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詞摘錄:
* “這些可憐的悲觀主義者在這里不斷地問我們:假使,如果,假使,如果……這些理由使人想起一句格言:‘一個傻瓜所能提出的問題,比十個聰明人所能解決的要多十倍?!?/p>
* “瓦西里同志……”列寧嚴(yán)厲地看著瓦西里的臉,繼續(xù)說道,“您又!……”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您自己不是也沒有睡覺嗎?”
“我說的是您!這樣是不行的,瓦西里同志。上一次您騙了我。是不是騙了我?”
“我今天一定睡足,”瓦西里犯了過錯似的喃喃地說。
“今天……唔……是的!”列寧說?!罢山裉觳荒芩??!?/p>
他已經(jīng)不生氣了,和瓦西里一起笑了起來。
“噯,沒有關(guān)系,瓦西里同志,我們快要握到政權(quán),到那時候我們再……”
“是的,到那時候我們就可以……”瓦西里富于幻想地接上去說。
“是的,到那時候我們更沒有功夫睡了!”列寧有力地結(jié)束了這句話。
* 你們的公事完結(jié)了,從現(xiàn)在起,直到永遠(yuǎn)。
《列寧在十月》電影劇本
文/羅姆
譯/林陵
彼得格勒。涅瓦河廣闊的河面。迷霧。透過迷霧顯出人們熟悉的海軍部的輪廓;濱河馬路;伊薩基輔大教堂。
在寂靜中傳來遠(yuǎn)處的一個演講者的聲音:
“公民們……”
激動的人群。彼得格勒一個廣場上的群眾大會。士兵,水手,工人,學(xué)生。有護(hù)耳的帽子,沒有邊沿的帽子,便帽,毛皮高帽。
一個站在木板臺上的演講者聳立在一群聽眾的上面。這是護(hù)國派卡爾惱霍夫律師。他帶著一種夸張的激情演講著,竭力設(shè)法“打動人心”:
“公民們,我們的自由不是廉價得來的!它是用了貧困的代價,饑餓的代價,流血的代價爭取到的……”
有一個穿著破舊制服的士兵撥開人群,擠到講臺跟前去。
“所以戰(zhàn)爭應(yīng)該進(jìn)行到獲得勝利為止!”卡爾惱霍夫激昂地喊叫道。
喧鬧聲,高喊“打倒”聲,還有不知誰的一聲無力的“烏拉”聲把演講者的話打斷了。
有人吆喝道:
“讓演講的人講下去!”
“現(xiàn)在自由的人民需要把戰(zhàn)爭進(jìn)行到勝利為止!”卡爾惱霍夫竭力高喊,蓋過群眾的叫喊聲,頑強(qiáng)地講著。
又爆發(fā)出喊叫的聲音:
“你自己去打吧!打倒戰(zhàn)爭!”
“我們需要戰(zhàn)爭獲得勝利,就像生命需要空氣一樣。所以我們要用牙齒咬緊敵人的身體!……”
那個士兵穿過群眾,擠到前面來;他爬到臺上去,溫和地用手制止演講者講下去,把自己折皺的毛皮高帽給他戴上,并把自己的外套脫下。有一個水手走過來幫助士兵。他們很快地給卡爾惱霍夫穿上了破爛的士兵外套。
“公民們!啊?怎么一回事?”不知所措的卡爾惱霍夫喃喃地說?!霸趺椿厥拢堪??這是干什么?……”
“你用嗓子已經(jīng)喊夠了!”士兵截斷他的話?!艾F(xiàn)在你自己做個榜樣吧!”
他把步槍塞在卡爾惱霍夫的手里。
群眾歡呼,喊叫:
“對!把他送到前線去!”
“同志們,”卡爾惱霍夫低聲含糊地說?!拔液茉敢獾角熬€去。請吧!不過,你們看,我不是被征的人……因為照年齡來說,我是不合格的!”
“不要緊,你可以合格,”士兵說?!霸谀挲g方面,我們可以給你通融辦理?!?/p>
群眾高興地哈哈大笑:
“對!帶他去!”
在士兵噓叫和歡笑聲中,卡爾惱霍夫被拉下了講臺。
一個水手占據(jù)了演講者的位子。、
“革命的波羅的海艦隊向你們致敬!”他用雷鳴似的聲音高喊道?!按虻箲?zhàn)爭!”
群眾用高呼“烏拉”的聲音來回答他。
同志們,這是在1917年10月。
聽得見單調(diào)的聲音:
“你的證件呢!……你的證件!……”
惶惶不安的彼得格勒的暮靄沉沉的街道。陸軍士官學(xué)校的“士官生”啃兵散布在各個角落里。
幾乎每一個行人的證件都要受到檢査:
“你的證件拿出來!……”
一個哨兵靠在墻上,顯得很無聊。有一個過路的人輕聲地問他道:
“搜査什么人?”
“誰知道呢?”檢査的士兵打著哈欠,回答道。“是搜査一個什么德國間諜吧……一個叫奧列寧的……”
這個問話的人還沒有來得及走開,軍官跳到他跟前,問道:
“你的證件呢?”
“請,拿去看!”
軍官懷疑地打量一個過路人,他有些像列寧。
這一天有一列火車從芬蘭開到彼得格勒來。
一輛陳舊的火車機(jī)車。夜。車窗外面閃現(xiàn)著被燈光照亮的樹,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蒸氣。
列寧坐在臨窗的地方。他穿著深灰色的大衣,戴著折皴的便帽。全人類根據(jù)無數(shù)的畫片和照片認(rèn)識和敬愛這件大衣和這頂便帽。
坐在列寧身旁的是瓦西里,一個又高又瘦的彼得格勒工人。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瓦西里說,“請你轉(zhuǎn)過頭來?!?/p>
使人覺得,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說這話了。列寧斜著眼睛看了一下瓦西里,然后又重新轉(zhuǎn)身對著窗戶。
機(jī)車?yán)纤緳C(jī)走到列寧跟前:
“離開窗戶吧,弗拉基米爾·伊里奇!”
列寧聳聳肩,離開窗戶。他樣子很愉快,稍微有些激動。因為禁止他看窗戶,他便立刻找到了別的事做。
“瓦西里同志,”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紙來,說道,“這是給《真理報》的一篇文章。這封信,請你送給娜杰施達(dá)·康斯坦丁諾芙娜。并且告訴她說,我已經(jīng)到彼得格勒了?!?/p>
“可是你還沒有到彼得格勒啊?!?/p>
列寧調(diào)皮地向瓦西里丟了一個眼色,表示:“說是到了呀!”
“你告訴她,讓她不要著急。并且讓她報告我,我寫信告訴她的那個問題,維堡區(qū)區(qū)委會究竟做了些什么……不,不,不,不,你別把這記下來——這個應(yīng)該記在腦子里!然后,你再打聽,波羅的海艦隊的水兵在赫爾辛福斯通過了什么決議,奧布霍夫工廠通過了什么決議。這些材料,我明天一早都需要??赡軉??”
“困難,”瓦西里說。
列寧抬起眼睛來看他,沉默了一會兒。
“我并不是問困難不困難。我是問可能不可能?”
“我去打聽看?!?/p>
“這就是另外一種說法了!”
車站的月臺。夜。忙亂。旅客們奔跑著,站長走出來,巡路員走到鐘那里去——列車到達(dá)前的一片慣常的忙碌景象。
一個值班的軍官帶著幾個士官生叫住站長。
“第幾次列車?”
“從芬蘭開來的第七十五次列車?!?/p>
“聽命令!”值班軍官命令說?!拔以偬嵝岩淮巍械穆每投家獧z査,絕無例外,一個也不要放過!凡是可疑的人都扣留下來!”
“遵命!”
“士官生廖霍夫斯基,你去檢查機(jī)車和燃料車。”
“遵命!”
士官生奔跑著,在月臺上分布開來。他們一共有四十來個人。
在機(jī)車?yán)锟梢愿杏X得到已經(jīng)開近彼得格勒了。司機(jī)緊張地向黑暗中注視著。
瓦西里把一支手槍交給列寧: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把這支勃朗寧拿去?!?/p>
“不,我不拿!黨既然責(zé)成你完全負(fù)責(zé)保護(hù),送我到達(dá)目的地,你就負(fù)責(zé)送吧?!?/p>
“那么請您離開窗,”瓦西里斷然說。
“這可以……”
列車進(jìn)站,駛近月臺。
士官生沿著月臺分布,排列兩行。列車還沒有停下來,他們已經(jīng)飛奔到各站臺上去,跳上車門的踏板。
“把證件預(yù)備好!”
“你的證件!”
喧嘩聲,抗辯聲。各站口都在進(jìn)行檢査。
跑單幫的驚慌地躲避著,但是他們發(fā)覺這里并不是在檢査食物,便又重新走到站臺,自愿地拿出自己的證件來。
說話聲。一片忙亂。女人的叫喊聲。
瓦西里從機(jī)車上跳下來,急急忙忙地把機(jī)車和列車間的掛勾脫開。機(jī)車立刻開走。
瓦西里在后面追趕著,跳上機(jī)車的梯級。立刻聽到吹哨聲。
幾個士官生在機(jī)車后面追趕著。但是機(jī)車很快地向前遠(yuǎn)遠(yuǎn)開去,隱沒在黑暗中。
機(jī)車在離開車站較遠(yuǎn)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
聽得見后面遠(yuǎn)處有士官生的吹哨聲。
“到了,”老機(jī)師說。
列寧和他握手:
“太謝謝了,同志!”
