

我在《騾子》里面看不到一個稍微正常一點的家庭。我們看不到她們在情感和金錢需求之間的那種分裂，看不到那種憤怒如何深深地印在心底以至無法祛除。

這是一個童話家庭：他帶著金錢和情感一起回歸，然后這個家庭也既往不咎，全盤接納。

04

溫暖其實是用冷酷做底的，就像喜劇是以悲劇做底一樣。不描述人在社會性和動物性之間的對抗，不描述家庭在情感與經(jīng)濟之間的拉扯，不描述人在各種境遇之下難以兩全的尷尬，不描述人在任何情況下都無法排遣的孤獨，那這部電影只能是一個糖衣炮彈，只能浮淺地從真相身邊擦身而過。

電影對于人生意義的闡釋浮于表面。

人是得隴望蜀的動物，也是顧此失彼的動物。人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動物，也是容易憶苦思甜的動物。人是希望不負責任的動物，也是責任給了他們最大安全感的動物。人心就在這中間狼奔豕突、不明所以。

而這部《騾子》，顯然離人生那些復雜的況味很遠。

編輯|浪浪

排版|透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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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論是非，老爺子有罪、有錯，在法律的層面上、在善的意義上都是如此。

而他以此為代價，救贖了一種從來都是稀缺的價值，這就是“不被逮住”。

不被誰逮??？警察？毒販？

——都不是。

是不被“它”逮住，而這個“它”早已是天羅地網(wǎng)，就看各位看見沒有？

當麥兜的媽媽對兒子未來要做醫(yī)生、做律師抱有真正的熱忱的時候，我們看到了特別是以香港、新加坡為代表的“發(fā)達”、“昌明”的背后的它，它是現(xiàn)代人日益趨同的精神；當視頻網(wǎng)站只有付費才能避免看廣告的時候，我們看到了所有的“服務”、“享受”背后的那個它，它是消極自由對自由的壟斷；當我們能開始問這樣的問題：飛機上的頭等艙本身就是頭等享受嗎？我們辛苦所得的房子真是理想的生活場所嗎？孩子們費力進入的名校提供真的教育了嗎？我們就會漸漸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它的身影，它是一種游戲，盡頭并無真正的卓越。

說得賦魅一點，時代可能是一種與我們同在的活物。今天，這活物以前所未有的規(guī)模承載人群，以至于它產(chǎn)生了某種“維穩(wěn)”的機制，它希望捕捉住每一個試圖逃脫它的控制的人，希望沒有人出乎它的意料，希望所有人不過是掙扎著追求次好的東西。在這方面，《騾子》給出了一些啟示，這種啟示落在了“老爺子之不被逮住”上，出“人”（??、毒販）意料的實質(zhì)是出“它”（時代精神）意料，因為平庸是一種惡。一切的證據(jù)在于：觀看這部電影的人，會奇怪地感受到一種超越了是非、正邪與否的快感，但這種快感既沒有回復性的正義要求在它的背后作為支撐，甚至連基本的邏輯也不甚清楚（老爺子為什么一直需要錢，為什么一直干下去……等等），而且作為觀眾，我們在潛意識中試圖延長這種快感，那是因為我們其實都夢見過這樣的人生！夢中，我們不斷地逃啊，逃啊，我們作奸犯科，遭遇迫害，或者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地逃，就算孤獨、不幸、忍受，我們?nèi)匀幌Ｍ槐荒硞€東西逮住。現(xiàn)代人最重要的噩夢就在于，我們總是無路可逃，牛b如卡梅隆，也只能逃去潘多拉，結(jié)果那里的故事，還是一模一樣。

就承認吧：無論過得好不好，我們其實還隱隱地地希望自己能不被時代所料中。人類的歷史，從奧德賽的“回”主題，發(fā)展成為了今天的“逃”主題，對人性而言，是悲慘的。

說歸電影，關(guān)于“不要被逮住”的示范，老爺子給了以下三點提醒：

第一，注意你的家人。人不可能沒有家人，但家人這個東西，非常麻煩。任何一種深刻體認及追求，都不合適跟“其樂融融”的家人一起獲得。但人不可能沒有家人，人生充滿了依賴性，尤其是前頭那段，不由分說地，你生而為某人的子女，為此，我們要感激家人的恩情，因為你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你就一去不返了。

第二，在“公檢法系統(tǒng)”眼中保持良民姿態(tài)，直到你夠老。這一點的核心在于，不要反對任何人，因為人是不純粹的，沒有任何人值得你100%地愛ta或者值得你立刻開槍打死ta，真正要反對的是那個試圖捕獲我們的“精神”，它挑釁你，它說：你必將活得既幸福、又絕望。另外，第二條其實包含了一個附加條款，就是注意你的身體，因為這樣活的人，只有夠老的時候才會引起真正的注意，時代才會注意到你，人們才會意識到你，公檢法（如果確有必要）才會來抓你——然后他們發(fā)現(xiàn)起訴你沒有那么令權(quán)力系統(tǒng)興奮。

第三，不要墮落。要記住，面對的敵人的是一種綜合性的事物，而墮落因其過于單一而無法與此為敵。反思、思考仍然是最重要的。事實上，大多數(shù)墮落者都是自以為在飛翔，而這種假性飛行正是最容易被“它”捕獲的活法。不要墮落的理由，不是不作惡，而是不要溫柔對待敵人，墮落因此缺乏勇氣。

在一個事實上乏善可陳的時代里，所謂的“怪人”常常帶有真正的善的要素。在人神雜糅的年代，最好的活法是努力追尋身上的神性，如今是人擠人的時代，若能活得遙遠而富有生命力……至于代價，電影揭示了一些，但其中最大的沒有直接說明：缺席于某場比賽——今天唯一的比賽，因而沒有觀眾。

而電影創(chuàng)造了觀眾，這也是我贊賞電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