列寧和瓦西里走下機(jī)車,越過鐵道,就在荒僻的鐵道旁的黑暗中隱沒了。
彼得格勒近郊一座房屋中的一個狹窄而骯臟的樓梯。鐵欄桿,油漆剝落了的梯級。列寧和瓦西里順著樓梯拾級而上。他們走到門上蒙著黑漆布的一家門口。
瓦西里小心地在門上先敲了兩下,然后又敲一下。
門里有聲音傳出來:
“外面是誰?”
“康斯坦丁·彼得羅維奇,”列寧回答說。
門開了,門里是一個中年的、頭發(fā)花白、身材不高的女人,她的臉上由于快樂而發(fā)出光彩。
“謝謝上帝,謝謝上帝!請進(jìn)來?!?/p>
列寧和瓦西里走進(jìn)一個小小的前間。
“安娜·米海洛夫娜,很不放心吧?”列寧快樂地說。
“當(dāng)然,當(dāng)然。”
“那么,您好啊!”
三個人都笑了。他們是這樣歡笑,就好像發(fā)生了一件非常重大的和快樂的事情。
“您好,安娜·米海洛夫娜!”瓦西里終于說了。
列寧把衣帽脫下來,掛在衣架上。三個人都站著,互相看著,微笑著。
“噯,請指點,往哪兒走?”列寧問。
安娜·米海洛夫娜指著一個房間說:
“筆直走?!?/p>
列寧和瓦西里握手告別:
“再見,再見?!?/p>
1917年的一個秋夜,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列寧就這樣從芬蘭回到了彼得格勒,為了提出立刻武裝起義的問題……
10月10日舉行中央會議。
彼得格勒一條空曠的街道。暗洞洞的一座房子。
一個人沿著這座房子來來回回地走著。另外一個人站在臺階跟前。
瓦西里從這房子的臺階上走下來看看街道。一個守護(hù)的人很快地走到他跟前。
“噯,怎么樣了?”他焦急地問。
“在討論著。”
“為什么這么久?”
“在決定世界問題,你卻嫌太久了,”瓦西里回答。“噯,去看好,看著,看著!……”
瓦西里重新走進(jìn)去,走上樓梯。用鑰匙把門打開,走進(jìn)前間。
這里,在大衣、便帽、呢帽中間還坐著另外一個守護(hù)的人。這是一個中年的留著髭須的工人。瓦西里踮著腳走到那人的跟前。
顯然是列寧的有力的聲音傳到了前間里來。
列寧站在燈下,他憤怒地斥責(zé)著自己的反對者。巨大的前額,強(qiáng)烈的、出人意表的雙手的動作。
在傾聽著的人們中有斯大林、捷爾任斯基、斯維爾德洛夫、烏里茨基。
“托洛茨基、加米涅夫的提議和季諾維也夫的提議之間,”列寧說道,“我看不出有什么差別。這兩個提議的意思都是要等待。是等待蘇維埃代表大會呢,還是等待立憲會議——反正一樣——都是等待!嗯,看樣子,我們不能和他們同路走了。我們不能等待資產(chǎn)階級來絞殺革命!斯大林同志說,我們不能等待,這是完全對的?!?/p>
斯大林注意地聽著自己偉大導(dǎo)師和朋友的話。
“托洛茨基、加米涅夫和季諾維也夫的兩個提議是完完全全的癡念頭,或者是完完全全的叛變!”伊里奇繼續(xù)憤怒地說?!斑@些可憐的悲觀主義者在這里不斷地問我們:假使,如果,假使,如果……這些理由使人想起一句格言:‘一個傻瓜所能提出的問題,比十個聰明人所能解決的要多十倍?!?/p>
笑聲。
瓦西里和中年的工人在前間里交換著眼色。他們的臉上流露出欣喜的光彩。
“我再重復(fù)說一遍:必須十分堅決地提出立刻武裝起義的問題,”伊里奇繼續(xù)說,“蘇維埃立刻奪取全部政權(quán)的問題。要同時出其不意地迅速進(jìn)攻彼得格勒。把我們的三支主要力量——海軍、工人和陸軍部隊配合起來?!?/p>
列寧的臉上燃燒著激動的感情。他的動作急劇而有力。他的手在空中劈了幾下,好似表示這三個主力。
“……第一步先占領(lǐng)電話局、電報局、火車站和橋梁;并且要不惜任何代價守住這些地方。任務(wù)就是這樣,完成這任務(wù)需要精巧的藝術(shù)和三倍的勇氣?!?/p>
瓦西里站在門旁,緊張地聽著傳到前間里來的伊里奇的聲音,突然轉(zhuǎn)過身去,傾聽一會,跑到樓梯上去。
一隊騎兵巡邏隊在街上跑過。
瓦西里從臺階跳到街上。
騎兵隊的馬蹄聲漸漸去遠(yuǎn)?!?/p>
某個大國大使的辦公室。
百萬富翁,工廠主,俄國臨時政府的閣員捷列申柯和柯諾瓦洛夫,還有一個什么將軍,兩個上校,都坐在安樂椅上。在深處,像一只大象似的羅將科,把一雙肉鼓鼓的手疊在自己的肚子上,像躺著似的坐在沙發(fā)上。
大使在那里抽著雪茄煙。他顯出抱怨和不滿的樣手。他旁邊站著一個身穿黑色夜禮服的軍事隨員。在他那干巴巴的身材上,可以感覺得出一個軍官的挺直的架子。
某國大使不慌不忙地、從容不迫地、吃力地說著俄文。有時他長久地導(dǎo)找著他所需要的字眼,使全場靜默,然后咬字清楚地說出他所不習(xí)慣的俄文字。
“我想爽爽快快地說得明白些,俄國必須有某種秩序!……”大使說。
“神圣的真理!”羅將科從自己的角落里用濃重的低音發(fā)出牛叫似的聲音,“需要鐵拳!”
在他細(xì)小的眼睛里顯出模糊的憂郁。
“這種秩序,”大使不動聲色地、單調(diào)地說,“現(xiàn)在看起來,要公開地建立是不可能的……但是敝國政府責(zé)成敝人給予一切援助,在俄國建立鐵的秩序并繼續(xù)進(jìn)行戰(zhàn)爭?!?/p>
大使環(huán)顧一下在座的人。
“我的話完了,”他安靜地結(jié)束了講話。
靜場。大家都沮喪地交換眼色,嘆氣??礃幼?,他們不大相信大使先生的話。而大使呢,還是神色不動地抽著雪茄煙,等候著。
最后,廠長柳淑夫從安樂椅里稍微欠起身來。
“噯,諸位,”他咳了幾聲,說道,“這些話我們聽過十幾次了,什么獨裁——鐵拳,鐵拳——獨裁。我們同意,我們拿出錢來。這實在叫人討厭死了!”
“討厭給錢了嗎?”基里林上校說。
“不是錢給得討厭死了,是聽得討厭死了,”柳淑夫打斷他的話。“我們并不是舍不得錢。要多少?要一百萬?要一千萬?”
“就是一萬萬也可以給!……”大使安靜地插嘴說。
“要多少就拿多少,拿去!”柳淑夫十分激動地喊道?!耙钊グ雮€俄國嗎?我們就割!我們可以把高加索割給英國!拿去好了?。ù笫拱察o地點點頭。)把烏克蘭送給這個……是的,大家都知道是誰……就讓他們吞下吧!我們并不吝惜!我們什么都同意??墒悄銈兊猛婆e出一個人來啊,舉出一個我們可以相信的人!”柳淑夫要求著,用拳頭捶著自己的胸脯,幾乎要號哭了?!皝硪粋€真正的扼殺者,劊子手!諸位,要一個真正厲害的人!”
“神圣的真理!”羅將科高吼起來。
“不過,當(dāng)然,”柳淑夫又接下去說,“并不是把錢交給克倫斯基名下!”
百萬富翁古柯洛夫,一個瘦骨嶙岣的高個子,俯身向前說:
“大使先生認(rèn)為應(yīng)該從哪兒著手呢?”
大使沉默,考慮怎樣回答。
捷列申柯回答古柯洛夫說:
“首先必須解除工廠的武裝?!?/p>
“這是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所能做到的,”一個穿著燕尾服的先生說。
“我以為對于布爾什維克的領(lǐng)袖,”大使語句清晰地說,“也必須采取某些措施。”
“應(yīng)該殺死列寧!”羅將科高喊道,“而且馬上干!”
大使和隨員交換眼色。
“我本想用外交的語言來說的,”大使一字一頓地說,“可是羅將科先生……”大使想了一會兒,然后把話說完:“把我的意思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出來了?!?/p>
門開了,走進(jìn)一個秘書。
隨員和秘書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色,俯身向大使耳邊竊竊私語。大使點頭。秘書下。
“請大家原諒,”大使說,“我擅自邀請了幾位民主黨派的代表來一同商議?!?/p>
大使稍微站起身來迎接走進(jìn)來的人。
“你們都認(rèn)識嗎?”他向在座的人用手一招,問道。
大家互相鞠躬,致意……
“民主”黨派的代表們向大家打完招呼和問候完畢。
“請坐!”大使說。
大家坐下……
舉行中央會議的那座房子面前的街道。
雖然叛徒反抗,武裝起義的決定還是通過了。中央委員會會議到清晨才結(jié)束。
前間。瓦西里和中年工人在聽著。
從會議室傳出一個中央委員的聲音:
“同志們,選入領(lǐng)導(dǎo)起義的革命軍事中心的有斯大林、斯維爾德洛夫、捷爾任斯基、烏里茨基……”
瓦西里迅速地跑到下面去,輕聲地告訴守護(hù)人說,會議完了。
守護(hù)人趕快各就崗位。
會議室的門開了。捷爾任斯基走進(jìn)前間。
“同志們,一個人一個人分開走。讓伊里奇先出去。”
哄哄然的談話聲。
瓦西里奔上樓梯。列寧向他迎面走來。他沒有穿大衣。一個守護(hù)人攔住他:
“請等一會,弗拉基米爾·伊里奇?!?/p>
“哦……好吧!”列寧說。
他在樓梯上站住,等候,忍不住蜷縮起身子。列寧充滿著內(nèi)心的力量,他瞇著眼晴。他在想著什么事情。
捷爾任斯基手拿一件披風(fēng)從樓梯上跑下來,走到靜候著的列寧的面前。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現(xiàn)在外面又冷又潮濕。把披風(fēng)披起來吧?!?/p>
“不,不,什么也不用,無論如何不要。很暖和?!绷袑幵跓崃业霓q論之后,也許真的很熱。
“您得尊重中央對于這一點所作的特別決定,”捷爾任斯基不容分辯地說。
列寧笑了起來,順從地聳聳肩。捷爾任斯基把自己的披風(fēng)給列寧披上,并且送他到門口。他們互相握手。
瓦西里從樓梯上飛奔下來,跳到街上,追趕列寧。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天快亮了,”他說。“在黎明以前是走不到桑普松尼也夫街的。得到我家去睡一會?!?/p>
“好的?!?/p>
列寧和中央會議的守護(hù)工人握手告別,和瓦西里一起走開。他走得這樣快,長腿的瓦西里都幾乎追不上他。
彼得格勒潮濕的黎明。迷霧。濕漉漉的石子路??臻槦o人,寂靜無聲。
中央委員一個一個地走了。
彼得格勒的一座橋。迷霧。幾個孤獨的行人的腳步聲。
高身材的體格端正的上校基里林和孟什維克樹柯夫——一個虛弱不堪、脊背有些駝的人,長著一副小臉,長長的頸根,有一小撮尖胡須,眼睛烏溜溜的——在橋上走過。他們從橋上走下來,在街上走著。
面包店門前站了一長列的婦女。
“他,這個列寧,究竟在什么地方?”樹柯夫有些口吃地問道,“躲在內(nèi)地昵?還是躲在喀瑯施塔得海軍中間?”
“他就在這里,在彼得格勒本城,”基里林回答說?!拔铱梢該?dān)保?!?/p>
他們同買面包的行列并排了。樹柯夫看了一下打著寒噤的婦女們。
“也許在這個行列里有什么人給他排隊領(lǐng)面包吧?”
“可能?!?/p>
基里林和樹柯夫繼續(xù)往前走。沉默無言。
“怎么找得到他呢?”樹柯夫突然忍不住地高聲說。
“我們一定找得到他,”基里林滿有信心地說。
列寧和瓦西里朝著基里林和樹柯夫迎面走來。他們打了一個照面?;锪?jǐn)r住了列寧的路。
“借個火,”他說著,注視列寧的臉。
“我沒有火柴,”列寧安靜地回答,走了過去。
基里林轉(zhuǎn)身要跟列寧,瓦西里一個箭步向他跳了過去。
“我有!”瓦西里和藹地說,用自己的背擋住了列寧。他摸出火柴,長久地劃著,給基里林點煙,用手掌擋住風(fēng),保護(hù)火。這時列寧很快地走遠(yuǎn)了。
地下室里的一間極簡陋的工人住宅。一張沒有顏色的杉木桌子,一張床,一只帶窄鏡子的很舊的小木櫥。擱板上放著幾本書。墻上的掛鐘在滴答滴答地走著。一架縫紉機(jī)在轆轆地響著。
一個年輕的女人,在彎著腰縫做東西。這是瓦西里的妻子娜達(dá)莎。她停止縫紉,傾聽,站起來。
腳步聲。敲門聲。列寧和瓦西里走進(jìn)房間。
“您好!”列寧在門口快樂地向娜達(dá)莎打招呼。
“您好!”娜達(dá)莎膽怯地回答。
瓦西里走到她跟前。
“娜達(dá)莎,這位同志要在我們家過夜。”
“對不住,要麻煩你們了,”列寧說。
“請坐!”娜達(dá)莎喃喃地說。
“謝謝!”
“要喝茶嗎?”
“不,不,不打擾。我不喝……瓦西里同志,假使你有彼得格勒地圖,請你拿給我看看……”
瓦西里不知所措地,有些為難地看著列寧。他沒有市區(qū)地圖。他懷著極小的希望轉(zhuǎn)過身去望著娜達(dá)莎。
“沒有吧?”他問。
“沒有,”娜達(dá)莎回答。
“嗯,那有什么辦法呢!”列寧快樂地,但顯然是有些失望地說了一句。
這時瓦西里急急忙忙對娜達(dá)莎附耳低語:
“娜達(dá)莎!這位同志要好好睡一覺。你去給他鋪一下床,我們睡在地板上?!?/p>
列寧在房間里跨了幾步,仔細(xì)觀看房里的陳設(shè)。他走到桌子跟前,看見娜達(dá)莎的縫活,突然間,他臉上閃射出溫和的微笑。
“哎喲,多可愛呀!”他說。“小圍嘴!恭喜你們。誠心地恭喜你們,同志們!”
列寧歡喜地笑著,拿起小圍嘴在手里轉(zhuǎn)著。
“我們盼望養(yǎng)個兒子,”瓦西里不好意思地微笑著,解釋說。
娜達(dá)莎伸直了腰,她的臉上顯出憂郁的樣子:
“很可怕,并且也不是時候?!?/p>
“你別說了!”瓦西里喃喃地說。
“這時候又饑餓又困難,”娜達(dá)莎繼續(xù)說,“四分之一磅的面包夠吃什么的?他又算個什么父親!”
“怎么呢?”瓦西里問。
“不是坐牢就是充軍……”娜達(dá)莎回答。
“原來是這樣……”瓦西里真有些慌了,他掩藏著窘態(tài)。
“等一等,等一等!”列寧深思地說道。“什么事情都快要改變了??炝?,快了!……”
他聚精會神地注視著遠(yuǎn)處,好像要在自己面前看到俄國美好的未來似的。然后他把小圍嘴放下,把孩子的小鞋拿在手里,這時他才發(fā)頊他們夫婦兩個在忙著給他鋪床。
“你們這是給我預(yù)備的?無論如何不要!”他很快地走到床跟前?!敖o我鋪在這里!”
列寧拿起被窩,把它拖到屋角里去。瓦西里追過去,試圖反對:
“弗拉茲米爾·伊……康斯坦丁·彼得羅維奇……”
“這才對呀!”列寧這才嚴(yán)厲地打斷他的話說?!翱邓固苟 け说昧_維奇可以躺在椅子上,就在這里,或是干脆就躺在地板上?!彼穆曊{(diào)像斬釘截鐵一般。
瓦西里立刻明白,爭論是無用的。
“讓我這樣來安排吧,”瓦西里拿草墊子放在靠窗口的地板上。
“這樣可以……”列寧同意。
他們跪在草墊子面前,兩人一起把它鋪好。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瓦西里低聲地懇求道,“你躺在那里。嗯,躺下吧!……”
“不,不!你別爭了,反正沒有用處的!……你聽我說,瓦西里同志,現(xiàn)在到鄰居家去能借到一張彼得格勒的地圖嗎?哦,不行了,太晚了!好吧,我們就睡覺吧。把書放在頭底下做枕頭。書在什么地方?”列寧輕捷地跳起來,環(huán)顧四周。看見擱板上有書,便拿下幾本?!澳米?。噯,這個樣子……”他把好幾本書放在草墊子下面,突然停住手,拿起一本書細(xì)細(xì)地看了一下?!斑@本書不能當(dāng)枕頭,應(yīng)該放在腳底下——這樣無聊的書是不能當(dāng)枕頭的?!?/p>
“瓦西里……彼得來了一封信……”娜達(dá)莎輕聲地喊丈夫。
“等一會看……”瓦西里揮手說。
列寧堅決地要他到妻子跟前去。
“你去看,你去看!我自己來鋪!”
“是鄉(xiāng)下來的信,她的兄弟來的,”瓦西里說。
列寧伸直了腰:
“啊,鄉(xiāng)下來的信……這倒很有意思。假使可以的話,你倒念出來聽聽看。”
“好,”瓦西里走到娜達(dá)莎坐著的床跟前去,同她并排地坐下,接信?!皣?,拿來,拿來,娜達(dá)莎?!?/p>
瓦西里先把信的開頭低聲地、喃喃地讀過去。終于找到了有意思的地方。
“瞧這兒,”他開始讀著,一面困難地辨別著鄉(xiāng)下人的潦草字跡?!啊F(xiàn)在我們和前線回來的人一同把事情干起來了。我們把牲口給分了,把吉林季亦夫地主家燒光了。……’”
瓦西里向列寧看了一眼。列寧鄭重其事地、安靜地點著頭,好像他在肯定,對吉林季亦夫家處理得正確而合乎情理。
“底下,”瓦西里又繼續(xù)念道:“……‘就是不知道現(xiàn)在能不能分土地,還是要等什么命令發(fā)下來……’”
“要分!要分!”列寧很有力地插進(jìn)來說?!皩懶湃?,叫他們分地?!?/p>
“……‘對地主又該怎么辦?……’”瓦西里繼續(xù)念著。
“攆走!”列寧說?!白屗麄儼训刂鞫紨f走!……”
“下面寫著:……‘想要趕走他們,后來又決定,把他們都宰了?!?/p>
“啊,”列寧安靜地說。“嗯……這是一封很有意思的信!”
“噯,這里還有,”瓦西里不由得微笑起來,“‘你沒有看見過列寧嗎?來信告訴我,他是什么樣子。這兩天這里大家爭論——這里有人說,他是紅頭發(fā),斜白眼。但是我們卻認(rèn)為他是一個獨立有主張的男子漢,很嚴(yán)厲,個子很大……’”
瓦西里看著微笑的、根本不是大個子的列寧。
“怎么辦呢?”他問道。
列寧的眼睛在笑。
“嗯,嗯,”列寧哼哼唧唧地說,“這有什么辦法呢?不是寫得明明白白的嗎?嗯……嗯……”
“是的,寫著?!?/p>
“也許我們該睡覺去吧?”列寧問道。
“睡去……”瓦西里不肯定地拖長聲音說。
“睡去!”列寧笑著回答他。
“好吧,睡覺去,”瓦西里最后說。
他們兩人都十分想要哈哈大笑,但是因為娜達(dá)莎在場,只好忍著不笑:她不知道,并且不應(yīng)該知道,這位身材不高的、很結(jié)實的、禿頂寬額的人,這樣一個很平凡的、好像已經(jīng)相識了一百年的人,就是列寧。
列寧和瓦西里拿著兩件大衣走到窗下的地鋪那里去。兩人蹲下把大衣鋪好。
“瓦西里同志,我們明天就要……”列寧很低地對著瓦西里的耳朵說,聲音低得只能聽出個別的字眼:“奧布霍夫廠……納爾瓦廠……兩營的武器……然后……到彼得格勒委員會……”
“一切都辦到,”瓦西里說。
娜達(dá)莎凝視著列寧,她開始有些明白了。她膽怯地問道:
“康斯坦丁·彼得羅維奇,您見過列寧嗎?”
列寧和瓦西里很快地站起來。列守慢慢地走到娜達(dá)莎跟前,向她注視了一會。
“見過,”他說。
“他是什么樣子?”
“列寧嗎?”列寧反問一句,無可奈何地望著瓦西里?!斑怼呶骼锿?,他是什么樣子?”
“列寧嗎?”瓦西里也不知道怎樣回答才好,拖長著聲音。
“我怕——我不得不給您說穿,”列寧對娜達(dá)莎說。
瓦西里急忙打斷伊里奇的話:
“他……他,娜達(dá)莎,是這樣的……”
“是一個矮個子,”列寧堅決地說。
瓦西里裝出驚奇的樣子:
“難道是?”
“是的,是的,矮個子,稍微有些禿頂?!?/p>
瓦西里完全慌了:
“是嗎?”
“是的,”列寧悲痛地說,“是的。完全禿頂了!所以完全不是,完全不是那個樣子……噯……去睡吧!”
瓦西里好容易忍住笑聲,接著說:
“是的。睡吧!娜達(dá)莎,睡吧,睡吧!”
但是娜達(dá)莎卻仔細(xì)地端詳列寧的樣子。
“睡吧!睡吧!”列寧幾乎像喊叫似的說?!巴呶骼锿?,你明天能給我弄一張彼得格勒的地圖來嗎?”
“一定?!?/p>
“噯,睡覺,睡覺,睡覺!”
列寧走到屋角里,斷然躺下。
瓦西里走到桌子跟前,坐下,從袋里摸出手槍。
“睡吧,娜達(dá)莎……睡吧!”他喃喃地說。
“那么你呢,瓦西里?”
“好了,好了,睡覺吧?!?/p>
鐘滴答滴答地響著。
瓦西里靠在椅背上。他的眼皮漸漸地要闔起來了。他換了一個姿勢,把腦袋振搖一下,但睡意還是不可抑止地使他的腦袋往下垂。
瓦西里費力地站了起來,踮著腳走到過道里。他打開臉盆上面的水龍頭,把冷水澆到頭上。
他站了好久,直到頭腦完全清醒,才走進(jìn)房間。
娜達(dá)莎坐在床上,注視著丈夫。
瓦西里用手巾擦過臉、脖手、頭,坐在屋角里的箱子上。
鐘滴答滴答地響著?!?/p>
瓦西里兩眼一直看著蓋上捷爾任斯基的披風(fēng)、躺在屋角里地鋪上的人。
娜達(dá)莎一言不發(fā)地走到丈夫跟前,坐在他的旁邊。瓦西里默默地?fù)肀е募?,她把頭偎在丈夫的胸前。他們長久地這祥坐著,然后,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道:
“是他?”
瓦西里搖搖頭。
但是娜達(dá)莎已經(jīng)明白,這就是列寧,她也知道,丈夫不能把這點告訴她。她沉默不言,緊倚著瓦西里,注視著屋角,注視著那個睡著的人,他的名字在全世界人的嘴里說著,他的名字是一切勞動者、一切被壓迫者的希望。……
鐘滴答滴答地響著。
瓦西里和娜達(dá)莎坐著,看著列寧。……
就這樣,在地板上,蓋著別人的披風(fēng),在開過決定人類命運的會議之后,睡著無產(chǎn)階級革命的天才,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列寧。
一個彼得格勒大冶金工廠工長的房間。這里擠滿了人。站在后面的人為了觀看發(fā)生著的事情,還爬上了長椅。說話聲,嘈雜聲。濃密的馬合煙草的煙霧。
瓦西里和馬特維也夫——一個彼得格勒的工人,身材不高,樣子很隨便,有一雙機(jī)靈的歡笑的眼睛,——撥開人群,擠到桌子跟前。馬特維也夫有一種習(xí)慣,時常摸出木梳來梳梳自己稀疏的頭發(fā)。
“布爾什維克同志們,”馬特維也夫一面走,一面喊,叫大家安靜?!安紶柺簿S克同志們!我黨中央委員會……不過要低聲點,不要叫喚!……我黨中央委員會已經(jīng)決定武裝起義!”
工人們像風(fēng)暴似的騷動起來。臉上是驚喜的表情。一陣興奮的贊嘆聲傳遍全房間。
“低聲點,同志們,低聲點!”馬特維也夫急急忙忙地說?!叭空?quán)歸蘇維埃!”
“馬特維也夫,可以喊‘烏拉’嗎?”一個工人問。
“什么,什么?你怎么啦,開玩笑嗎?”
“我們低聲點,馬特維也夫,我們低聲點喊?!?/p>
“低聲點?……好吧,低聲點可以?!?/p>
“同志們,烏拉!”
“烏拉!”的歡呼聲是輕輕地喊的,幾乎是低聲耳語似的,但結(jié)果還是相當(dāng)雄壯。
馬特維也夫俯身向瓦西里:
“聽說,伊里奇曾經(jīng)出席中央委員會的會議?!?/p>
瓦西里的臉上裝出絕對真實的驚訝的神情:
“哪有的話……噯,你怎么啦……沒有?!?/p>
馬特維也夫注視著瓦西里的眼睛。瓦西里答以孩子似的、光芒四射的、真誠的目光。很難懷疑他說的不是真話,但是馬特維也夫就是不相信。
“低聲點,同志們,低聲點!低聲點,”他快樂地說?!艾F(xiàn)在請彼得格勒黨委代表發(fā)言?!?/p>
彼得格勒黨委代表格羅莫夫站起來說話——他個子不高,穿著皮短襖:
“同志們!我要跟你們說的話很簡短。工廠委員會有沒有電話?”
馬特維也夫:有。
格羅莫夫:派人值班,整天整夜地守在電話旁邊。
馬特維也夫:勃利諾夫!米發(fā)寧柯!
勃利諾夫和米羅寧柯答應(yīng)著站出來。
馬特維也夫:帶人去占據(jù)崗位。
勃利諾夫:是!
他和米羅寧柯一起走了。
格羅莫夫派一隊人到斯莫爾尼去做聯(lián)絡(luò)。
馬特維也夫馬:柳斯京!
馬柳斯京:有!
馬特維也夫:你挑十個人去,你自己做隊長。
馬柳斯京:是?。ㄏ拢?/p>
格羅莫夫:現(xiàn)在關(guān)于裝甲車部隊……
馬特維也夫:哦,知道。裴洛夫!里亞比寧!
裴洛夫:有!
里亞比寧:在這里!
馬特維也夫:你們同裝甲車部隊的人聯(lián)系得怎么樣了?
裴洛夫:里面有人,可以去找……
馬特維也夫:和我一同去,我們?nèi)バ麄鞴膭印?/p>
裴洛夫和里亞比寧:好吧。
格羅莫夫:現(xiàn)在,是關(guān)于包扎救傷的材料……
馬特維也夫:季莫斯京!(靜場)季莫斯京!季莫斯京!
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有一雙天真的圓溜溜的眼睛,從人群里走到最前列。
“有!有!”他急急忙忙地應(yīng)聲道。
馬特維也夫:(模仿著)有,有……你到藥房去,向他們要些藥水棉花。
季莫斯京:要多少?
馬特維也夫:什么要多少?
季莫斯京:是呀,棉花要多少?
馬特維也夫:啊,要多少……有多少,就拿多少(大家笑)……還要繃帶,還要碘酒……這樣大瓶子的。
馬特維也夫怕他不懂,用手做樣子給他看。做出的樣子有水桶大。
季莫斯京:可是錢呢?
大家又笑。
馬特維也夫:啊呀,錢……你寫收條給他們——新政權(quán)會付賬的。
季莫斯京:是嗎……可是,假使不付錢他們不給呢?
馬特維也夫:你去商量一下。好好地商量,悄悄地。他們會給的……
季莫斯京:(不相信地)他們會給?
馬特維也夫:會給的!要不你帶一個什么人去幫忙吧。
季莫斯京:不用!我一個人就行……
他跑出去執(zhí)行任務(wù)了。
格羅莫夫:現(xiàn)在的問題要更加重要些。你們這里有孟什維克和社會革命黨人嗎?
馬特維也夫:(帶著愁容地)哦,自然,有!
格羅莫夫:派宣傳鼓動員到各車間去。
馬特維也夫:那么,同志們,這意思就是,我們……
他還沒有說完話。一個身體贏弱、個子矮小的工人比丘根氣都喘不過來地擠到桌子跟前。
比丘根:(向馬特維也夫)到工廠委員會去,趕快!
馬特維也夫:出了什么事情?
比丘根:政府次長來了。
全屋子的人都激動起來。
馬特維也夫:這是關(guān)于槍械的事情,一定是。
馬特維也夫一股勁往外沖。瓦西里攔住了他。
瓦西里:我去和他們談?wù)?。(下?/p>
馬特維也夫:(目送著他)嗎,好吧。我們這里來給他們預(yù)備歡迎會。(發(fā)令)宣傳員同志們,到各車間去!第一班,機(jī)器車間:伐赫羅明柯、那烏木夫、索柯洛夫;鑄煉車間:席列士諾夫、拉多加;鐵工車間:波達(dá)平柯……
工廠委員會的辦公室。是一間很大的,空空洞洞的閣樓式的房間。有一個螺旋式的樓梯從下面通上來。幾條長木凳,幾把椅子。一張被墨水染污了的杉木桌子。一只古老的手搖電話機(jī)。
房間里有幾個工人。孟什維克樹柯夫和魯特柯夫斯基——內(nèi)政部次長,一個神經(jīng)質(zhì)的知識分子,戴著夾鼻眼鏡,闊邊禮帽,他們有別于工人地站在一旁。旁邊還有次長衛(wèi)隊的兩名軍官立正站著。
瓦西里從蝶旋形樓梯走上來。
“喂,有什么事情?這是哪一位?……”
他的樣子很隨便,很天真,甚至有些愚蠢。
魯特柯夫斯甚懷疑地從頭到腳把他打量一番。
“我們要找工廠委員會主席說話,”他冷冷地、命令式地說。
“哦,我代替他,我代替他,”瓦西里和善地說,走到魯特柯夫斯基跟前,和他熱烈地握手。
魯特柯夫斯基把樹柯夫介紹給他:
“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的代表……”
樹柯夫鞠躬,口吃地自我介紹道:
“樹……樹……樹柯夫……”
魯特柯夫斯基指著兩個軍官說:
“這是……”
“噯,是呀……當(dāng)然羅!”瓦西里同情地,甚至于帶著贊同的口氣說。
靜場。
“這個……”魯特柯夫斯基說。
“是呀,是呀……”瓦西里回答。
又是靜揚。
又有幾個工人走進(jìn)工廠委員會的辦公室。大家都默不作聲,端詳著臨時政府的代表。
工人們在場使魯特柯夫斯基無法開始談話。他向四周看了一遍,挽住瓦西里的手。
“那么,我們走吧,到什么地方去談?wù)劇!?/p>
“可是群眾并不妨礙我呀,”瓦西里率直地回答?!拔覀儗o產(chǎn)階級并不保守秘密。請坐下來!”
“請坐下來”這句話也不知是對魯特柯夫斯基說,或是對樹柯夫說,還是對工人們說的。
瓦西里端了兩把椅子過來,重復(fù)說:
“請坐下來!”
工人們明白瓦西里的意思,在部長們還沒有來得及走過來的時候,便先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于是瓦西里把部長們推到板凳跟前去,一面說:“請坐。”但是魯特柯夫斯基不愿意坐下。他估計了形勢,決定當(dāng)著工人們的面開始談判。
魯特柯夫斯基:聽說你們工人有槍械,這話對嗎?
瓦西里:(天真地)好像有一點。
魯特柯夫斯基:可是據(jù)我們所得到的消息,這個‘好像有一點’可以武裝兩營的兵士。是嗎?
瓦西里:(微笑著)啊,難道有兩營……您說哪里話……不過,我也不知道,沒有計算過??墒?,武器是我們私人的,都是自己的。
魯特柯夫斯基:(嚴(yán)厲地)噢,這種私人的武器應(yīng)該繳出來給前線用。
樹柯夫:(走進(jìn)一步)為……為了保護(hù)民……民主共和國。
瓦西里:(聚精會神地考慮)這是很重要的事情……應(yīng)該和大家去商議商議。
魯特柯夫斯基:好。有半個鐘頭你們夠了吧?
瓦西里:(和善地)唔,哪里用得著……我一會兒,很快就來。喂,弟兄們?nèi)グ?,商議商議看……我這就去,很就來!
瓦西里走下樓梯去,工人們一陣喧囂跟著他走下去。辦公室空了。
最后一個工人剛走下去,便聽到有勻稱的皮靴聲,武裝的工人保衛(wèi)員走進(jìn)了辦公室。這都是些健壯的、寬肩的青年,穿著短皮襖,掛著手槍。為首的一個是勃利諾夫。
勃利諾夫在魯特柯夫斯基和樹柯夫的面前走過,好像沒有看見他們似的。他走到站在電話機(jī)旁邊的軍官面前。
勃利諾夫很有禮貌地說:
“請站開些,公民,請往那邊挪動一下?!?/p>
他溫和地把軍官們從電話機(jī)旁推開,自己站到看守電話的崗位上。
樹柯夫和魯特柯夫斯基等候著。
過了半小時。
樹柯夫摸出表,看了一看:
“半……半小時過去了?!?/p>
魯特柯夫斯基冷冷地看看他。
“對呀,”他說。
沉默……
又過了半小時。
樹柯夫又摸出表來,看了一下:
“又是半……半小時過去了!”
魯特柯夫斯基站起來。
“是嗎?”他說,同時向一個軍官命令道:“招呼衛(wèi)兵來?!?/p>
他是這樣相信他的命令一定會被執(zhí)行,所以甚至沒有等候回答,就很快地走到樓梯跟前去。
軍官走到電話跟前去。勃利諾夫攔阻他,緩慢而安靜地說:
“對不住,公民,不能走近電話。您要什么?要招呼次長的衛(wèi)兵嗎?……這可以。”
勃利諾夫拿起耳機(jī)來,搖電話,吹氣,總之,為了使用這種陳舊過時的通話器所需要的一切手續(xù),他都做了。
“接傳達(dá)室!”勃利諾夫喊道。“傳達(dá)室嗎?……是傳達(dá)室嗎?……你們那里大門口,有士官生站著嗎?……有多少?……哦!……那么,放他們進(jìn)來……對,全放進(jìn)來……沒有關(guān)系?!?/p>
勃利諾夫把電話掛上。
軍官拔腳去追趕魯特柯夫斯基。
大工廠的機(jī)器車間。車床的喧鬧聲,轉(zhuǎn)動著的吊車的轟隆聲和鏗鏘聲。
幾乎所有的工人都武裝起來了。有人把步槍靠在車床上,有人用皮帶把步槍背在肩上。
一陣喊聲透過車間的喧囂聲傳來:
“噯!來了!來了!”
樹柯夫和魯特柯夫斯某帶著兩個軍官,走進(jìn)車間的大門。魯特柯夫斯基用眼睛尋找瓦西里,瓦西里正在同一個青年工人談話。
“您,怎么,捉弄我們嗎?”魯特柯夫斯基注視著瓦西里,怒氣沖沖地問道。
瓦西里兩手一攤,說道:
“你們說哪里話,公民們!……”
“你和工人談過沒有?”
“談過了?!?/p>
“怎么樣?”
“他們說——我們沒有什么槍械?!?/p>
魯特柯夫斯基幾乎控制不住他的狂怒:
“哼……那么這是什么?”
他隨手指著近旁靠在車床上的一支步槍。
“是呀,我也是這樣對他們說:喂,朋友,這是什么?”瓦西里帶著天真的信任的口吻說?!翱墒牵?,他們難道有良心嗎……他們說——這是我們自己的私產(chǎn),不關(guān)你的事;這個,就像是自己的衣服或是褲子一樣。”
瓦西里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無法了解究竟他是嘲笑呢,還是說真心話。
“同……同志,你可明白,什么叫做拒繳槍械嗎?”樹柯夫插進(jìn)來說。
“樹柯夫同志,他什么都很清楚明白!”魯特柯夫斯基嚴(yán)厲地打斷他的話,轉(zhuǎn)過身去,對著車間,高聲地問道:“同志們,這里有社會革命黨人嗎?”
靜場。魯特柯夫斯基等著回答。但是工人們默默地看看他:誰都不急于承認(rèn)自己是社會革命黨人。
于是樹柯夫走到前面去。
“有孟……孟什維克嗎?”他高聲喊。
樹柯夫和魯特柯夫斯某的處境顯得很僵。
一個青年工人打破沉寂。
“噯,為什么你們不作聲?”他向工人們叫著,走到樹柯夫和魯特柯夫斯基面前去?!拔覀冞@里有社會革命黨員,也有孟什維克。來,我指給你們看。”
那個工人領(lǐng)魯特柯夫斯基和樹柯夫在通道里走著,領(lǐng)他們走到一個留著胡子的老頭子面前,那老頭子正在磨著車床上的一個零件。和所有的工人一樣,他的步槍靠在車床上。
“喂,同鄉(xiāng)來了,”青年工人快樂地對老頭子說。
老頭子放下工作,伸直了腰。他微微低下頭,透過眼鏡,看著魯特柯夫斯基和樹柯夫。
“你是社會革命黨的黨員嗎?”魯特柯夫斯基問道。
“加入過,”老頭子沉默了一會兒,不樂意地回答說。
“那好。我是魯特柯夫斯基。同志,你是我黨一個有自覺性的黨員,現(xiàn)在我對你說,同志,前線需要槍械——我請你把你的步槍繳出來?!?/p>
老頭子不作聲。
“噯,你要步槍做什么,啊?做什么?”魯特柯夫斯基繼續(xù)有些口吃地說。
他很小心地把老頭子的步槍拿過來,但是老人也很溫和地把步槍從魯特柯夫斯基的手里奪回去。
“有用處,他不肯定地,但是鄭重地說。
魯特柯夫斯基咬咬嘴唇。
“對不住,你服從臨時政府嗎?”
“臨時政府?”老頭子不信任地反問說。
“是的?!?/p>
“請你原諒,并不怎么很服從。”
魯特柯夫斯基氣得臉都發(fā)白了。樹柯夫插進(jìn)來。
“那么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你服從嗎?”樹柯夫嚴(yán)厲地問。
老頭子從頭到腳地看看樹柯夫,反問道:
“就是說服從你嗎?”
“是的。”
“不!”老頭子斷然說。
“對不住,”魯特柯夫斯基有些忍不住了?!澳敲础敲础@樣說來……你……你……根本誰也不服從了!”
老頭子聳聳肩:
“我們?yōu)槭裁床环哪???yīng)該服從誰,就服從誰?!?/p>
“那么是誰呢?我問你,你是服從誰?!”魯特柯夫斯基喊了起來。
老頭子沉默。
“那么……服從誰?服從誰?”樹柯夫也問著。
“具體些說,服從誰?”魯特柯夫斯基要求回答。
“哼,你呀,打這里滾出去吧?!崩项^子再也忍不住了?!案蓡崂侠p著我不放?!朋友們,他干嗎老纏住我呀?”
魯特柯夫斯基伸直了腰,冷冷地瞇起眼睛來。
“中尉先生,”他低聲命令說,“把槍繳下!”
中尉奉命從衛(wèi)隊里向老頭子沖過去,但老頭子用了出人意外的氣力把他一推。中尉摔倒在地上。
“少尉先生,發(fā)信號!”魯特柯夫斯基用更加冷漠和清晰的聲音說。
少尉拿出哨子來狂吹。
一排武裝的士官生快步走進(jìn)敞開著的車間的大門。他們通過車間的通道,跑到魯特柯夫斯基面前。
“繳械!”魯特柯夫斯基對一個跑近前來的排長說。
“遵命!”
軍官轉(zhuǎn)過身去,預(yù)備發(fā)命令,但是他沒有來得及。這時突然出現(xiàn)在他旁邊的馬特維也夫用手冷冷地止住他,并且說:
“安靜點,同志們,要安靜點!”
這時候工廠的汽笛聲響了,在這汽笛聲中,一群一群的武裝工人聲勢浩大地從各個門里跑進(jìn)車間的大門。他們從四面八方把士官生團(tuán)團(tuán)圍住。工人擠滿了車間。士官生陷入重圍。
這一切發(fā)生得這樣迅速,魯特柯夫斯基簡直轉(zhuǎn)不過念頭來,軍官也來不及下什么命令。士官生像一群受驚的牲畜,在車間的當(dāng)中偎依著自己的指揮官。
汽笛聲停止了。緊張的寂靜。就是吊車還在什么地方繼續(xù)轟隆隆地響著。
馬特維也夫安靜地走到魯特柯夫斯基跟前。
“臨時政府公民,”馬特維也夫溫和而又不慌不忙地說,“帶著槍到車間里來是不行的。一般地說,這里是禁止外人進(jìn)來的。我們這里的人,火氣很大,工作很緊張,可能傷害你們……甚至于有性命危險。所以你們還是離開這里的好。”
軍官帶著詢問的眼光看看臉色蒼白的魯特柯夫斯基。魯特柯夫斯基向他點點頭。
軍官急急忙忙地發(fā)出口令:
“立——正!向后——轉(zhuǎn)!開步——走!”
于是士官生和魯特柯夫斯基、樹柯夫在兩排武裝工人中間,走向出口處。
他們本來想平靜地走過去,做岀一副有身分的樣子,不慌不忙地跨著均勻的、整齊的腳步,但是怒氣沖沖的工人隊伍是這樣兇狠地看著他們,他們的神經(jīng)支持不住了。士官生加快腳步,然后索性拔腳逃跑。
發(fā)出了口哨聲,哈哈大笑聲。整個士官生隊伍像被人驅(qū)趕著似的,丟臉地溜走了。
車間里一片哈哈大笑聲。
列寧在放聲大笑著。
“就這祥走了嗎?”他透過笑聲問。
“就這樣走了,”瓦西里笑著回答。
一間只有一個小窗戶的房間。書桌,帶有鏡子的概櫥,漆布沙發(fā)。
列寧和瓦西里站在桌子旁邊。列寧笑得非常有感染力,興味盎然,他全心全意地像孩子般地笑著。甚至于他的眼睛里都笑出淚水來了。
“好!……很……很好!”他說著,回味著瓦西里剛才講給他聽的那個場面?!鞍?,很好!”他笑停了,重復(fù)說。“請把地圖拿來。彼得格勒的地圖拿來了沒有?”
“在這里!”瓦西里摸出地圖來。
列寧打開地圖。他的臉顯得嚴(yán)肅起來。他彎下腰去看地圖,但是,當(dāng)他想起所講的那段插曲時,他又抬起頭來。
“彼得格勒黨委派誰去的?”他問。
“格羅莫夫?!?/p>
“哦……很好……”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說,用心地研究著地圖?!罢埡炔?,瓦西里同志?!弊雷由嫌幸槐?,碟子里放著一塊糖?!昂芎煤軡獾牟?!也不知道安娜·米海洛夫娜從什么地方弄來這樣好的茶葉?……”
列寧說著這話的時候,俯身看著地圖,并沒有看瓦西里。突然他抬起頭來。
“那就是說,把他們攆走了?“
“攆走了。”
兩人又笑了起來。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有一件可疑的事情,”瓦西里說,但列寧攔阻住他。
“慢一點,慢一點……”
列寧開始在房間里踱步,在想著什么問題,忖度著,考慮著。
踱了幾步,列寧站了下來,注視著空間。他聚精會神地,低聲地說道:
“一切進(jìn)行得很好。十分,十分好!”接著,猛然轉(zhuǎn)過身來向瓦西里問道:“對,剛才你說什么來的?”
“可疑的事情,弗拉基米爾·伊里奇。這一張地圖,我是好容易才買到的,是最后一張了。書店里的伙計說,今天賣了五十張。這張地圖我是從一個老頭兒手里搶來的,他已經(jīng)要買下了?!?/p>
“是我們的老頭兒嗎?”列寧急切地問道。
“正就是這個話呀,不是我們的人!”
“我明白……我明白……”
“那就是說,他們也在準(zhǔn)備!”瓦西里說。
“哦……你看,你的眼睛也銳利起來了,”伊里奇高興地說?!耙菑那暗脑?,恐怕,你會說這一點也沒有什么特別吧。應(yīng)該這祥……應(yīng)該這祥,瓦西里同志?,F(xiàn)在全俄國都開始……”
列寧一面說,一面握緊兩個拳頭,表示全俄國分成兩個敵對的營壘。
列寧的臉色顯得堅強(qiáng)不屈。他放下拳頭,走到瓦西里跟前。
“一切都進(jìn)行得很對,”他說道,“就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究竟什么時候才睡覺?”
“喔……今天。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瓦西里笑了,他沒有料到有這樣的問題。
“可是,普梯洛夫工廠的夜班,誰答應(yīng)我去的?”
“我今天去,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我答應(yīng)的……”
“那么你夜里什么時候睡覺呢?”
瓦西里不知所措地看著列寧。列寧堅決地拉著瓦西里的手,拉他走出房間。
“到這里來!”他威嚴(yán)地命令說。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弗位基米爾·伊里奇!”瓦西里抗議說。
但是列寧把瓦西里拖到過道里,把他推進(jìn)旁邊的一間房間。
“到這個房間里去休息兩小時……”列寧看一下表?!安?,兩個半小時?!?/p>
“我會來不及辦事情的!”瓦西里懇求著。
“來得及的,來得及的。你去,去休息一會。我到時候叫你?!?/p>
列寧把瓦西里的房門關(guān)上,走回自己的房間。他踮著腳尖走,好像瓦西里已經(jīng)睡著了,怕吵醒他似的。他竭力不聲不響地把地圖打開來,攤在桌子上,開始在地圖上做記號。
寂靜。地圖的沙沙聲。列寧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地圖,他想了一會,畫著,寫著,涂著。他彎腰看著鋪在他面前桌子上的整個城市,有時深思,有時把他的巨大的前額低低地俯垂在地圖上。然后像作了什么決定,用鉛筆一股勁地畫著,做著記號。
過了一分鐘,瓦西里出現(xiàn)在過道里。他偷偷地走著,像偵探片里的壞蛋那樣偷偷地走著,躡手躡腳地走,為了(天呀?。┦寡プ硬灰l(fā)出吱吱的聲音。
瓦西里向房間張望了一下,看見列寧正在俯身看地圖。他懷著極大的愛和溫存看著伊里奇,他不敢走進(jìn)房間,只是小心地伸出他的長手臂,在沙發(fā)上摸到便帽,便悄悄地轉(zhuǎn)過身去,像幽靈似的消逝了。
列寧抬起頭來傾聽,低聲問道:
“瓦西里同志,你睡著沒有?”沒有回音。“睡著了,”列寧嘴里滿意地咕嚕著,低下頭繼續(xù)去看地圖。
魯特柯夫斯基的寬敞的辦公室里,擺設(shè)著鑲有古銅的紅木家具。聚集在他房間里的還有樹柯夫,護(hù)國派卡爾惱霍夫,基里林上校,留著胡子的農(nóng)民部長和兩個“社會主義者”。
魯特柯夫斯基坐在桌子跟前,用手指在桌面上敲著,冷冷地輕蔑地聽著。樹柯夫在房間里踱來踱去。他神經(jīng)質(zhì)地抽著煙卷,不時咬下一段紙煙嘴,徑直就吐在拼花地板上。
“不行,這……這太骯臟了……”他神經(jīng)質(zhì)地說。
“呸……這個,跟這種家伙打交道,對于一個革命家簡直是恥辱!”
“是呀……”卡爾惱霍夫漫應(yīng)了一聲。
電話鈴響。
魯特柯夫斯基拿起話筒。
“喂,哪里?……”
“暗探!”樹柯夫繼續(xù)憤憤地咬下煙卷嘴,吐在地上,暴躁地喊叫?!芭?!鬼知道,這算什么——暗探!……”
“你就住一會嘴吧……”魯特柯夫斯基暴躁地打斷樹柯夫的話,因為樹柯夫打擾他通電話,然后又對話筒說:“對不住……哦……什么時候?什么時候?哦……哦……那么,好,再見!”
魯特柯夫斯基慢慢地把話筒放好,從桌子邊站起來,一直走到樹柯夫跟前?!肮泊蠹?!”他帶著挖苦的口吻慢吞吞地說。這是《新生活報》來的電話。明天要登一篇加米涅夫的文章。他用自己的名義和季諾維也夫的名義宣布,布爾什維克黨中央通過了一項秘密決議,預(yù)備武裝暴動!料得到嗎?”
在座的人嘩然,有人說:
“哼,見鬼,這都是縱容的結(jié)果!……”
“尼古拉·尼古拉維奇,”魯特柯夫斯茲對基里林說,“請您叫那個家伙來。”
所謂“那個家伙”,正在前間里等候著。這是一個暗探,身材矮矮的,畸形的,一副奴才相,阿諛逢迎,眼睛狡猾可憎。他戴著圓頂禮帽,已經(jīng)不整潔的上了漿的領(lǐng)子上打著蝴蝶領(lǐng)結(jié)。當(dāng)老爺們在客廳里爭論著的時候,這位暗探卻利用機(jī)會在檢査衣架上所掛的大衣的口袋,摸出手套來,仔細(xì)觀看,并且注意地閱讀什么字條。
“啊,你已經(jīng)來了嗎?”軒昂的基里林走進(jìn)前間,諷刺地對他說。
暗探嘻嘻地笑了一下,連忙把偷看的字條藏回大衣口袋里?;锪贮c一下頭,讓暗探跟著他走進(jìn)客廳。
基里林和暗探一同走進(jìn)辦公室。暗探很快地注意地掃視一下會客室,找到了魯特柯夫斯基,便徑直向他走去。
“祝您健康!”
他伸手給魯特柯夫斯基。魯特柯夫斯基遲疑著,他很不愿意跟暗探握手,但是沒有辦法——只得這樣!他勉強(qiáng)地伸出手來,和暗探握手之后,便暗暗地從袋里摸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把手帕扔在字紙簍里。
暗探注意到這一點。他苦笑著,注視著魯特柯夫斯基的手和他的手帕。
沉默。
“農(nóng)民部長”在不動聲色地翻著什么雜志。樹柯夫在抽煙,嚼煙卷,往地上唾吐。
“請坐,”魯特柯夫斯基終于說了。
“謝謝,”暗探回答一聲,小心地坐到椅子邊上。
“貴姓?“魯特柯夫斯基眼晴沒有看著暗探,問道。
“姓?……唔,請您就叫我菲利蒙諾夫好了?!?/p>
“公民菲利蒙諾夫,你知道,我們?yōu)槭裁凑埬銇韱幔俊?/p>
暗探微笑著,低一下頭,表示知道了。
“我只要問一下您所發(fā)生興趣的那個人的詳細(xì)情形。這對事情是有幫助的,”暗探說,靜候地注視著魯特柯夫斯基。
“那么,好吧,”魯特柯夫斯基克制著嫌惡,說道?!八耐獗硎呛芷匠5模@祥的人很多。中等身材……不,要比中等身材矮一些……頭發(fā)……”魯特柯夫斯基想了想?!邦^發(fā)是紅紅的……”
“禿……禿頂!”那個一直自命清高地反對請暗探的孟什維克樹柯夫,突然從屋角里擠出一句話來。
魯特柯夫斯基驚奇地抬起眼睛來向樹柯夫看了一下。
“對,禿頂!”他帶著諷刺的語調(diào)重復(fù)說。“前額很大……寬額角!……一張很生動的臉。眼睛……眼睛好像是褐色的。瞇細(xì)著。”
“帶……帶喉音,”樹柯夫又在旁插嘴補(bǔ)充。
“對,是很動聽的喉音,”魯特柯夫斯基證實說。
暗探一直不斷地點頭,聚精會神地傾昕這一切特點。他用手一揚,止住魯特柯夫斯基的話。
“是猶太人嗎?”他有禮貌而且小心地問。
“不是,”魯特柯夫斯基斷然回答?!耙路┑煤茈S便?!?/p>
“鞋……鞋頭是向上翹起的,”樹柯夫又補(bǔ)充一句。
魯特柯夫斯基奇怪地抬起眼睛來:
“真的嗎?我倒從來沒有注意到!”
“那自然羅,”卡爾惱霍夫挖苦地說,“他知道得很清楚,他們在國外的時候住得很近?!?/p>
樹柯夫神經(jīng)質(zhì)地咬著煙卷嘴。
“得了,呸,別提我在國外的事吧。”
暗探一會兒看看樹柯夫,一會兒看看卡爾惱霍夫。他裝出一種奴顏婢膝的祥子,其實內(nèi)心在嘲笑這幾位樣子尷尬的、神經(jīng)質(zhì)的先生。他彎身向魯特柯夫斯基:
“耳朵,您注意到耳朵是什么樣子的?”
“什么?”魯特柯夫斯基輕蔑地問。
“耳朵,耳朵!”暗探指指自己的耳朵,解釋著。
“??!耳朵!耳朵什么樣子?噯,就是普通的耳朵,”魯特柯夫斯基不滿意地說?!岸洹?/p>
看樣子,魯特柯夫斯基很不高興談耳朵的問題,他確實沒有責(zé)任記住別人耳朵的形狀。他緊張地竭力想記起還有什么其他特點:
“他是一個很好動的人,一分鐘也不肯安靜……”
樹柯夫從自己的角落里走出來。
“他喜歡這個樣子……”他把兩只手的大姆指塞在背心的腋洞里。
暗探臉上放出光彩,跳了起來:
“列寧?烏里揚諾夫?”
“對,”沉默了一會,魯特柯夫斯基回答。事情固然要辦,但他良心上卻好像有點兒過不去。
“怎么不是呢,怎么不是呢!”暗探滿臉紅光,帶著巴結(jié)甚至于尊敬的語調(diào)說?!耙娺^。見過的!”
“那么,好吧,”魯特柯夫斯基打斷他的話?!瓣P(guān)于條件,有人會跟你講的。你去行動吧!”
暗探伸出彎成船形的手。
“祝您平安!”
但是這一次魯特柯夫斯基裝做沒有看見暗探的手的樣子。
“再見!”魯特柯夫斯基冷冷地說,點一下頭,讓暗探走開。
暗探和基里林上校走到前間去。
“看不起人!”暗探兩手一攤,不自然地笑了笑,從下往上地瞧著基里林的眼睛。
“算了,走吧,走吧!……”基里林和善地說,把暗探推到門外。
瓦西里夾著一包東西,在桑普松尼也夫街安娜·米海洛夫娜家的油漆剝落的樓梯上走著,走到門口,用暗號小心地敲門。安娜·米海洛夫娜在門里應(yīng)道:
“誰呀?”
“找康斯坦丁·彼得羅維奇的。”
門開了,瓦西里走進(jìn)前間。
“您好,安娜·米海洛夫娜!”
“您好,瓦西里同志!”
“拿去,安娜·米海洛夫娜,面包干拿來了,”他把一包東西交給安娜·米海洛夫娜。
“好的。不然我們喝茶就沒有點心吃了?!?/p>
瓦西里經(jīng)過過道,小心地向列寧的房間里張望一下。列寧立刻發(fā)現(xiàn)了瓦西里。
“拿來,拿來!”他看見瓦西里手里拿著一卷報紙,高興地叫起來?!澳茫呶骼锿?!”
“您好,弗拉基米爾·伊里奇?!?/p>
瓦西里把一大包報紙交給列寧,列寧急忙打開來看,一份一份地翻閱著。
“請坐,瓦西里同志。《統(tǒng)一報》,《日報》,《俄國導(dǎo)報》,《工人之路報》,《晚時報》,《市場導(dǎo)報》,《新生活報》……《小報》在什么地方?在哪兒?為什么沒有拿來?”
“那是黑幫特務(wù)的報紙,流氓的小報,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我以為,您不要的。”
“我不知道您要不要,可我是要的!”列寧生氣地打斷了他?!皯?yīng)該了解敵人!請你明天拿來。”
“好,弗拉基米爾·伊里奇?!?/p>
“瓦西里同志……”列寧嚴(yán)厲地看著瓦西里的臉,繼續(xù)說道,“您又!……”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您自己不是也沒有睡覺嗎?”
“我說的是您!這樣是不行的,瓦西里同志。上一次您騙了我。是不是騙了我?”
“我今天一定睡足,”瓦西里犯了過錯似的喃喃地說。
“今天……唔……是的!”列寧說?!罢山裉觳荒芩!?/p>
他已經(jīng)不生氣了,和瓦西里一起笑了起來。
“噯,沒有關(guān)系,瓦西里同志,我們快要握到政權(quán),到那時候我們再……”
“是的,到那時候我們就可以……”瓦西里富于幻想地接上去說。
“是的,到那時候我們更沒有功夫睡了!”列寧有力地結(jié)束了這句話。
瓦西里笑了。列寧走到桌子跟前,開始翻閱報紙,一份接著一份。聽得見他特有的“唔……唔……”聲。通過這種唔唔聲,列寧能表達(dá)出成千種不同的感情,一會是快樂,一會是驚奇,一會是諷刺,一會是輕蔑。
列寧的頭更加低下去看一份報紙,他的臉色陰沉起來。瓦西里明白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站起來,走到桌子跟前去。
列寧的面前擺的是最近一期的《新生活報》。
“真卑鄙!”列寧說。
一篇文章的題目:《加米涅夫論起事》
“真卑鄙!”列寧用拳頭在桌子上敲了一下,重復(fù)說?!昂喼北氨蓸O了!……無恥得還有沒有邊際?!您來看看!”他把一份報紙扔給瓦西里,憤怒地在房間里踱來踱去,然后回到瓦西里面前,用手指點著報紙,幾乎是叫喊著說:“瓦西里同志,您可以來欣賞一下,看這些偽圣人,這些政治娼妓把我們出賣了!出賣了黨,泄漏了中央的計劃!這些強(qiáng)盜!……”
突然,一下子從無限的憤怒轉(zhuǎn)而作出堅強(qiáng)的決定,他從瓦西里手里把報紙抓過來,用完全另外一種聲音說:
“瓦西里同志,一分鐘也不要錯過,趕快跑到斯大林和斯維爾德洛夫那里去,告訴他們,我要立刻見他們。立刻!馬上去!”
他的聲音是??
實話說,這部拍的不好。
從二月革命到十月革命的過程中,其實幾經(jīng)反復(fù)。
4月3日,列寧回國。提出和自由主義者決裂的《四月提綱》。到7月推動彼得堡的游行事件,到8月挫敗科爾尼洛夫?qū)④姷能娛抡儯?月份對全俄民主會議的抵制,拒絕和資產(chǎn)階級及中間派聯(lián)合執(zhí)政,并對全黨提出武裝奪權(quán)的要求。列寧的想法至少有2次巨大轉(zhuǎn)變。一次是4月,一次就是9月。
如果想了解十月革命,從生動性來說不如看看《苦難的歷程》系列(1957-1959)三部曲。俄羅斯后來拍過一部《托洛茨基》的8集連續(xù)劇,還是可以看看當(dāng)時的革命場景。
本片的人物表現(xiàn)過于簡單化。10月革命中主要角色托洛茨基表現(xiàn)不夠,斯大林同志的幾次出場較突兀。
配音也一般。
10月革命,俄國是一場自上而下式的革命,布爾什維克在眾多革命黨派中的一員,無明顯優(yōu)劣勢。革命的干草已經(jīng)鋪滿俄羅斯,布爾什維克就是那個有意點燃并能控制燃燒進(jìn)程的火種??梢韵胂?,如果沒有9月底武裝奪權(quán),僅靠議會斗爭,革命的政府最終是否歸于失敗。
1917年只是革命的開始。
無產(chǎn)階級革命不易,瓦西里忠誠執(zhí)行力強(qiáng)。列寧真的是個戰(zhàn)略和管理大師,俄國人民真的是受苦了
由于當(dāng)時正處無聲電影到有聲電影的轉(zhuǎn)折期,影片拍攝基本使用了固定機(jī)位鏡頭+現(xiàn)場錄音,既缺少蒙太奇的藝術(shù)性,又缺少配樂的渲染力,作為極少數(shù)反映十月革命領(lǐng)導(dǎo)層活動的故事片來說比較遺憾。盡管如此,影片還是生動塑造了列寧這個高瞻遠(yuǎn)矚又平易近人的領(lǐng)袖形象,影響了幾代人對蘇聯(lián)革命史的認(rèn)知。
“列寧同志先走”的那個傻逼你特么看過么,你確定是這部?電影都看不對你就來胡噴。
爛片
作為政治意義大于藝術(shù)價值的電影,羅姆算是做得很不錯,沒有泛濫的煽動造作的革命熱情。不過作為斯大林主義電影的代表作,在歌頌列寧和瓦西里的同時,斯大林的馬屁也拍了不少,特別是把斯大林的政敵們栩栩如生的刻畫為叛徒!偽造的歷史也就從此流傳下來。作為電影這同樣是可恥的。
弗拉基米爾:快,我這就要見斯大林同志...
斯大林夢中的架空奇幻電影,東影廠老滿映配音員的神奇配音,一個達(dá)瓦里希時代里各種《分家在十月》的即視感
呵呵
一個時代的經(jīng)典,從藝術(shù)上來說,史楚金的表演相當(dāng)精彩,列寧與警衛(wèi)瓦西里的戲非常生動,那種生活化的描寫相當(dāng)有意思,相當(dāng)接地氣。30年代蘇聯(lián)就能拍出這樣逼真再現(xiàn)歷史的佳作,的確是令人嘆服,可見當(dāng)年蘇聯(lián)電影藝術(shù)的水準(zhǔn),不愧是誕生過愛森斯坦等電影大師的國度。
從意識形態(tài)上,本片是斯大林強(qiáng)奸歷史的代表作,與《聯(lián)共(布)黨史》一道,制造了列寧—斯大林正統(tǒng)接班路線的官方敘述,混蛋變英雄,跳蚤變龍種——Rilke
絕對經(jīng)典!
一個普通的人攀登至人類文明巔峰的一個過程。人物刻畫和畫面構(gòu)圖真的上乘。
“我不知道線該往什么地方插?。〗泳€的小姐們都昏過去啦,昏~過~去~啦~”
譯制經(jīng)典。。蘇聯(lián)列寧的故事。。演員蠻贊。。
我們現(xiàn)在能真正看看這部電影了
同志,你見過列寧嗎?聽說他在這兒
東北電影制片廠1950年的配音實在是太妙了!自然淳樸真實一點都不做作,好多地方樂得不行了。克倫斯基那東北味兒最濃
同學(xué)嘉周推薦的...
列寧在十月做了幾件重要的事,分別是去找斯大林、去找斯大林和去找斯大林~